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道德-哲学家的胜利(1715—1789)

时间:2024-11-21 19:44:01关键词:哲学家的胜利

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没有宗教以超自然的希望和惧怕维持社会秩序,国家能否存在?如果大众不相信渊源于神的道德规范,不信仰无所不知、奖善惩恶的上帝,大众的道德能不能维系?哲学家们(除了伏尔泰外)声称这种动机不是道德需要的。他们承认,对于有修养的少数人说来,这可能是真的,但对于其他人也一样吗?而且有修养的少数人,其道德是否源于其丧失的信仰,是否由他们曾接受的宗教教养而来?

哲学家们为自然道德的效能打赌。伏尔泰对自然道德表示怀疑,狄德罗、达朗贝尔、爱尔维修、霍尔巴赫、马伯利、杜尔哥及其他人主张可以脱离神学而独立的道德,因此虽历经信仰的盛衰,仍足以坚强存在。贝尔主张无神论者可能与信教者一样有品德,但他认为道德就是和理性协调的习惯。他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但理性为何物,他并未解释。社会或个人之间,谁应该是理性的裁判者?如果社会或个人不协调,除了权力外,谁能判决是非曲直?社会秩序只是执行法律和规避法律刑罚者之间的竞争吗?道德仅仅用来计算侦知犯案的可能性吗?图桑在《道德》(1748年)一阐释自然道德,他也解释品德为“忠于实践由理性加诸的责任”。但有多少人是理性的呢?或者说如果他们能够理性,他们理性了吗?而且决定行动的人格,是否比理性形成得早呢?理性不是具有最强烈欲望的发泄对象吗?这些都是自然道德之前的一些问题。

大部分哲学家同意,自爱的普遍性是所有意识行动的基本渊源,但他们相信教育、法律和理性足以使自爱变为互相合作和社会秩序。达朗贝尔相信自然道德寓于:

一个简单而明确的事实——人们的互相需要,及该需要加诸的互惠责任。由于这个道理大部分被接受,所有的道德法有秩序而不可避免地与它产生关联。所有与道德有关的问题,其解决与否,全掌握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我们的感情有时阻遏问题的解决,但从不能破坏问题的解决。而每个特殊问题的解决……导致基本的原则,是我们自己的自利。后者则是所有道德责任的根本原则。

新道德-哲学家的胜利(1715—1789)

某些哲学家认为这假定在一般人中,理性普遍占优势——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受到充分的启迪,足以用正确的眼光看到自我选择的结果,而使个人的自私自利和团体的好处调和,不发生冲突。伏尔泰对这种自私主义者的理性,不表赞同。对于他来说,理性似乎是一种很不平常的行动。他宁愿把他的道德建立在与利己主义无关的利他主义之上,他说这种利他主义源于上帝灌输给我们的公平意识。他的哲学家朋友责难他在这个论题上,无异向宗教投降。

假定利己普遍性的哲学家们,大体上认为快乐至善,所有的快乐都可以享受,只要它们无损于团体或个人自己。借用教会的方法,格里姆、霍尔巴赫、马伯利、圣朗贝蒂相继撰写问答教授法,以解释新道德。圣朗贝蒂以《一般问答教授法》为题,向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发表演讲:

问:人是什么?

答:具备感觉和理解力的生物。

问:如果这样,他应该做什么?

答:追求快乐,避免痛苦。

问:这不是利己吗?

答:这是必然的结果。

问:利己欲同样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吗?

答:是的。因为每一个人以自卫和获得快乐为目的。

问:你认为快乐是什么?

答:一种享乐多于受苦的持续状态。

问:要获得这种状态,我们必须做什么?

答:培养我们的理性,并依此行动。

问:理性是什么?

答:认识有助于我们幸福的真理。

问:利己不是常常引导我们发现那些真理,并根据那些真理行动吗?

答:不,因为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利己。

问:你是什么意思?

答:我的意思是,有的人利己正确,有的人错误。

问:谁是利己正确的人?

答:那些致力于互相了解的人,那些不使自己的快乐与他人的幸福脱节的人。

哲学家把道德的实践建立于回忆基督教道德之上。因为崇拜上帝、圣母玛利亚及诸圣人,间接有助于道德,哲学家代之以对人类的直接忠诚。圣皮埃尔曾经建议以一个新词代表旧道德——慈悲,此字我们约略翻译为慈善,但这意指在互惠的事项上互助和合作。哲学家同时强调人道,人道意为博爱主义、仁爱。这源于基督宣布的两道圣诫的第二道。雷纳尔在责备欧洲人虐待黑人及印第安人为不人道时,必然已知道一个西班牙主教拉斯·卡萨斯率先于1539年发出过同样的责难了。但帮助穷人、病人及被压迫者的新热心主要是由哲学家们,尤其是伏尔泰引起的。法国法律的改革归功于他的长期奋斗。法国的教士以慈悲闻名,但如今他们看到的是,由于哲学家的提倡,基督教道德的实践获得可观的成就。道德逐渐摆脱宗教色彩;人道、同情、容忍、博爱、和平诸道德,其基础由宗教性转为世俗性;其对社会的影响,前所罕见。

面对战争产生的道德问题,哲学家们在主张和平时避免提及绥靖主义。伏尔泰赞成为自卫作战,但他认为战争无异抢劫,它使胜败双方都变得贫穷,它只使少数的王子、战争缔约者及皇家的情妇富有。他在《哲学字典》的《战争》一文中,强烈抗议腓特烈大帝入侵西里西亚,及可能早就有的入侵的念头。他说明王室如何容易趋于侵略:

一个系谱家向一个王子证明,他是一个伯爵的嫡裔。这个伯爵的祖先在三四百年前与一家族签订协定。那个家族,甚至在记忆中都不复存在了。那个家族从前对一个省有管辖权……这个王子和他的顾问立即知道他的权利所在。距王子住处约有300英里的这个省,无效地抗议说不认识他,也不愿被他统治,要管理该省人民,至少要先获得他们的同意……这位王子马上召集一大群一无所有的人,让他们穿上粗糙的蓝布……训练他们向右转向左转,然后向光荣进军。

然而,伏尔泰劝告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拿起武器把土耳其人逐出欧洲。他写过一篇爱国的挽歌,以哀悼1741年为法国战死的军官。他也赞美法军在丰特努瓦的胜利。

哲学家排斥国家主义和爱国主义,因为这些情感使人道和道德责任的观念变窄,而且使国王易于驱策人民参战。《哲学字典》中《祖国》一文责备爱国主义为有组织的自我主义。伏尔泰请求法国人勿夸大法语、法国文学、法国艺术及作战的优秀,并提醒他们的错误、罪行、缺点所在。法国的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达朗贝尔,就像德国的莱辛、康德、赫尔德、歌德、席勒,都是“好欧洲人”,然后才是法国人或德国人。与一种宗教和语言于中古时代在西欧提倡大同主义一样,大同主义的理想由于法语和法国文化的传播而弥漫整个欧洲大陆。1755年,卢梭提到“那些伟大的大同思想者,减少国与国之间的隔阂,与创造他们的上帝一样,把全人类拥抱在他们博爱的怀抱中”。另外,他以显著的夸张,写道:“再也没有法国人或德国人之分了……有的只是欧洲人。”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只适用于贵族和知识分子,在那些阶层,大同的思想从巴黎扩展到那不勒斯和圣彼得堡。甚至在战时,贵族和文人也越过国界,互相交往。休谟、贺拉斯·华尔波尔、吉本及亚当·斯密,在英法交战时,仍然在巴黎的社会中受到欢迎,而且利涅王子在几乎任一欧洲的首都,都感到有如在家一样自由自在。士兵们也有一点国际主义观念。不伦瑞克的斐迪南公爵说:“每一位德籍军官,在法国旗帜下服务应该感到光荣。”一团的法国军队全由德国人组成。大革命使这种礼貌上及精神上大同思想的友谊告终。法国的优势消失了,国家主义从而抬头。

知识分子的背叛,部分由于道德的剧变——反对神和传道者的残酷。这种背叛起初否定旧宗教的价值,终而发扬四海一家的新道德。这个新道德源于接替的信仰的最好部分。但道德信条如没有宗教支持能否维持社会秩序,这个问题仍未获得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