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诺瓦加上高贵的“de Seingalt”于其名字中,这一称号是随意撷取字母而成的,作为压服修女们和反抗欧洲诸国政府的有用尊称。1725年,由威尼斯的两位演员所生的他,早期具有心智上的敏捷迹象。他被送去学习法律,而宣称在16岁时已经获得帕多瓦大学的博士学位。在他的迷人的回忆录中,每一步我们都须当心他的想象,但是他以半诅咒性的坦率来述说他的故事,以至于我们可能相信他所叙述的,虽然我们知道他在说谎。
他在帕多瓦大学中求学时,首先征服的是一位名字叫作贝蒂娜(Bettina)的女子——“一位13岁的漂亮女孩”,其家庭教师和教士戈齐(Goi)的妹妹。她患天花而病倒时,卡萨诺瓦照顾她而染上此病。根据他自己的记载,其仁慈的行为和其恋情相当。在晚年,他最后一次到帕多瓦大学,他记载道:“我发现她老病而可怜,她死在我的怀中。”他描述几乎所有他的情人都爱他到死为止。
尽管他有法律学位,却忍受着一种令人羞辱的贫困。他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正在如同圣彼得堡那么远的城市中演戏,而通常忘了他。他靠着在旅馆中或街道上拉小提琴赚些钱来维生。但他是强壮、潇洒而且勇敢的。1746年,威尼斯的参议员胡安·布拉加第诺(Bragadino)在登上楼梯时突然中风,卡萨诺瓦抓住他的两只手臂,而使他免于猝然的倾跌。此后,这位参议员在他的许多困境中保护他,并给他资金去游历法国、德国和奥地利。在里昂,他加入共济会。在巴黎,“我起初是共济会的成员,后来成为它的主人”。(我们多少有点震惊地注意到“在我这个时代,在法国无人知道如何去做过高的索价”。)
1753年,他回到威尼斯,而且很快地由于叫卖玄妙之学而引起政府的注意。一年后,一位官方的调查者对参议院做关于他的报告说:
他已经曲意求宠而获得高贵的胡安·布拉加第诺的垂青……并大大地骗了这位参议员……贝尼德托·皮萨诺(Benedetto Pisano)告诉我说,卡萨诺瓦凭着自己是一位玄秘之学的哲学家和谬误的推理,聪明地去迎合他接待的对象的心理,以图谋获得生计……他已经使……布拉加第诺相信他能够召唤光明天使来谋求他的利益。
报道继续说,卡萨诺瓦已经送给他的朋友们透露其为不虔敬的自由思想家的一些作品。卡萨诺瓦告诉我们说:“某一位缅诺夫人(Mme.Memno)认为我正在教她的儿子关于无神论的箴言。”他又说:
我被指控的事物关涉宗教裁判所,而宗教裁判所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跟它打交道是危险的。有某些情况使他们难以将我关在宗教裁判所的教士监狱中,而因为如此,最后决定应由国家的裁判所来审判我。
布拉加第诺劝他离开威尼斯,卡萨诺瓦拒绝了他的劝告。翌晨,卡萨诺瓦遭到逮捕,他的所有论文均遭没收,他自己则未经审判即被禁锢于别名为“铅板”(the Leads)的艾皮翁比监狱(I Piombi)中——因威尼斯国家监狱屋顶上镀薄铅板而得此名。他写道:
夜晚到来时,有三个理由使我无法闭上眼睛:一是老鼠;二是圣马克教堂的时钟发出的喧吵声,它的声音像是在我的房间里发出一样;三是成千的跳蚤侵袭我的身体,咬我叮我,使我的血液中毒,致使我忍受着痉挛的抑压的痛楚,进而加剧到痉挛的痛楚。
他被判刑5年,但在15个月的监禁后,他靠着许多计谋、冒险和恐怖的综合运用而逃脱了,其叙述逃脱经过情形的小说,成为他在许多地方所作的商品买卖的一部分。
二度到达巴黎,他和一位叫拉图尔的年轻人做了一次决斗,并伤了这位年轻人。他用一种神奇的药膏将年轻人治愈,赢得年轻人的友谊,而被介绍给他的一位有钱的姑母——德欧斐夫人(Mme.d’Urfé)。她虔诚地相信玄秘的力量,而且希望凭借它们去改变她的性别。卡萨诺瓦依靠她的轻信而玩弄她于股掌之中,并发现此事是一个可以秘密致富的方法。他说:“现在身处老境之中,我不能不回顾生命中的这页历史而不面红耳赤。”但是它构成其回忆录一数章之多。他借着纸牌中的欺骗玩法,借着为法国政府组织人来发行彩票,及借着为法国获得来自荷兰联合省的一笔贷款,而增加了他的财富。从巴黎往布鲁塞尔的途中,他记述道:“我一路上阅读着爱尔维修的《论精神》。”每停留一处,他就挑选一位情妇。在许多次停歇的地方,他发现以前的情妇,也会偶然碰上他逢场作戏时所生的儿女。
他于1760年拜访居住在蒙莫朗西的卢梭和住在费内的伏尔泰,我们已经得知他们密谈的一部分。假使我们可以相信卡萨诺瓦的记载,他可借此良机来谴责伏尔泰展示时下正流行的神学的荒谬理论——
卡萨诺瓦:假设你真的在破除迷信这方面获得成功,试问你将利用什么来取代它呢?
伏尔泰:我喜欢那样子!当我已经将人性从吞噬它的凶猛怪物中拯救出来时,你问我将以什么来代替它呢?
卡萨诺瓦:迷信并不吞噬人性;相反,它是人性存在的必要条件。
伏尔泰:它是人性存在的必要条件!那是一种亵渎神圣的下流言词。我喜爱人类,我将高兴地看到人类如同我一样的自由和快乐。迷信和自由并不能携手同行。难道你认为奴隶制度能导致快乐吗?
卡萨诺瓦:如此说来,你希望得到的就是人民至高无上的主权吗?
伏尔泰:希望禁止这种情形!群众必须有一个王来统治他们。
卡萨诺瓦:在那种情况下,迷信是必需的,因为人民将永远不给单独的一个人统治他们的权利……
伏尔泰:我希望要有一位统治一群自由的人民的君主,而且凭借相互的条件而受到他们的束缚,以避免他倾向于专制。
卡萨诺瓦:艾迪生说这样一个君主是不可能找到的。我同意霍布斯的看法“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解脱迷信的国家将是一个哲学家们的国家,而哲学家们却不知道如何去服从。就一个不受镇压、不屈服、不被拉着走的民族而言,并无任何幸福可言。
伏尔泰:多可怕呀!那么你这种思想就是民治思想了吗?
卡萨诺瓦:主宰你心灵的情操是人性的喜爱。此种喜爱使你盲目。喜爱人性,但要保持它原来的本质去喜爱它呀!人性并不受你希望淋在它身上的利益所影响,这些利益将仅使它更为悲惨而荒谬……
伏尔泰:我对你具有和你同类一样的此种邪恶的意见,感到非常难过。
无论他到何处去,卡萨诺瓦总是能够打进一些贵族的家庭,因为许多欧洲贵族是共济会会员或罗希克鲁西秘密会社(Rosicrucian,17与18世纪流行的一个秘密结社的会团,此秘密团体有各种秘传的知识与力量,并宣扬宗教的神秘教义)的会员,或是神秘术的不良嗜好者。他不仅主张这些方面的玄秘知识,而且还有良好的身材,一张虽非英俊却是奇特的脸孔,精通数种语言,一种诱人的自信心,心中藏着丰富的故事和机智,及具有在牌戏中赢钱的神奇力量。在每个地方,他迟早要被送往监牢或边界。时常,他必须和别人决斗,但是像一个国家在其历史中一样,他从未失败过。
最后,他屈服于思念故土的情怀。除了威尼斯而外,他获得游历意大利其他任何地方的自由。他再三地请求允许他回到威尼斯,最后被批准了。1775年,他再度居住在威尼斯了。他被政府雇为密探,他所做的报告由于包含太多的哲学和太少的情报遭到摒弃,他被解雇了。他重拾年轻时代的谋生方法,写了一首讽刺贵族格里马尔迪的讽刺诗,结果他被迫在离开威尼斯或再度被关进“铅板”监狱的两条途径中择其一。他于1782年逃到维也纳,再前往斯帕和巴黎。
在那里,他遇见一位名叫瓦尔德斯坦(Count Von Waldstein)的伯爵。这位伯爵喜爱他,并邀他到波希米亚的杜克斯(Dux)城堡当其图书馆的管理员。卡萨诺瓦的情爱和魔术技巧,及牌戏中的玩弄、欺诈手法已经开始衰退,所以他以年薪1000弗罗林接受该职位。到达杜克斯城堡被安置之后,他发现他被当作一个仆人来看待,而且为在仆人们的厅堂中进餐而感到悲伤。他在杜克斯城堡度过他最后的14年岁月。在那里,他写作一本《我的生命史》(Histoire de ma vie)的书,他说:“主要是为了缓和沉闷的波希米亚所正给予我慢性自杀的死寂沉闷的气氛……借着每天10或12个小时的写作,我防止悲惨的忧伤去吞噬我可怜的心和损毁我的理性。”他在他的叙述中吐露绝对的真诚,并在许多场合对过去的事大大地嘲笑一番。然而,我们时常发现他的记载并无证明。或许当他的想象力渐增之际,他的记忆力开始衰退。我们只能说他的回忆录是18世纪最诱人的遗物之一。
卡萨诺瓦活到足够悲吊旧政权的倾覆之时。他说:
啊!我亲爱而美丽的法兰西呀!在那里的那些日子当中,事物进展得如此美好,尽管有那些逮捕人民的官方文件,尽管强迫人民服劳役而使人民忍受痛苦!……亲爱的法兰西,今天你变成什么情形了?人民成为你的君主,人民!所有统治者当中最残暴而专制的人民。
因此,在他过世的当天,1798年6月4日,他以适宜的虔敬结束其生涯。他说:“我已经生为一位哲学家,如今却死为一位基督徒。”他已经误认感觉主义为哲学,误认帕斯卡的研究成果为基督教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