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卡捷琳娜必然会像亘古以来的众多统治者一样,对她所作所为如此解说:“不管如何,凡是人必然要死,那何不让政治家运用天才,将这些劳碌的生灵和某些生命的牺牲化成力量,来建设强大的国家和伟大的城市呢?”经年的权力斗争,叛乱和战争的挑战,胜败兴衰,人事浮沉,已使她习于冷心硬肠地闻知他人的苦难,而不再有所畏惧,而她也不再理会弱者受到强者剥削的悲惨情形,因为她也爱莫能助啊!
受到数十次欲图推翻她的阴谋的困扰,受到普加乔夫叛乱的惊吓,她对法国大革命恐惧万分。法国大革命初期表现出来的只是人民要推翻荒淫暴虐的贵族和无能政府,她事不关己地忍受这一事实。但巴黎暴民强迫路易十六和玛丽迁出凡尔赛宫,而住在为不受管束的民众围绕下的杜伊勒里宫——这也是立宪大会自行发表声明谓其为全国最高权力机构,而路易同意他只是一个行政官员时——叶卡捷琳娜对这件事可能给俄国潜在的激进分子的鼓励作用,感到惶恐不安。于是她准许教士们禁止伏尔泰的作品传播(1789年),而那些作品是她一度甚为喜爱的。不久,她更亲自禁止所有法国出版物的传播,她将她房间的伏尔泰的半身像移到储藏室去(1792年)。她放逐倡导理想主义的拉季谢夫(1790年),监禁热心大众事务的诺维科夫(1792年)。在文学作品与戏剧上,她也建立起类似以前宗教裁判所的检查制度。路易十六与玛丽上断头台时(1793年),她断绝与法国政府的一切关系,并呼吁欧洲王室组成联盟对抗法国。她本人并未加入联盟。她利用这个机会使西欧列强忙碌不堪,而让她完成吞并波兰之举。她告诉她的一个外交官说“我有很多大业未完成”,“柏林和维也纳宫廷必须要忙着他事,我们才能自由行动”。
她早年的自由主义之风还残留到1793年。因为在这一年,有位朝臣向她报告,她孙子的教师拉阿尔普是一个罪恶的共和主义者。她派人找他来,告诉他这一指控。他回道:“陛下,您在将几位大公交托给我以前,也知道我是一个瑞士人,因而我是一位共和主义者。”他请求她测验他的学生,然后从其行为来评判他的工作。但是,她早已深知他是如何好好地教导他们。她说:“先生,你要做一个雅各宾党人或共和主义者都可以,随你的高兴吧!我相信你是正直的,这点我就满足了。再和我的孙子在一起吧!好好保持我对你的完全信任,以你一向的热心来教导他们吧!”
在这一连串不安的年代里,她选上了她的最后一位情夫(1789年)。普拉顿·祖伯夫是年25岁,而她61岁了。她写信给她名分上的情夫波得姆恩说:“像一只曾被寒冷冻得麻木了的苍蝇一样,我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她这位新“学生”提了一个三面进攻土耳其的计划:一支由他24岁的弟弟率领的俄军,横越高加索进入波斯,切断所有土耳其与其东方的陆上贸易;另一支军队则由萨沃罗夫统领,穿越巴尔干半岛,包围君士坦丁堡;此外是由女皇亲自统率俄国新成立的黑海舰队,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在多年的准备后,这一划时代的大业开始了(1796年)。德本特和巴库即刻被攻占,叶卡捷琳娜企盼这番胜利的来临,以完成她的计划,而使她的统治生涯达到顶峰。
1796年11月17日晨,她似乎如往常一样愉快。早餐过后,她先回她房间去。但过了一些时候,她并未复出,她的女侍前去敲门。由于一无反应,她们即刻冲入。结果发现女皇倒卧在地板上。她的脑动脉血管已经破裂。那天,她两度出血,而后有一阵子恢复了知觉,但不能说话。是夜10时,她溘然长逝。
她的敌人觉得她的死法对于这样一个女人而言,太过慈悲了。他们永远不谅解她表现的一切矛盾:她有自由的信仰,却是一个专制统治者;面对反对派毫不容忍,也未实行其俄国法律的改革计划,在奴隶制上的废除改革更是向贵族低了头。许多家庭被重税榨贫,千万子弟征战不归,更令人悲恸,对她的胜利他们并不感到高兴。但是,一般说来,对她将俄国疆土推到更宽广、更安全的界域,人民是深为她喝彩的。她替俄国增加了2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打开了俄国贸易的新港埠。俄国人口更从1900万人增至3600万人。在外交上,她曾比欧洲当时其他统治者还要狂妄大胆——这一点或许由她兼并波兰之举看得出。
她最伟大的成就在于实现了彼得大帝西化的计划。不过,对此构想与努力,彼得只考虑到技术层面,叶卡捷琳娜则认为主要是文化上的问题。凭其人格的力量与勇气,她将俄国带出了中古世纪,进入文学、哲学、科学和艺术的现代思潮洪流中。在建立宗教宽容之事上,她在基督教的统治者中(除了腓特烈二世这一非基督徒外)是首屈一指的。一位法国历史学家将她与最伟大的君王(Le Grand Monarque,指路易十四)做过如下有利于她的比较:
叶卡捷琳娜的恢弘大度,她执政的灿烂事迹,她的宫廷、制度、纪念物及战争的磅礴气概,对于俄国而言,真是如同路易十四时代之于欧洲一样。但就个人而论,叶卡捷琳娜实较这位君王更伟大。法国造就路易的光荣,叶卡捷琳娜却带来俄国光荣。她与他不同而不如他有利,因她治理的并不是已深受教化的子民,她也非自孩提起就在伟大而有成就的人物之间长大。
在一位英国历史学家的眼中,叶卡捷琳娜是“唯一在能力上超越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而在她勋业的永久意义上与她匹敌的女性统治者”。一位德国史学家则说:“她是彻头彻尾的一位‘政治人物’,在现代史上没有任何其他女性能与她相比,然而,她同时是一位十足的女性和伟大的女士。”我们可以引用歌德所说的话来下结论:“她的失误是时代的感染使然,她的德业却属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