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兹与维特-“普罗米修斯”歌德(1749—1775)

时间:2024-06-18 16:44:04关键词:到魏玛之路

在法兰克福,这位刚取得律师营业执照的青年勉强地开业了。他偶尔也去达姆施塔特参观,以感受感情崇拜的影响力。此时,他对法国有强烈的反感,讨厌法国戏剧及其严厉的规律,甚至也反对伏尔泰。他越来越喜欢莎士比亚,因为莎翁同时把合法与不合法的人类本性搬上舞台。在此心情及一股年轻人具有的热血沸腾的摆布下,他自然渴望狂飙运动。他同情反权威、本能胜于理智的理论及英雄个人超越受传统摆布的芸芸众生。因此,1772年至1773年,他写出了《铁手骑士》(G?tz von Berlichingen)的剧本。

就一位年仅23岁的年轻小伙子而言,那确是不同凡响之作:一部集战争、爱情和反叛于一个故事中的剧本,整部作品充满了对自由的热望,散发着生命的活力,自始至终令人觉得趣味盎然。葛兹(G?tz)是一位24岁在一次战役中(1504年)失去右手的骑士,虽然他的这只手是用铁接合的,他仍然挥舞宝剑一如往昔。除皇帝外,任何霸王或君主他一概不承认。因此,他成为一位以自由为招牌的“强盗大王”,到处打家劫舍,与人争战。1495年,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皇帝颁布一道禁止互相争战的诏书,违者不但要被国王驱除出境,而且要被教会开除。铁手葛兹拒绝遵守这项禁令,认为它违反人民的传统权利。因此,该剧一开幕就是一场叛逆骑士与贝姆贝格王子兼主教的争战。喜欢爱情更甚于战争的歌德,把故事中心转移到一位美貌和财富早已引起一打以上男人的觊觎及争夺的阿迪莱德·沃德弗身上。为了这个女孩,另一位“自由骑士”阿德伯特不惜与葛兹决裂,违背了他对葛兹之妹玛丽亚的誓言,毅然加入了主教的阵营。也许从阿德伯特的情变中,歌德记起了他自己的不忠。因此,他特别托一位朋友把这部剧本的复本送给弗里德里克,而且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怜的弗里德里克读到剧中那位不贞的情人终遭毒毙时,也许心中会有一点释然的感觉。”

为了配合他的剧本,作者把历史润了色。贝利欣根并不像歌德笔下的葛兹那么高贵。可是这种修饰如同刻苦经营的诗律一般,是诗人的特权。此外,歌德给予男主角的粗野话语以表现其大丈夫气概也是值得原谅的。该剧在柏林上演时(1774年),腓特烈大帝斥之为“充满了讨厌的野蛮味”,简直与莎士比亚作品中具有的特色一样,因此他呼吁日耳曼的剧作家们到法国寻找范本。赫尔德开始时也同意腓特烈的看法,并告诉歌德“莎士比亚已毁了你”。可是,在他寄给其朋友的剧本里却给予该作品极高的评价:“我有一样东西可令你着迷几个小时。这部作品充满了极不寻常的日耳曼人的力量、深度和诚意,虽然有时它只是一种智慧的运用而已。”较年轻的一代称赞葛兹是狂飙运动的最高表现。日耳曼的读者听说有伟大的日耳曼性格象征——中古骑士——都欣喜异常。新教徒们异口同声地对马丁·路德弟兄的回响表示赞同与欢迎,因为马丁视守贫、守贞和服从为违反人性的行为,他把女人描写为“开天辟地的杰作”,他更把酒看成“怡男人心胸”之物。此外,他推翻了一句古老的谚语,说道:“快乐是一切美德之母。”即使是歌德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个小伙子确有他的一套。

1772年5月,这位年轻的律师为了法律上的事务,动身到维特拉皇家上诉法院。心不在法律的他到处逛,到田里、森林里,忽而写写东西,东画画,西想想。在维特拉,他碰到了诗人与神秘主义者卡尔·威廉,被他描述为“以其举止镇静平衡,观念清晰……行动沉着,精力充沛”。也见到了早已订了婚的乔治·凯斯特尼。凯斯特尼宽大地描写歌德:

葛兹与维特-“普罗米修斯”歌德(1749—1775)

一位有钱父亲的独生子,年仅23岁。依其父亲的意思,他是要在本地开律师事务所。而依照他自己的意思则是研究荷马、品达及其他才华、志趣和心愿所欲启发出来的一切……实言之,他确实有天才,而且是一位有奇特性格的人。他的想象力极为活跃,一位说话时善于创造意象和比喻的人……他有强烈的感情,不过他大部分都还能自制。他有崇高的信仰。他没有任何偏见,而且为所欲为,不在乎那是否会讨人喜欢、是否流行或可行。他最憎恶勉强不自由。他喜欢孩子,而且能够和他们玩上几小时……他是一位不同凡响的人。

1772年6月9日,在一次乡村舞会上,歌德碰见了凯斯特尼的未婚妻夏洛特·布夫。次日,他就去拜访她,在她身上他又发现了女人的另一种魅力。当时年仅20岁的夏洛特是一个有11个孩子的家庭中的老大。她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则忙于赚钱过日子。因此,夏洛特便像其弟妹们的母亲一般。她不但具有健康女孩的活泼,还具有少妇的魅力。她穿着虽然简单,却纤尘不染,相当能干,对待弟妹非常亲切。歌德很快地就爱上了她,因为他的想象力不能没有女人的意象去温热。凯斯特尼心里有数,不过在深知不会失去其爱人的情况下,仍然表现出一种可爱的容忍。歌德则几乎完全把自己看成一位情敌,不过夏洛特老是制止着他,而且提醒他说,自己已名花有主了。最后他便要她在两人之间做个抉择。她照着做了,因此自尊心暂时动摇的歌德,次日(9月11日)便离开了维特拉。不过,直至他死亡为止,凯斯特尼仍是他忠诚的朋友。

在回法兰克福的路上,歌德在埃伦赖特施泰因镇停下来,来到乔治和索菲亚的家里。索菲亚有两位女儿,“其中的老大”——玛西米莲——“很快就特别吸引住我……旧情未完全消失,新情又已开始在我心中滋长,我因激动而非常舒服。因此,太阳正在西下时,我们便希望月亮从东方出来。”不过,玛西米莲还是嫁给了彼特·布伦塔诺,生了一位可爱的女儿,名叫白蒂娜,35年之后爱上了歌德。歌德结果退隐到法兰克福从事律师行业。其实,他的心并未完全平静,因为偶尔他还是有自杀的念头:

在我搜集的武器中,有一把很漂亮、很光亮的小刀。每天晚上我把它放在枕边,而且在我吹熄蜡烛之前,我总是尝试看看刀口是否有办法插进我的胸膛一两寸深。既然我的尝试不能成功,最后我反而嘲笑自己这种自杀的念头,因此,我赶紧丢掉一切不正当念头,并决心活下去。

想开了后,我便不得不解决一个文学问题,换言之,我须把我所思所感受的以文字表达出来。为达到此目的,我开始把多年来已在我心中酝酿的加以整理。我回忆曾经使我感受最深、创痛最深的往事,然而这么做并没什么具体的结果。我只缺少使往事整体贯穿的一个事件、一个寓言。

提供这一重要事件的人,是一位住在维特拉的律师同业。1772年10月30日,从凯斯特尼借得一把手枪的卡尔·威廉,因为爱上其朋友之妻,过度忧伤而自杀了。“突然之间,我听到卡尔·威廉的死讯时,”歌德回忆道,“《少年维特之烦恼》一书的结构马上成形,整部作品的元素立即凑成。”此话虽然也许是真话,可是事实上他开始着手写此部书的时间还得等到15个月后,同时他继续和玛西米莲·布伦塔诺(已与其夫迁到法兰克福)保持往来。她的丈夫对这种暧昧关系当然表示反对,最后歌德只好打退堂鼓。

他的精力曾被许多难产的文学计划分散。他幻想重述《流浪的犹太人》的故事。不过,他命名为《永恒的犹太人》(Der Ewige Jude)的书只完成了10页。他写了不少篇讽刺雅各布、维兰德、赫尔德、伦兹、拉瓦特等人的文章,不过最后都获得了他们的友情。他也投稿到拉瓦特的《人相学断片》(Physiognomische Fragmente)杂志,允许别人替他看相,结果当然是恭维的话。“此人天生一副聪明相,而且有发挥其才智的感应力,”一位瑞士人评断道,“瞧他那充满活力的双眉……双眼活动敏捷而且有透视力,炯炯有神,令人着迷……单单看他的鼻子就知道他是一位诗人……凭他强而有力的下巴和宽长的耳朵——有谁敢说他不是一位天才呢?”谁能配得上如此一副相貌呢?雅各比认可这种说法,因为于1773年7月,他拜访过歌德后,在给维兰德的一封信里称赞歌德说:“从头到脚都是一副天才相,一位注定完全听命其个人意志而行事的人。”

1774年2月,歌德终于写出了使他名满全欧的作品《少年维特之烦恼》。由于该作品已经在他心中孕育很久,因此,他一写完便立即推出给世人,据他说:“有四星期之久的时间,我完全与世隔绝,我谢绝所有朋友的拜访。”50年后,他对埃克曼说:“这是一部我曾呕尽心血的创造。”书的结局,他把维特处死,以为他自己取得安宁。

把这部作品写得简短是明智之举。他运用的书信体部分是模仿理查森的《克拉丽莎》和卢梭的《新爱洛漪丝》,部分是取其表达分析感情时的方便。此外,也许使用书信体,他可利用他住在维特拉时写给其妹妹凯尼拉,或其朋友默克的信件。夏洛特和凯斯特尼两人对他居然以她的真名夏洛特作为维持情人之名大为惊奇,因为这显然说明了歌德对凯斯特尼的新娘怀有真情。凯斯特尼在该以阿尔伯特的名字出现,塑造得还算不错。即使的舞会相遇,及次日的拜访等也是完全与真事相符。“自那一天后,太阳、月亮和星星又恢复其平静的运行,可是我根本不知有白昼或夜晚,我周遭的整个世界在消失中……除了为她外,我已不再做祷告了。”维特并非完全是歌德的写照:维特显然较多愁善感,比较易于淌泪,宣泄感情和自怜。为了使叙述体的故事有悲剧的结局,维特的特色不得不从歌德转变成卡尔·威廉。这个最后的安排符合史实:就像卡尔·威廉一样,维特从阿尔伯特借来一把手枪以作为自杀之用,而莱辛的艾米莉亚·加洛蒂也是躺在桌上死去的。“没有牧师护送他”到坟墓去。

在文学史和德国史上,《少年维特之烦恼》的问世(1774年)可以说是一件大事。它表达并推进在狂飙运动中的浪漫元素,和《铁手骑士》一书表现的英雄特色,可以说相互辉映。反叛的青年们对之礼赞有加,群起效尤。有的人模仿维特穿蓝色的外衣和浅黄的背心,有的人模仿维特的啼哭方式。更有人视自杀为时髦。凯斯特尼抗议他的私人生活受到打扰,可是很快他的怒气也被平息了,而且歌德告诉夏洛特说“你的大名正被成千上万的人争相传诵”时,她并没有向他抱怨。日耳曼的牧师没有参与对他的称赞。一位住在汉堡的传教士把这部作品斥为一种自杀的辩解。莱辛的敌对者格策牧师对该书加以诋毁,可是莱辛也照样斥之为一部温情主义的作品、一部缺乏古典节制的小说。在一次公开的餐会上,哈森卡弗牧师当面诋毁歌德,说他写了一部“劳什子作品”,而且说:“但愿上帝保佑你的心肠每况愈下!”歌德却低声地回答他说:“请你记得代我祈祷。”此时这本小书正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席卷整个欧洲,不多久即出现了十几种译本,法文有3种。法国首次承认,日耳曼境内也有文学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