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地位上比农民还低的是仆役。他们太穷,以致很少有人能够结婚。比农民稍高一级的是在镇里的劳动阶级,包括店铺或工厂中的工匠、运货者、承担各类服务者及建筑或修补的工匠。大多数工业仍是家庭工业,在乡村的草屋或是镇上的家庭进行。商人供给材料、收集产品,并赚取几乎所有利润。在镇上,工业大多处于行会阶段,集技师、学徒与职工于行会制立的老法规下工作,由行会与政府规定工作时数与劳工待遇、产品的种类、品质与价钱及可准许出售的有限地区。这些规定使生产难以改良,排除外在竞争的刺激,而且连同内部通行费同为阻碍工业发展的因素。各种行会变成了劳工中的贵族阶级;承纳技师的费用高达2000利维尔,而技师资格变为世袭制度。在店铺中,工作开始得早而歇工得迟;在凡尔赛附近,店铺工人往往自凌晨4点即开始工作,一直到晚上8点才歇工。但工作的辛苦较今天的工厂要轻一些,而且宗教节日提供许多假日。
大多数工业都属小型规模,仅在自己家人外雇用三四个人,甚至制革、玻璃、染色等厂房也是小行号。在波尔多,雇工仅仅是雇主的4倍,政府却维持一些较大的工厂,比如肥皂工厂、哥贝林的绣帷工厂及在塞夫尔的瓷器工业。煤炭代替木柴为燃料,矿业也逐渐扩大其经营规模。人们对煤烟毒染空气虽然时有抗议,但那时工业也正如现在一样有些自存之道,人民在危害健康的空气中呼吸。多菲内有钢铁厂,昂古穆瓦省有造纸厂。在北部,纺织工厂渐渐具备相当规模,范·罗白在阿布维尔一家纺织厂即雇用了1500名工人,范·德·克锐森则在里尔雇用了3000人。工人的倍增鼓励了劳工的分工与专业化,也刺激了机器的发明,以达到固定程序的目的。狄德罗《百科全书》1751年以后的版本刊有当时已在法国工业中使用的出人意料的那些多样而复杂机器的描述与图样,这些机器罕有得到劳动阶级的赞同。贾卡尔德织布机在里昂装置时,丝织工人因为害怕失业而加以捣毁。
与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政府一样,法国政府为了鼓励新工业的建立,准许垄断,如准许范·罗白家族专织上等的荷兰布,对其他计划也以辅助金和无息贷款的方式予以帮助。至于整个工业,政府承继柯尔伯以来的严格管理政策。这种管理政策引起制造业者与商人普遍的抗议,他们认为如果政府不加干涉,整个经济将会扩张与繁荣。为了呼吁这一主张,古尔奈于1755年喊出“自由放任”这一具有历史性的名词。连同下一代的凯奈与杜尔哥,他们表达了重农主义者对自由企业与自由贸易的呼求。
工匠同样厌恨他们,认为会严重阻碍他们的组织以求改良工作条件与薪给的严苛规定,但他们主要的抱怨是乡下与工厂的劳工将逐渐侵占到行会的市场。1756年,制造业者已使较大城市中的工匠甚至公会技师降低到与那些依附于企业家的工人相同的条件与境况。在公会中,技师也只付工人薪金,因而形成周期性的罢工。在镇上,贫穷与乡村一样。每隔数年,谷物的歉收造成城市中劳动阶级的饥饿与暴动,如图卢兹于1747年至1752年,巴黎于1751年。早在约1729年,无神论牧师让·梅利耶即建议以自由共产主义来代替现行制度。
18世纪中叶,巴黎、鲁昂、里昂、波尔多、马赛等城聚集着劳工大众。里昂曾一度跃于巴黎之上而为制造业的中心。英国诗人托马斯·格雷曾于1739年描述里昂为:“无论就大小或重要而言,都是法国第二城市,其街道极其狭窄而脏乱,房屋则相当高大(每层25个房间,高达5层),到处聚集着住客。”巴黎是80万人骚乱的蜂窝,其中10万人为仆役、2万人为乞丐,凄惨的贫民窟衬托着华丽的宫殿;暗巷与脏街隐藏在新颖的大道之后;艺术屏障着贫穷。马车、公共马车与轿舆责骂互撞,形成交通阻塞。从1600年起,有些大街已告铺设。1742年,特瑞沙克用圆石铺路。但大部分街道还是泥土道,或撒以小石头。街灯从1745年开始代替灯笼,但仅在非月圆的夜晚点燃。街牌虽于1728年出现,在大革命之前,迄无门牌号码。只有富裕之家才有自来水,其他人用水均依赖着2万个搬水工人供应,他们挑着两只水桶,有时须爬上7层楼梯。家里有卫生设备与浴室,有冷热自来水,但这只是富豪之家的特权。数以千计的店铺,用多彩多姿的记号标志,同时维持着不稳定与令人怀疑的度量制,直到法国大革命时才制定十进制。虽然也有不少守信誉的店主,但是大多数店主都以偷斤减两、诈欺价格与赝品货物而恶名昭彰。某些商店宽敞华丽,以招揽富有的驾车购物者。穷人主要购买沿街小贩的货物,小贩辛苦地背着那些装在桶或篮子里的物件,而他们传统、直白而且受欢迎的叫卖声——从“熟马铃薯哟!”到“老鼠药哟!”——构成市街音乐。老鼠与人争夺城里的房屋设施,男人、女人、小孩也整日与鼠辈竞夺食物。孟德斯鸠的波斯访客曾这样说:
房子高得让人以为只有外星球人才会住在里面。你们可以想象,一座建在空中的城市,六七层房舍层叠而上,里面挤满了人家,他们都从屋舍里下到大街上时,只听到好一阵摇撼之声。我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从未看见一个人荡着闲步,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像法国人那样,他们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奔跑、飞驰。
乞丐、流浪汉、扒手、沿街卖唱者、乐器演奏者,再加上江湖郎中,这是一群承载上百种人类罪过、永远不能互信、追逐利益、衷心而大大渎神的民众,但只要给予一点酒与食物,他们也是世界上最仁慈、最快乐、最聪明的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