年轻的无神论者-“普罗米修斯”歌德(1749—1775)

时间:2024-11-21 22:44:01关键词:到魏玛之路

教会人士开始担心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因为此时歌德已公开与基督教会作对。1772年,凯斯特尼写道:“他钦佩基督教的方式与咱们的神学家们有别……他既不上教堂,也不参加宗教团体,他很少做祷告。”对基督教中强调原罪及悔悟最厌恶,他宁愿犯罪不忏悔。他写信给赫尔德(约1774年)说:“要是基督的整个教义不是一堆这样无聊的话,像我这么无大志的人怎么会为之动怒呢?”他计划写一部以歌德的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向神挑战的象征的剧本,不过写完了开场白便停笔了。为此,雅各比大感震惊,莱辛却雀跃三尺。那是歌德反宗教最激烈的一篇文章。歌德说道:

宙斯!以云雾布满你的天吧!

你自己嬉戏——就像一个砍掉蓟头的小孩,

在橡树梢上,在山顶上!

年轻的无神论者-“普罗米修斯”歌德(1749—1775)

可是你可要留下我的居穴,

及我的茅屋,因为那不是你建的,

也要留下我的炉床,虽然你嫉妒里面的火焰。

哦,天啊,你是世上我所知最穷的人,

你千辛万苦才建立了你的崇高地位,

你获得了许多的祭品和无数的祷告,

你一定会饿死,

要不是有那么多傻小孩和乞丐。

我年纪还小时,我没有什么主见,

我把迷茫的双眼转向太阳,

仿佛那边有人可听我诉怨,

有一颗像我一样,怜悯

他人痛苦的心。

有谁可帮我抵抗泰坦的傲慢?

谁能救我免于一死,免于沦为奴隶?

难道这一切不是都凭

我这颗炽热的心完成的吗?可是不论男女老少,

仍感谢那位睡在天上的家伙。

尊重你,为什么?

难道你可曾为悲伤者减轻痛苦?

难道你可曾擦干那些受苦受难者的泪水?

难道我的成人不是

以万能的“时间”和永恒的“命运”——难道是

那位你我的主人吗?……

如今我高坐于此,以我的模式创造人类,

创造一群像我的人类,

一群会悲伤、会哭泣、会享受和会快乐的人,

而且和我一样,是一群会鄙视你的人。

从这一座高傲的无神论高峰,歌德渐渐转向温和的斯宾诺莎的泛神论。根据拉瓦特的报告:“歌德告诉我们许多斯宾诺莎及其作品的事……他是一位极为正直、公正的穷人……所有的现代神论家都以他为立论根据,他的书信……就其正直和热爱人类而言,是世界上最富于乐趣的文章。”42年后,歌德告诉卡尔·泽尔特说,影响他最深的是莎士比亚、斯宾诺莎和林尼厄斯。1785年6月9日,他收到雅各比写的《论斯宾诺莎言论》(On the Teachings of Spinoza)一书。从他讨论雅各比诠释斯宾诺沙的话里,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他研究这位犹太籍的圣哲所下的功夫。他写道:“斯宾诺莎并不说明上帝的存在,他证明存在精神、物质的实体即是上帝。由此观之,大家都称斯氏是无神论者。我却要赞佩他,称之为最有神论者,甚至是最十足的基督徒……他给予我在思想与行为上最深刻的影响。”在他的自传里,歌德曾经提到他怎样给雅各比回信:

幸亏我早已做好准备……我的思想和精神已具有某种程度的伟人气质……对我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且命定深深左右我思维模式的这个精神便是斯宾诺莎。我徒然地想在世界上为我的怪癖寻求发展之道后,我终于找到了可凭依的,这位哲学家的《伦理学》(Ethics)……在该书里我找到了可平息我激情的东西。而且一种自由广阔的感性道德世界观似乎豁然开朗在我眼前……我从未敢如此大胆地以为,我完全了解一位通过数学和犹太法学的研究,将自己提升到最高境界的人,他的姓名即使在今天,似乎仍是一切思辨成果的最高峰。

他之所以爱好斯宾诺莎的泛神论,是因为他对自然的热烈喜爱。那不只是由于他能在阳光的田野中,或在神秘的森林中,或在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中找到乐趣而已;他也喜爱自然界严肃的一面,他喜欢在风雨雪中搏斗,喜好爬到危峻的山顶。他把自然视为一位可让他自其胸部吸取生命生气和乐趣的母亲。在他的一篇散文诗《自然颂》(“Die Natur”,1780年)中,他以宗教的感受表达出他对周遭的创造、破坏力是何等的谦卑顺从和欣然接受:

自然,她环绕在我们四周,包围着我们使我们走不出她的界限,也无法更深入她的内部。她不威迫也不利诱地迎接我们加入她的舞圈,与我们共飞跃,直等到我们精疲力竭,脱开她的双臂……

她不停地创造新物;现在有的,以前没有;往昔存在的,永不再来;一切都是新的,却总是旧的……

她似乎蓄意使每样东西各具其性,对每个东西却不介意。她永远在建造中、在破坏中,她的工厂永难理解……

她有思想,而且时时在沉思中。她不以人的态度出现,而是依自然而行。她具有一颗包容一切的心,无人可透视它……

她让每位小孩与她嬉戏,让每位傻瓜批判她。成千上万的人在她身上绊倒,却一无所见。她有她的一切乐趣……

她和蔼可亲,我歌颂她的一切作品。她聪明沉静,没有人可说服她说明一切,除了她自动赐给你的礼物,没有人能从她那里勒索到任何一物……

她把我留在此地,也将带我离开。我完全信赖她,我愿意听从她的指挥。她不会厌恨她的工作。

1774年12月,卡尔·奥古斯都公爵在到卡尔斯鲁厄相亲的路上,半途在法兰克福停了下来。他曾经读过而且佩服《铁手骑士》一书,于是他邀请该书的作者来见他。歌德来了,留给他一个很好的印象。这位公爵心想,为什么不让这位英俊而风度翩翩的天才作为他魏玛宫廷的装饰品呢?他需要赶路,不过临走时留下话,要歌德在他从卡尔斯鲁厄回来的路上再见他一次。

歌德相信命运,却不相信机会。对他能与公爵见面,而且因为这次的相识离开了可爱的莉莉·舍内曼而投身到蕴藏无数危机与机会的魏玛一事,也许他会归之于命运,而非机会。莉莉是法兰克福市内一位富贾的独生女。如今已是有为青年的歌德,有次被邀请到她家参加一个欢迎会,会中她弹了一手好钢琴。歌德俯着身体,一边听她弹,一边品啜她二八年华的天姿。“我感受到一种最美妙的吸引力……我们立即四目相接……我们现在已迫切互相需要……一种不可抗拒的渴望已占据了我。”——这种诗人特有的敏感性,这种名闻天下的热情居然如此迅速地爆炸了。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方公然宣布订婚(1775年4月),然后自忖已擒服歌德的莉莉又开始与他人打情卖俏。歌德看了之后颇为愤怒。

此时正好有两位要去瑞士途经法兰克福的朋友——克里斯蒂安伯爵和施托尔贝格伯爵——来看他。他们建议歌德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的父亲也逼他同往,要他直往意大利。“在通知了她,可是没说道别的情况下,我离开了莉莉。”他于1775年5月起程。在卡尔斯鲁厄,他又与那位公爵见了面,而且毅然接受他的邀请,与他同往魏玛。他继续往苏黎世迈进,在那里他见到了拉瓦特和勃德莫。他爬到圣哥特哈尔德教堂上,以渴望的眼光望着意大利。于是,莉莉的影子又在他的脑中出现了。他离开他的同伴,走上回家的路。9月,莉莉又投入了他的怀抱,可是一回到他的卧室后,他以前把婚姻视为监牢与呆滞的恐怖观念,不禁又油然而生。对他的摇摆不定,莉莉尤为光火,他们两人同意取消婚约。1776年,她嫁给了勃哈德·冯·蒂尔克海姆。

从卡尔斯鲁厄回来,在法兰克福停留的公爵风闻此事,立即表示愿意派一部马车去接歌德来魏玛。歌德表示同意,于是准备妥当,等待约期的降临,可是马车并没按约到达,他被愚弄欺骗了不成?在家纳闷几天后,他起程前往意大利。他抵达海德堡时,约好的马车赶上了他,公爵的特使向他说明迟到的原因,并向他道歉。歌德气消了。1775年11月7日,他抵达魏玛,正好26岁,此时他的心情就像以前一样,也是徘徊于爱神与命运之间,他渴望女人的慰藉,也决心成为一位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