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尔的征服英国

时间:2024-06-18 11:26:07关键词:艺术与音乐

英国的歌剧正面临困扰。一个意大利剧团正在那里演出,男低音博斯基,他的女低音妻子,及被热心的音乐历史学家查理·伯尼(Charles Burney)评为“有史以来,在我们的歌剧院演唱的第一个真正伟大的歌手”的男声女高音尼科利尼,都在剧团之内。干草市场剧院和特鲁里街剧院都位于城市中扒窃打斗横行的地段,“上流社会”害怕钱袋被窃而裹足不前。

听说亨德尔来到伦敦,剧院总管阿伦·希尔给他一个取材自塔索(Tasso)的《耶路撒冷的解放》。亨德尔以充沛的精力开始工作,随意地借用他自己其他的作品,在两个星期中完成了《里纳尔多》。1711年2月24日推出后,直至6月22日演奏季结束,它重演了14场,而且场场客满。艾迪生和斯蒂尔攻击它,但它大受伦敦的欢迎,人们在大街小巷中哼唱它的咏叹调。特别是其中的两首,《任我流泪》和《亲爱的新娘》更是触及深情,就是时至今日也同样令我们感动。约翰·沃尔什因为出版《里纳尔多》中的歌曲选集而赚了1400基尼。亨德尔开玩笑地提议,下一出歌剧该由沃尔什作曲,由他来出版总谱。不久,这出亨德尔最好的歌剧在都柏林、汉堡和那不勒斯演出,在英国上演不辍达20年之久。

尝到成功的滋味,亨德尔延长告假到一年。然后,才勉强回到汉诺威(1711年6月)。在那里,他只是选帝侯宫廷中的仆役,不再是会客室里的名人。在那一季里,歌剧院是关闭的,他写作了一些大协奏曲和清唱剧,但他的思想仍然翱翔在歌剧中。1712年10月,他再度告假到英国去做“短期”的访问。或许是觉得英国迟早将成为汉诺威的属地,选帝侯对他相当纵容。亨德尔于12月抵达伦敦,这一次停留了46年。

他携带了一出新歌剧《忠实的牧羊人》,今天这出歌剧悦耳动听的序曲仍会使我们着迷。它于11月22日上演,但未获成功。亨德尔激奋而不气馁,立即开始写作另一个主题《特西尔》(Teseo),首演(1713年1月10日)时大获成功。但是,第二夜后,经纪人带着票房收入私自潜逃。另外一名经纪人约翰·海德格尔接管后,为《特西尔》安排了13场演出,而且让“亨德尔先生”上场演奏大键琴,作为对这个分文未得的作曲家的报酬。伯林顿伯爵——一个热心的听众——邀请亨德尔到伯林顿宫做客。亨德尔接受了邀请,在那里他受到优厚的食宿招待,而且会晤了蒲柏、盖伊、肯特及其他文学和艺术界的领导人物。

亨德尔的征服英国

好运终于驾临亨德尔头上。安妮女王一直期望早日结束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乌特勒支条约》达成了她的愿望。亨德尔的《乌特勒支谢恩的赞美歌》(Utrecht Te Deum)及为安妮女王加冕周年纪念作的《生日礼赞》(Birthday Ode)使她大为高兴。在这些作品中,他表示出他对珀赛尔的合唱曲曾经详加研究。和蔼的女王赏他200英镑的年俸。他停止工作,舒畅地悠闲了一年。

1714年8月1日,安妮驾崩,汉诺威的选帝侯乔治·路易成为英国的乔治一世。亨德尔略带忧惧地注视着这个转变。事实上,他离弃了汉诺威,王室对他的冷淡似乎情有可原。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乔治不动声色。这时,干草市场剧院再度被命名为国王陛下剧院,国王觉得他有义务支持这个剧院,但它正在上演怠惰的《里纳尔多》。他乔装后到剧院欣赏这出歌剧的演出,却未能掩饰他的腔调。同时,亨德尔写作了另一出歌剧《葛拉》(Amadigi di Gaula)。1715年5月25日,海德格尔将它推出,乔治颇为喜欢。此后不久,应邀到宫廷演奏的意大利小提琴家和作曲家弗朗西斯科·杰米尼亚尼,认为亨德尔是英国唯一适合担任伴奏的大键琴家,而向国王提出请求。他再次有了晋升之阶,他卖力地演奏,国王对他尽释前嫌,还将他的年俸提高为400英镑。卡罗琳聘请他教导她的女儿,并加给200英镑的年俸。于是,他成为欧洲收入最丰的作曲家。

乔治一世离开伦敦(1716年7月9日)到汉诺威访问时,他带亨德尔同行。这个音乐家探视了在哈勒的母亲,而且开始定期地以金钱济助他的老师察豪贫困的遗孀。国王和作曲家于1717年初回到伦敦。卡纳冯伯爵詹姆斯·布莱基,后来的坎多斯公爵,邀请亨德尔到坎农斯(Canons)的华丽宫殿中居住,并接替乐长约翰·佩普施博士的职位,后来佩普施写作《乞丐的歌剧》,作为迟来的报复。亨德尔在那里撰写《键盘小品组曲》,多梅尼科·斯卡拉蒂和库伯兰风格的大键琴幻想曲——一些大协奏曲,12首《坎多斯的赞美歌》、盖伊的假面剧《艾西斯和嘉拉蒂》中的音乐及一出歌剧《拉达米斯多》。

但谁愿意演出歌剧?国王陛下剧院已经一蹶不振,海德格尔也已濒于破产边缘。为了对他和歌剧伸出援手,一群贵族和富有的议员组成了(1719年2月)皇家音乐院,靠鼓励公众持股以募集资金来维持开支,每股200英镑,乔治一世认购了5股。2月21日,伦敦的一份周报称:“著名的音乐大师亨德尔先生奉国王陛下之命,已经渡海到欧洲大陆,精选歌手来组织剧团,以在干草剧院演出歌剧。”亨德尔在德国的各个剧团搜寻人才,同时再度探视他的母亲。在他离开哈勒回英国的几个小时后,由约25英里外的科瑟恩徒步赶来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出现在城中,询问是否可以见见这个征服英国的德国人。但为时已晚,两位大师始终缘悭一面。

1720年4月27日,《拉达米斯多》在国王、他的情妇及座无虚席的王公贵族面前演出。绅士淑女争着一睹为快。英国听众的喝彩可以和11年前威尼斯人对《亚格里平纳》的赞美相提并论。于是,亨德尔再度成为伦敦的英雄。

事实并不完全如此,由亨德尔以前的赞助者伯林顿伯爵领导的一群音乐爱好者更欣赏乔万尼·巴蒂斯塔·博诺奇尼。他们说服皇家音乐院演出博诺奇尼的歌剧《亚斯塔多》(Astarto,1720年11月19日),作为第二个演奏季的开始。他们聘请一个比尼科利尼更受崇拜的男声次女高音来担任第一主角,这位样子难看、但声音迷人的塞内西诺(Senesino)使《亚斯塔多》大受欢迎,连续演出了10场。博诺奇尼的崇拜者将他捧得比亨德尔更高。此时正值南海公司泡沫(South Sea Bubble)破裂,伦敦和巴黎一样容易激动。国王和辉格党拥护亨德尔,威尔士王子和托利党则大捧博诺奇尼,一些才智之士和时事评论者也加入了嘈杂的争论。一出新歌剧《克里斯波》(Crispo)上演(1722年1月)后,博诺奇尼似乎占了上风。这出歌剧极为成功,学院接着演出他的另一出歌剧《格里赛达》(Griselda),博诺奇尼再度获得胜利。伟大的马尔伯勒去世时(6月),被选来写作葬礼赞歌的是博诺奇尼,而不是亨德尔。公爵的女儿给这个意大利人500英镑的年俸。这一年,博诺奇尼可以说是鸿运当头。

亨德尔也不甘示弱,推出了《奥多奈》(Ottone),并以空前的2000英镑的重金自意大利引进新女高音,作为反击。根据贺拉斯·华尔波尔所见,弗兰西丝卡·库佐尼“短小肥胖,面色苍白而无喜色,但面孔姣好;不是一个好演员,穿着不讲究,而且痴傻狂异”;她的确歌声鸣转,使人陶醉。预演时,她和亨德尔之间展开了意气之争。“小姐,”亨德尔告诉她,“我清楚地知道你的确是一个女魔,但我要你知道,我是毕尔泽巴布,众魔之王。”她坚持不照他的指示演唱一首咏叹调时,他抓住她,威胁要把她从窗户丢出去。看在2000英镑的分上,她还是屈服了。首演时(1723年1月12日),她唱得实在太出色,一个热情的听众在楼座上大喊:“哎呀!她的肚子里有一窝夜莺。”塞内西诺和她搭配竞唱,博斯基的低音也推波助澜。第二天晚上,票价便提高了5英镑。约翰·盖伊约在这时写给斯威夫特的信上说:

说到城里盛行的娱乐,非音乐莫属;真正的四弦提琴、低音六弦提琴和高音双簧箫,而不是诗意的竖琴、古七弦琴和横笛。除了一个阉人和一个意大利女人外,没有人敢说他会唱歌。每个人都成了伟大的音乐评论家,好像在你的时代,他们也都是诗词大家一样。五音不全的市井之辈,现在也成天谈论亨德尔、博诺奇尼和阿蒂利奥的不同风格……在伦敦和威斯敏斯特教堂所有高尚的言谈中,塞内西诺被认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人物。

亨德尔重新在伦敦买了一栋房子(1723年),而且成为英国公民(1727年)。歌剧之争一直继续到1728年。他在历史上搜寻主题,将弗拉维乌斯、恺撒、帖木儿、西庇阿、亚历山大和理查一世搬上舞台。博诺奇尼也搬出了亚斯太亚纳克斯(Astyanax)、俄明尼亚、法奈西斯和卡普尼亚,以分庭抗礼。作曲家阿廖斯蒂也将卡里奥拉那斯、维斯帕西安、阿尔塔薜西斯和大流士谱入音乐。历史上的人物似乎从未如此相安无事地共聚一堂。1726年,福斯蒂纳·博尔多尼——一个已经征服威尼斯、那不勒斯和维也纳的次女高音——的来临,使三人之间的竞争火上加油。她并没有库佐尼柔美悦耳的音色,但她能以容貌、身段和优雅的举止作为辅助。在《亚列斯桑德罗》(Alessandro)中(1726年5月5日),亨德尔安排这两个名角同台演唱,使她们担任同样多的独唱部分,同时小心翼翼地保持她们在二重唱部分的平衡。开始的几个晚上,听众还为两人喝彩,不久,产生了分化,一些听众喝彩时,另一些人便发出嘘声。1727年6月6日,这个声音的较量又有了新的发展,这两个敌对的首席女歌手在博诺奇尼的《亚斯齐纳德》(Astianatte)中演出时,库佐尼的支持者爆出有失体面的嘘声、喧叫声和咆哮声来阻挠博尔多尼的演唱,打斗波及后厅,蔓延到舞台上,这两位名角也加入打斗的行列,互扯对方的头发。一些旁观者兴高采烈地割裂布景——这一切都当着威尔士公主卡罗琳的面,使她花容失色。

这种荒谬行径可能使意大利歌剧在英国自绝生路,三个作曲家被一个伦敦最高尚的人士击倒。1728年1月29日,约翰·盖伊在林肯栈场剧院推出了《乞丐的歌剧》,我们已经形容过它愉悦、诙谐、粗俗的歌词,但只有那些亲耳听到约翰·佩普施为它们谱写或借用的音乐的人,才会了解为什么出入歌剧院的公众,几乎全都由亨德尔、博诺奇尼和阿廖斯蒂转向佩普施、波里和盖伊。有9个星期之久,《乞丐的歌剧》每晚爆满,而国王陛下歌剧院却门可罗雀。而且,盖伊对意大利歌剧冷嘲热讽。他也揶揄可笑的情节、花腔的颤音和歌者的矫饰。他以窃盗、乞丐和娼妓取代王公贵族和贞女后妃,做他剧中的主角。他指出英国的叙事歌谣比意大利咏叹调更为出色。大众喜爱他们能够了解的语言,那些带点粗俗淫秽的歌词更是格外受到欢迎。亨德尔写《西罗》和《雷德吉托》(1728年),希望东山再起,但也只能昙花一现,终究入不敷出。6月5日,皇家音乐院宣告破产、解散。

亨德尔不承认失败。贵族们遗弃了他,也为了他们的损失而责怪他。于是,他和海德格尔创立(1728年6月)新音乐院,投入1万英镑——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并获得新王乔治二世每年援助1000英镑的保证。2月,他再度出发到欧洲旅行,招募新的人才,因为库佐尼、博尔多尼、塞内西诺、尼科利尼和博斯基都不再和他同舟共济,而到威尼斯颤声而歌。亨德尔聘请了男声最高音安东尼奥·贝尔纳基,男次中音安尼巴莱·法布里,女高音斯特拉达·德尔·波。在回程之中,他最后一次探视他的母亲,此时她已79岁,几乎完全瘫痪。在哈勒停留期间,威廉·弗里德曼·巴赫前往拜访,邀请他到莱比锡访问,《圣马修受难曲》刚刚在那里首演。亨德尔不得不加以拒绝。他几乎没有听过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人的名声还驾乎自己之上。他匆忙赶回伦敦,途经汉堡时,又招揽了男低音约翰·李曼希奈德。

这群新的演员在1729年12月2日上演的《罗达里奥》(Lotario)中亮相,但未获成功。他再以2月24日的《帕登诺普》(Partenope)作为尝试,又遭失败。贝尔纳基和李曼希奈德被解聘回到欧洲大陆,塞内西诺又从意大利被召回,靠着他和斯特拉达·德尔·波以及梅塔斯塔西奥的剧本、亨德尔的《波罗》——他在剧中毫不珍惜地用了一些他最动听的咏叹调——才总算抓住了伦敦的耳朵(1731年2月2日)。国王陛下剧院再度门庭若市。接着的两出歌剧《艾西奥》和《苏莎美》也大受欢迎。

但是,依赖意大利歌剧来吸引英国听众的努力已越来越艰难,现在它似乎是一条死巷,物质和金钱上已是油尽灯枯。亨德尔曾经征服英国,但现在毫无疑问英国征服了他。他的歌剧彼此都太相像,而且失之单薄。它们华丽的咏叹调值得颂扬,但和整个情节相较又显得微不足道。无论使用什么甜言蜜语,总是言难尽意。它们之中有许多是为男高音而作,他们已日渐稀少,难以寻觅。严格的规则和艺术家的嫉妒限制了咏叹调的分配,也使情节不够自然。如果亨德尔继续这条意大利路线的话,或许今天他已为人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