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作曲家生涯

时间:2024-06-18 15:53:02关键词:莫扎特

他自己相当自信,因为现在他不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还收了几个学生,也写了几部成功的歌剧。离开大主教一个月后,他从约瑟夫二世宫廷剧院的指挥奥尔西尼—罗森堡伯爵那里接到一份工作,要他写一出唱剧——配上歌唱的话剧。作品完成后,于1782年7月16日在皇帝御前演出,这就是他的歌剧《后宫的诱拐》,只有一些与莫扎特敌对的人故意贬低它,其他听众几乎都被他为这个古老故事所配的愉快音乐迷醉。故事大意是:一个基督徒的美女被海盗抓去,并卖到土耳其的后宫中,她的爱人使用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谋略诡计后,终于把她救出。约瑟夫批评此剧说:“歌曲旋律太美了,但似乎太多了些,莫扎特先生!”对这些话语,这位鲁莽的作曲家立刻回答:“是的!陛下,正如必需的那样多。”这部小歌剧写成后,6年中在维也纳演出了33次。格鲁克,这位改进歌剧形式的先驱,虽然不满意莫扎特未曾采用他的观点,仍然赞赏他的作品,并邀请这位才气纵横的青年参加晚宴!

莫扎特认为从意大利音乐比从日耳曼音乐能撷取更多灵感。他喜爱美妙的旋律和简谐的和声,甚于复杂庞大的复音音乐,只有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中,他才真正体会到亨德尔和巴赫的伟大成就。1782年,他加入由斯维顿男爵赞助的一群音乐家。他们经常在国家图书馆或斯维顿家里举行音乐会,主要演奏亨德尔和巴赫的音乐。1774年男爵从柏林回维也纳,曾带了一些巴赫的著作,包括《赋格的艺术》和《谐和的克拉维琴》。巴赫排斥意大利音乐,认为它仅是用来业余消遣的。他主张真正的音乐必须严格遵循赋格、对位法和复音音乐。莫扎特恰恰相反,他从不把自己的音乐局限在结构、规格或形式上。但从斯维顿的建议和他家中举行的演奏会中,莫扎特领会到不少心得。于是仔细地对亨德尔,尤其是巴赫的音乐研究一番。1787年后,他在维也纳指挥亨德尔的音乐,不仅把亨德尔的总谱编成适合维也纳管弦乐队的演奏,同时使乐曲显得更自由活泼。此后,在他的音乐创作里,他能很和谐地把意大利式优美的旋律和日耳曼式严格的复音音乐融合起来。

关于莫扎特的作品,我们只要稍加浏览克歇尔所编的《莫氏作品目录》,就能对他的作品数目的庞大留下深刻印象。他总计有626件作品,除了海顿,没有其他作曲家能望其项背,包括:77首奏唱曲,8首三重奏,29首四重奏,5首五重奏,51首协奏曲,96首嬉游曲、小夜曲、舞曲,52首交响曲,90首艺术歌曲,60首宗教作品,22部歌剧。有些人可能觉得莫扎特的私生活太过于懒散放荡,这些人是不能了解心智劳累带给肉体的倦怠的,没有适当的松弛,天才是会发疯的。他父亲也曾对他说:“懒散将是你天生的缺点。”有好几次,莫扎特要等到最后,乐曲已在脑中完成,才愿意把它写下来。他说:“我是可以这么说,沉迷在音乐中。音乐整天在我脑中,我喜欢幻想它们、学习它们,而且表现它们。”他妻子也说:“他常漫不经心地玩弄帽子、表带、桌、椅,仿佛它们是琴键似的。”他在听歌剧的时候,甚至也曾在心中想着作曲的事。他把随时想到的曲句收集在口袋里,旅行时就放在背包中,这样收集了不少曲子,都放在一个皮袋内。他准备从事作曲时,不是坐在琴边,而是在桌子上写。“他作曲有如写信,”他的妻子说,“在写完前从不移动一下。”有时他坐在琴边数小时,最后来个即兴演奏。把他的音乐幻想自由自在地表现出来,仅用尚存的理智来决定他所将采用的形式,或是奏鸣曲,或是咏叹调、赋格。聆听莫扎特的即兴演奏,能从内心真正领悟到隐藏在他怪异的气质背后的和谐秩序。尼美兹切克(Niemetschek)曾说:“假如我能祈求一件人生最大的享受,那莫非就是欣赏莫扎特的即兴演奏?”

莫扎特几乎可以一看到总谱就立即演奏它,因为他已看出藏在音符中的某种关联和顺序,而能把它们一起当作一首曲子来看。他以老练的指法来弹奏,正如老练的读者把整句当作一个字或整段当作一句来读似的。莫扎特的记忆力加上他能把整个乐曲当作一首曲子来读的能力,使他能察知整曲中些微不协调的部分。以后几年,他几乎能在心中演奏任何协奏曲。在布拉格,他写作《唐·乔瓦尼》的倒数第二乐章,终结的鼓号部分,并不参考其他乐器的总谱,只靠记在脑海中的整个复杂的音乐来配合。一次,他只写下一首小提琴和钢琴协奏曲的小提琴部分。第二天,没有经过预演,在演奏会中,就由斯特林纳沙吉拉小提琴,莫扎特甚至没有时间把乐曲记下,反靠他记忆中的概念,弹起钢琴部分。像他这样心神与音乐贯注为一的人,历史上可说绝无仅有。

莫扎特的作曲家生涯

我们常认为莫扎特的奏鸣曲轻松、富于娱乐性,与贝多芬那种热情澎湃的曲子几乎全然不同。这可能是因为这些曲子是为程度较低的学生所写,或让共鸣效果差的大键琴与不能延长声音的钢琴演奏的缘故。我们小时最喜欢听的A大调奏鸣曲(K.331),其中包括逗人喜爱的《爱奴哀舞曲》和《土耳其进行曲》,就是为大键琴的演奏所写。

莫扎特最初没想到要作室内乐,但1773年,他看到海顿早期的四重奏,非常钦慕他优异的对位技巧,就在那年模仿写了6首四重奏,但未成功。1781年,海顿出版了另一系列的作品,莫扎特再度激起竞争之心,写了6首四重奏(K.387,K.421,K.428,K.458,K.464,K.465)。这是举世公认同类作品中出类拔萃的杰作,但当时的演奏者常抱怨其令人厌烦的艰难。批评家更是批评第465号互相冲突的不和谐的和音,及勉强地把大小调混合使用。一位意大利的音乐家认为它充斥了粗鄙的错误而把乐谱退回。另一位购买者发现到处充满了不和谐的和音,一怒之下把乐谱撕掉。然而,在莫扎特、迪特斯多夫及其他人演奏过第4号(K.458)、第5号(K.464)、第6号(K.465)之后,海顿对利奥波德·莫扎特说:“在上帝的面前,我很诚实地告诉你,你的儿子是我见过、听过的最伟大的一位作曲家。他不仅有很高的鉴赏力,更有深厚的作曲知识。”6首四重奏出版时(1785年),莫扎特写了一封与曲子相辉映的信,把它们献给海顿:

一个父亲决定把儿子送出去闯天下时,一定会觉得他有责任把他交托给他有地位的最好的朋友来照顾。在此情况下,特将我的6个“儿子”(指6首乐曲)送到最出色、又是我最敬爱的朋友那里。它们是我经过长期辛勤研习得来的成果。朋友们一致认为我花费的那些劳力将会带来某种报酬……并认为这些“孩子”将来有一天会成为我慰藉的源泉。

上次您来首都(维也纳)时……曾表示赞成我作这些曲子,您的鼓励使我斗胆把它们呈现给您,并使我敢于期望您将不致认为它们不值得您的喜爱。请您耐心地接受它们吧!从今天起,您不仅是它们的父亲,也是朋友、尊师。我对它们所有的权利,现在都献给您了。我恳求您对那些基于作者偏见的错误稍加宽容,并继续施舍您高贵的友谊给我——这个一直敬爱您的朋友。

莫扎特写歌剧之前,特别喜爱他的五重奏。他认为那首降E大调钢琴、双簧管、竖笛、法国号和巴松管的五重奏(K.452),“是他最好的作品”。另一首《弦乐小夜曲》最初以五重奏的形式写成,但不久编成管弦乐,目前编在他的小夜曲中。还有一首降E大调小夜曲(K.388)更好——这是一首忧郁如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的“悲怆”的音乐。

莫扎特也利用管弦乐作成上百的作品:序曲、小夜曲、组曲、户外演奏曲、舞曲、嬉游曲。嬉游曲通常是比较轻松消遣的作品,而非分量重大足以反映音乐历史的演进的作品。虽然如此,他的第15号(K.287)、第17号(K.334)嬉游曲却是内容充实的作品,比其他交响曲更令人愉快。

莫扎特的交响曲与海顿一样,是使用35件乐器的组合。因此对那些听惯了20世纪加倍壮丽的管弦乐的人,他们的作品常不能显出真正的价值。评论家们称赞第25号(K.183)交响曲为“令人感奋的”及“奇迹似的强烈感情的表现”。他的第一首音乐的注解是“巴黎”(31号,K.297),莫扎特把它写得精致迷人以适合法国人的口味。《哈弗纳交响曲》(35号,K.385)本是为萨尔斯堡前任市长西吉斯蒙德·哈弗纳(Sigismund Haffner)的女儿婚礼所写(1782年)。莫扎特后来再加进长笛和竖笛部分,并在维也纳约瑟夫二世御前演奏(1783年3月3日)。他说:“皇帝给我很多的掌声及25个杜卡特金币。”在这首作品与1783年11月在林茨所写的36号交响曲中,莫扎特仍流露着海顿流传下来的那种欢娱而少深刻内容的特殊风格。但对那些成熟的聆赏者,深刻而缓慢的乐章可能更令他们感动。更值得一提的是第38号交响曲,那是莫扎特在1786年为布拉格所写。第一乐章结构的严谨与对位法的精妙,使音乐家们大为惊叹。而行板旋律的优美,使专家们大为激赏,一致认为具有“不朽的完美”和“令人迷醉的世界”。

一般公认莫扎特最好的交响曲,是1788年夏,正值他最穷困落魄、负债最多的时候,以其泉涌般的灵感完成的三首作品。第一首记的日期是6月26日,第二首是7月25日,第三首是8月10日。三首交响曲在3个月内作成!就我们所知,没有一首作品在他生前演奏过,他不曾听过它们。谱上的音符对于作曲者来说,仍是无声的小曲,曲调与和声只有在他自己内心演奏过。它们仍停留在神秘无解的领域里。其中的第三首(41号C大调,K.551),被称为《朱匹特》的,一般认为是最好的作品,舒曼(Schumann)把它与莎士比亚和贝多芬相提并论。但它并非一般业余听众所能欣赏的。第40号G小调(K.550)一开始就充满了英雄的气势,接着发展到使评论家难以形容——从里面读到苏格兰英雄麦克白(Macbeth)或李尔王(Lear)那种个人悲剧的味道。但对一些听众,这首作品有一种天真烂漫的欢乐。而他们也更喜欢第39号降E大调(K.543),这是一首找不到哀恸的情绪,更没有复杂的技巧,旋律与和声优美如漂流在宁静小溪上的乐曲。它甚至是使那些厌烦了天上工作的神祇,轻松愉快地欢度乡间假日的音乐。

关于交响协奏曲,这种形式是从大协奏曲演变而来,介于交响曲与协奏曲之间。两种以上的乐器借着旋律与伴奏,出现的方式与管弦乐对话辉映。莫扎特在降E大调长笛、小提琴及中提琴交响协奏曲中——这是一首可媲美他的交响曲的作品——把这种形式发挥到巅峰。

一般协奏曲通常较易听懂,因为独奏的部分可帮助未受训练的听众追踪主题与旋律。这些主题旋律在其他曲式中,常为了苦心经营技巧与炫耀对位法以致无法辨认。争辩是一件有趣的事,尤其是以一敌众的争辩。协奏曲中独奏乐器与全体乐器的对位演奏正是这种情形。协奏曲由巴赫最先使用,再经过莫扎特加以发展。莫扎特喜爱这种和谐的对抗,他常写一些自己弹奏的钢琴协奏曲,在第一乐章终结时加进饰奏,尽情玩弄他的种种技巧。

他最早能发挥这种曲式的优点的作品是第9号降E调钢琴协奏曲(K.271)。到目前仍受欢迎的最早的作品是20号的D小调(K.466),以天真可爱的浪漫著称。在这个优雅的乐章里,我们可以找出浪漫乐派起源的痕迹。不知由于懒惰或某种烦扰的事,莫扎特到演奏前(1785年2月11日)一小时,尚未完成此协奏曲的总谱,演奏会就要开始时,乐曲才送到团员手中,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和预演。然而演出如此成功,而莫扎特弹奏钢琴部分如此熟练,使这首作品在以后几年一直受到热烈的欢迎。

莫扎特为其他乐器也写了许多高雅的作品,A大调竖笛协奏曲(K.622)比其他作品更带有这种高贵的色彩。在他无忧无虑的青年时代(1774年),喜欢在降B大调巴松管协奏曲中加进些微玩笑的气氛。由于对各种乐器性能的深刻认识,他的《法国号协奏曲》也写得欢欣如跳跃的泡沫,乐谱上常记着指示吹奏者幽默表情的语句——如“是的!奏得好!”——而他的长笛与竖琴协奏曲(K.299)更是把我们带到天上崇高的境界!

1775年,19岁的莫扎特写作了5首美丽非凡的小提琴协奏曲,其中3首目前仍常在演奏会的节目单中见到。在第3号G大调小提琴协奏曲(K.216)中,有一段令爱因斯坦着迷的慢板,第4号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音乐杰作之一,而第5号A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中有一段美妙如歌的行板,几可媲美女性柔美的声音。

莫扎特写的艺术歌曲通常带有较愉快的色彩,这是无须惊讶的,尤其在他爱上阿洛伊西亚·韦伯的那几年。他写的歌曲并非如舒伯特或勃拉姆斯的作品那样具有成熟的风格,而是一些带着痴话的简单的短歌。但若有好诗的话,他也能写出高水准的作品。如以歌德的诗《紫罗兰》写成的曲子“一朵紫罗兰,高兴地战栗抖颤,看到美丽的牧羊女走近时,它想能躺在这美女的胸前该是多么甜美。但她带着愉快的歌声走过,却不在意地把它践踏。”这是他对残酷的阿洛伊西亚的痛苦回忆!为了她,莫扎特曾作了一首柔情万种的歌曲。莫扎特并不十分专心写这些单独的歌曲,他把对声乐技巧的个人心得用在写歌剧与宗教歌曲上。

他的宗教歌曲在萨尔斯堡之外难得听到,因为其他天主教不喜欢他曲中的歌剧风味,而这是他的上司大主教喜爱的。莫扎特为萨尔斯堡写的大弥撒曲,是在风琴、弦乐、小号、长号及鼓声伴奏之下唱出的,并常在严肃的场合爆出欢乐的乐章。在他写的经文歌K.327和K.341b里,几乎可以说看不到丝毫的宗教精神,在K.339里,更是流露出莫扎特独具的欢畅风格。

总而言之,莫扎特的音乐是巴士底狱事件前贵族时代的音乐,而且是未受怀疑前绝对权威的天主教文化的产物。那时,人们醉心于享受悠闲的迷人的生活,根本无须忙碌追求新的感受来满足虚幻梦想。就他的作品带有较轻松逸致成分的观点而言,他的音乐可说与洛可可派装饰性的高雅、华多图画中的浪漫风格、提埃波罗所绘宁静漂浮着的奥林匹亚山及蓬巴杜夫人的长袍、微笑、诗篇一致。它是十分虔诚安详的音乐,借着这份安详,常能抚慰那些受苦与哀怨的人,却既不会使人产生过分谦卑的祈祷,也不会使人产生普罗米修斯式对神的反抗。莫扎特从小就从事音乐工作,一种天真淳朴的风格常贯穿着他的作品,直到他了解那位陌生人托他作的《安魂曲》竟是为自己所作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