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尔泰时代的画家-拉图尔(1704—1788)

时间:2024-11-21 17:53:04关键词:美的崇拜

绘画风向指标的改变,就18世纪的法国绘画而言,不利于布歇和夏尔丹,而有利于拉图尔。就“性格”而言,他是三者中最有趣的一位,因为他以一种顽皮而漫不经心的态度,将他的恶行与道德混杂在一起,并将整个畏缩的世界赶到一个角落,就像第欧根尼一样,告诉一个国王,要他让路。他是一个贪财的人,轻率、唐突而傲慢;是一个难惹的敌人与一个捉摸不定的朋友,并像一个遮掩与夸耀自己年岁的老人那样虚荣。他是一个坦诚的守财奴、大方的慈善者、和蔼的农夫、激进的爱国者、蔑视头衔的人,他曾经拒绝接受皇家的封赠。但这一切都不相干,他是那个时代中最伟大的制图者,也是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色粉画家。

坐着让拉图尔画人像的路易十五,受不住他屡屡称赞外国人,而愠怒地说:“我原先以为你是法国人。”这位艺术家却答道:“不是的,先生,我是个来自圣康坦的皮卡尔。”他生在那里一位富裕的音乐家家庭,他的音乐家父亲想把他培植成一位工程师,但这位男孩因为喜欢画画,而常遭父亲责骂。年方15的他因而逃到巴黎,然后到兰斯,再到坎布雷,到处为人画像。他在坎布雷时,一位英国外交家邀请他到伦敦做客,他应约前往,在伦敦赚钱作乐。然后,他回到巴黎,举止像一个英国画家。1721年,罗萨尔巴·卡列拉(Rosalba Carriera)正在巴黎,他的色粉画从摄政大公到新进的阔佬无不争相竞购。拉图尔随即发现,这种彩色粉笔的作画,远比那种需要耐心与细心的油画,更适合他那种奔放的性情。经过累年的尝试与摸索,他最后学到了用粉笔绘出颜色与表情的不同光度与奥妙,在当时无人可与之相比。

他于1737年在学院沙龙展出他的几张人像画时,油画家开始担心这位色粉画家的竞争。他的3张色粉画成为1740年的学院沙龙谈论的主题。而他那张穿着法官黑袍红罩的德里厄画像,成为1741年沙龙的胜利作品。他那张土耳其大使的画像,在1742年更赢得无数观众的赞叹。不久,所有时髦的世界都要求将油画转变为色粉画。他与国王的邂逅更加具有历史意义。拉图尔先是反对那间可让光线自各方投进的选定房间。他向国王埋怨道:“你到底希望我在这个灯笼里做些什么?”国王答复他说:“这样,我们才不会被打搅。”拉图尔又说:“先生,我不知道,你居然不是你自己房子的主人。”在另一个场合,他对法国缺少足够的舰队感到遗憾,国王狡黠地反驳道:“韦尔内怎么了?”——韦尔内当时在画船舶。拉图尔发现太子在某件事上听闻有误时,便平和地对他说:“你瞧,像你这样的人多么容易被骗。”

无视他那令人沮丧的坦白,学院于1746年准许他为正式会员,这是他登峰造极的证明。但1749年,在油画作家的施压下,学院决定不再接受任何色粉画的作品。1753年,一位画家埋怨道:“拉图尔先生将色粉画的艺术发挥得可能掀起人们对油画的缺乏趣味。”他拿出他的杰作,谩骂还击。

伏尔泰时代的画家-拉图尔(1704—1788)

他在色粉画方面有一位对手,那就是受到勒穆瓦纳、乌德里及其他学院人士偏爱的让·佩罗诺。拉图尔曾要求佩罗诺为自己画一张肖像,佩罗诺予以首肯,结果画出一张杰作。他付给佩罗诺相当丰厚的报酬,然后自己动笔画了一张迄今所知最杰出的自画像。他与夏尔丹安排,将这两张画像并排在1751年的沙龙展览中展出,所有人一致认为他绘的自画像,要比佩罗诺为他画的像高明得多。直到今天,拉图尔的自画像仍在卢浮宫面露胜利的微笑。

还有一幅他于1755年展览出的色粉画,他用这幅画与布歇一竞高低。他几乎丧失了这个机会。当他接到邀请去为王朝中最有名的女性画像时,他回答说:“请你好心通知蓬巴杜夫人,我不能离开画室为别人作画。”这是他通常所用以退为进的诱财策略。他的朋友们恳求他让步,他遣人告知他将前往,然而必须保证没有人打断他为她画坐像。他来到宫廷画室时,立刻卸除绑腿,脱去鞋子,丢掉假发与衣领,蒙上一顶丝帽,然后开始绘画。突然,房门打开了,路易十五走了进来。拉图尔立刻提出抗议:“夫人,你曾对我许诺,在我作画时,你将关上房门。”国王不禁发笑,并要求他重新作画。拉图尔予以拒绝。“陛下,你不可能令我遵从。夫人独处时,我再来吧……我不愿意在工作时受到干扰。”国王无法,只好退出画室,而他也才完成了这幅坐画像。

就蓬巴杜夫人最有名的两幅画像来说,拉图尔所画的比布歇画的更深奥些;在色彩光泽上,拉图尔的那幅较为逊色;就精细而言,拉图尔画的也欠纤致;但在表情与释意方面,拉图尔的要比布歇的成熟。他为这位女侯爵画像,无疑是按照她自己的意思,而将她画成艺术、音乐、文学与哲学的眷顾者。在这幅画中,靠近她的沙发上,有一把吉他,在她手中,有几张音乐的乐谱,在桌子上则有一个地球仪,一个刻有她自己雕像的公事包,另外有伏尔泰的《亨利亚德》、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以及狄德罗的第4卷《百科全书》。

拉图尔画成了这幅人像后,向蓬巴杜夫人索酬4.8万利维尔,虽然夫人一向奢华无度,也觉得酬报未免太高了一点,她给了他2.4万利维尔。拉图尔本来预备将这笔钱原封退还。但夏尔丹问他是否知道圣母院里,包括勒布伦与勒叙厄尔等人画作的总价。拉图尔回答说不知道。夏尔丹予以估计,约1.26万利维尔。拉图尔于是重新调整他的冀望,收下了这2.4万利维尔。一般而言,他是按照被画像人的财富来索要酬金,如果被画像人拒绝照付,他便请他们走开而不予画像。也许,他对伏尔泰、卢梭与达朗贝尔是例外,因为他衷心崇拜这些哲学家,而且公开宣布,他对宗教缺乏信仰。

也许因为他的索酬特别高,他到处被人要求作画。经过他的画笔,我们能够知道那个时代的重要人物。他在色粉画像上变成万神殿。他画王后、年轻的太子、娴静的公主及第一女芭蕾舞师拉卡马戈等人可爱的画像,他也特别将卢梭画得看起来温和、神志清朗。在他最好的作品中,他画了那常在军伍与女人方面屡屡得胜的莫里斯·萨克斯;他为画家朋友让·热斯陶所画的画像的双眸中,掌握住了生命的全部光彩;他为他自己绘上穿戴丝袍、链圈与假发的一张自画像,迄今仍挂在亚眠。尽管他有着粗野的态度、反复无常及不可臆测的情绪,他却受到那些贵胄之家,受到帕西的拉·波佩林涅里先生的社交圈子,及若弗兰夫人的沙龙的欢迎。他与当时最有名的作家,甚至与那些羡慕他成功的画家与雕刻家,像凡罗、夏尔丹、格勒兹、帕茹等人友善。路易十五赐给他一笔绰裕的年金及在卢浮宫的一个住所。这个人一定有他可爱的地方。

他从未结婚,但他绝未像布歇一样到处播种。他有一个情妇费尔,她的歌声帮助卢梭的歌剧《乡村牧师》(Le Devin du Village)获得成功,格里姆曾对她单思成病,但费尔全心全意地委身给拉图尔。他如此感激地惦念着以往跟她相处的日子,他80高龄时,仍然为思念她而举杯。年龄逐渐硬化了他的手指、弄钝了他的双眸时,她对他的纯情是他的慰藉之一。他以长期没落的屈辱来为他如日中天时的不拘一格付出代价,他活得太久了,以致超过了他的天才所能维持的时限。因此,他不得不听到那些说他天才已逝的批评。

接近80岁高龄时,他离开了卢浮宫的房子,搬到空气新鲜的奥特伊,最后他回到他的出生地圣康坦。该城以礼炮、钟响与大众的赞美来迎接这位载誉而归的画家、曾经的浪子。在那座静静的小镇上,他又生活了4年,他一向自引为骄傲的理性,渐渐颓变成一种温和而无害的错乱,而终日喃喃自语一种泛神信仰,向太阳与上帝祈祷,并终日梦想着革命的来临。他在大革命爆发前一年逝世,他在死神最后的折磨中,一一亲吻众仆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