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7年10月,埃皮奈夫人决定去日内瓦时,一个新的危机形成了。这是卢梭的故事:
她告诉我说:“朋友,我立刻动身前往日内瓦。我的胸部情况很不好,我的健康受到很大的损害,所以我必须去看特龙金医生。”对这样突然的决定,我感到异常惊讶,尤其是在严冬即将开始的时候……我问她要和谁一起去。她说和她的儿子及(他的家庭教师)利南,然后她漫不经心地说:“亲爱的,你不一起去吗?”我认为她说这话并不认真,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季节里我几乎很少能到我的房间去(也就是旅行于查沃尔特和“隐庐”之间),我取笑说一个病人对另外一个病人会有什么作用。她自己似乎也不是很认真地建议,因此事情就不了了之。
他有很好的理由不陪夫人去。他的病不允许他离去,而他又怎能离开泰蕾兹?何况谣传说他的女房东怀孕了,而可能是怀着格里姆的孩子。有一阵子卢梭相信人们的谣言,庆幸自己逃过了这种滑稽的处境。这个可怜的女人说的是实话:她已遭受肺病的侵袭,她似乎诚心地希望卢梭陪她,花她的钱,重游一次他以身为其公民而感到光荣的城市,又何乐而不为?狄德罗知道她的感觉后,写信劝卢梭把她的要求当真而答应她,即使只当回报她的恩惠。卢梭以当时他特具的文笔回复说:
我发觉你这个意见并非出自你自己。除了以你的名义而被第三者或第四者牵着鼻子走而令我感到有些痛苦外,我发现在这个不重要的忠告中有着与你的正直不相称的狡诈手段。为我,也为了你自己,以后你最好别再这样做。
10月22日,他把狄德罗给他的信及他自己的回信带到查沃尔特,在格里姆和埃皮奈夫人面前,以“高而清晰的声音”读给他们听。25日,她前往巴黎,卢梭还愚笨地去向她告别。他告诉我们说:“还好她是在早晨出发,我还有时间到艾伯尼去和她的姻妹一起进餐。”在29日(根据埃皮奈夫人的《回忆录》)他写信给格里姆说:
告诉我,格里姆,为什么我所有的朋友都说我应该去陪埃皮奈夫人?是我不对,还是他们都着魔了?……埃皮奈夫人搭乘漂亮的马车走了,由她的丈夫、她儿子的家庭教师和五六名仆人陪着……我能受得了马车的颠簸?我能希望在这么快的车上走完这么长的旅程而不出事吗?我能要它不断停车让我下去歇息,或束缚自己而加重我的痛苦和加速最后一刻的来临?……我诚挚的朋友们……(似乎)有意要烦死我。
10月30日,埃皮奈夫人离开巴黎前往日内瓦。11月5日(根据《回忆录》的记载),格里姆给卢梭回信:
我曾尽力避免明确地回答你写给我的那封可怕的辩白信。你迫使我这样做……我从未认为你应该陪埃皮奈夫人去日内瓦。即使你第一个行动提议要陪她,她也有责任拒绝你的提议,并提醒你,你的地位、你的健康及与你共同隐居的女人。那就是我的意见……
多年来我每天目睹这个女人给予你如许亲切和慷慨的友情,你竟敢对我诉说你受到束缚。假如我能原谅你,那么我这种人就不值得拥有朋友。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如果我能从脑海里驱除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我将会很快乐。我求你忘了我,不要再打扰我。
埃皮奈夫人从日内瓦写信给格里姆:“由于我对待卢梭的态度,我受到共和国的感谢,也同样地因此收到制表业代表的致谢。此地的人都因此事非常敬重我。”特龙金警告她必须接受他的医疗照顾一年。她常去拜访伏尔泰在日内瓦与洛桑的家。略为耽搁之后,格里姆也去陪她,他们一起度过8个月快乐的时光。
1757年11月23日,卢梭(他告诉我们)写了一封信给她:
如果人可能因悲伤而死,我现在不该还活着……夫人,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消逝,但那不复存在的友谊仍有其值得敬重的理由,我对之亦为珍视。我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好处,而对一个我不能再爱的女人具有的感激之情,其深厚是你所难以预料到的……
我希望离开“隐庐”,而我也应该那么做。我的友人认为我必须住到春天。既然我的朋友们希望如此,如果你能同意,我将待到那时再离开。
12月初,狄德罗来看卢梭,发现卢梭由于朋友对待他的“暴虐”又气又伤心。狄德罗对此次造访经过的叙述,见于他12月5日写给格里姆的信中:
这人是个疯子,我见过他。对他残暴的行为,我以所有正义赋予的力量责备他。他生气地为自己辩护,那真令人难过……这个人出现于我和我的著作之间,骚扰了我的心思。就仿佛我的身旁有个被堕入地狱的灵魂……噢,那是何等的景象——一个邪恶而残暴的人的景象!我不要再见他了。他使我以为自己置身于魔鬼和地狱之间。
卢梭于12月10日收到埃皮奈夫人的回信。显然,格里姆已经告诉她卢梭觉得在“隐庐”受“束缚”的事,因为她以不轻易有的刻薄的语气回信:
几年来,尽可能对你表示各种友善之后,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有怜悯你。你非常不幸……
既然你已决心离开“隐庐”,而且人家也劝你应该离去,我很奇怪你的朋友们居然劝说你继续住下。至于我,我从不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拿来请教朋友,对你的事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12月15日,虽然冬天已经来临,但卢梭带着泰蕾兹和所有东西离开了隐庐。他把岳母送到巴黎和她其余的女儿一起住,但答应供给她生活费。他搬到蒙莫朗西公爵的一处别墅,这是孔蒂亲王的一位经纪人租给他的。在那里,他不理睬过去的朋友,而于5年内完成了那个世纪最富影响力的三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