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神论者-多面狄德罗(1758—1773)

时间:2024-11-21 19:08:06关键词:多面狄德罗

我们称狄德罗为“普洛透斯”,因为像荷马诗中的海神一样,他能“幻化成各种形状,逃避其捕捉者”。伏尔泰称他为“潘多菲勒”(Pantophilus,本意为“全爱者”),因为狄德罗爱上了科学、文学、哲学、艺术等每门学问。他每门学问都知之甚详,还做出了建设性的贡献。观念成为他的饮食,他收集各种观念,加上香料试验它们,然后只要他发现了一张白纸或是一个愿意倾听他的人,他就把它们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我把我的各种想法倾倒在纸上,然后它们就随着自然演变。”——或许也会演变成他自己的敌人。他从不调和它们,而且从不去管它们是否前后一致;我们几乎在各种方向都可以发现他的说法,他的最终方向却是显而易见的。他比伏尔泰更具有创见,或许是因为他从不接受正统的规范,因而能让他自由发挥而不受制于良好的教养。他跟随每种理论,不管其是否引导他到理论的精髓,或只接触到它的残渣。除了神父和圣徒的看法外,他接触到各种观点,因为他本人并没有确信的道理:

至于我,我关心云的形成甚于它的消散,虚悬我的判断甚于达到定论……我不做结论,只是提出问题……我让我的心思随意漫游,让它自由地跟随可以成为最突出的想法,无论这些想法是明智的或疯狂的。我追求这些想法就像是年轻的浪子追求脸上垂着短短的刘海,露着微笑,眼中闪耀着火花,鼻子翘起的高级妓女一样……我的想法就是我的娼妓。

狄德罗有着充满智慧的想象力,别人只能看到外表时,他却能看到思想、哲学和人的性格。在他那个时代,除了他还有谁能想象出这么无耻、不道德、不中用而又使人神迷的“拉摩之侄”?创造出一个人物后,他让其自由发展,让其引导着他,仿佛这个人物就是作者,而作者只是其傀儡。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被迫去当修女的女孩,他刻画得如此逼真,使一向都抱着怀疑态度的法国人为她的命运担忧。他在他的心智中试验着各种想法,反复揣摩一段时间,想象着逻辑上和行动上的结果,然后把它们一脚踢开。在那个时代,几乎所有想法都曾进入他的脑中。他不仅是一个会走路的百科辞典,也是一个会移动的实验室,他的思想随着他的脚步四处漫游。

1754年,他在善意的马勒泽布的默许下,匿名出版了《自然诠释之我见》,他搬弄着一元论、唯物论、机械论、活力论和进化论。仍然受培根的影响,他采取他的名称及格言形式,呼吁科学家一致努力,经实验和推理以征服自然。他也受到莫佩尔蒂的《自然的一般体系》(1751年)和布丰的《自然史》(1749年)的启发,同意莫佩尔蒂的“万物皆可能有生命”及布丰的“生物学现在已经可以解释哲学”的理论。在两位作者中逐渐崭露头角的进化论,他也表示欢迎。

泛神论者-多面狄德罗(1758—1773)

在他的,他以得意的造设之说开始:“我希望描述的是自然界,大自然是哲学家唯一的一。”他把大自然想象成一种半盲目、半明智的伟大力量,这个力量支配着万物,使万物生存,造成了百万种试验形式的生命,改进这个器官,抛弃那个器官,随着它的创造力,带来了出生和死亡。在那个宇宙的大实验室中,难以计数的物种出现了,然后又消失:

就像在动物和植物的国度中一样,一个个体由出生、生长、忍受一切、死亡,然后消失,难道整个物种就不能和这个个体一样的出生然后消逝?如果信仰没有教我们说,像我们所见的各种动物,来自造物主之手;又如果我们获许能对这些动物的起源和末日做最低限度的怀疑,则沉溺于推测的哲学家,难道就不会想象到,动物界自恒久以来就有着自己特殊的元素散布乱置在大堆的物质中?想象这些元素恰巧结合在一起,因为这是可能发生的?想象从这些元素组成的胚芽经过无穷次的组合和发展?想象这个胚胎在连续的移动中逐次获得了感觉、观念、思想、反射、知觉、感情、情欲、符号、姿态、清晰的声音、语言、法律、科学和艺术?想象这些进展是经过了数百万年?想象这些生物可能还有进一步的进展,加上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东西?……想象它就像获得这些官能一样而失去它们?想象它可能从自然界中永久消失,或化成与我们现在注意到的各种官能大相径庭的另一形态,继续生存下去?

大自然对于狄德罗而言就是一切,她是他的上帝。但就大自然的本质而言,我们只知道她令人困惑的丰饶和永无休止的变化。大自然是有生命的物质。一切都是物质,而物质本身含有生命的冲劲和思想的潜能。人不是机器,也不是一种无形的精灵,肉体和灵魂合成了一个生物,然后一起死亡。“万物都自我摧毁然后死亡。除了这个世界,没有一样东西留下来,也只有时间才能恒久地继续下去。”大自然是中立的,她并不区分善与恶、伟大与渺小、圣人与罪犯。她照顾了整个物种而不是个体,她使个体成熟、繁殖,然后又让它死亡,而每一个物种也都会死亡。大自然在无数精微细小的地方显露聪明,这似乎表现了天造地设之说。她赋予生命各种本能,使它们能够生存与求生;但她也是盲目的,以一股火焰从地壳中耸动肩膀,同样摧毁了哲学家和愚人。我们将永远无法了解大自然或找寻出她的目的和意义——即使她具有任何目的或意义——因为我们自己在一切血腥而宏伟的历史中,也只不过是大自然短暂而无限渺小的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