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如果不是因为文学,至少也因为印刷的发达而进步很快。英国不仅人口增加,而且在城镇,尤其是伦敦,读书写字的能力也已普及,这是商业、工业和城市生活不可或缺的。萌芽中的中产阶级嗜好书籍,视其为一种荣誉和慰藉之物。女士们喜爱书籍,览读理查森的小说,鼓励他创作。由于巡回图书馆的设立,阅读的人数大为增加。这一图书馆的设立始于1740年,不久,仅在伦敦就有20所。集体化的中产阶级代替了个人化的贵族,一跃成为文学的主顾,因此塞缪尔·约翰逊演出侮弄查斯特菲尔德的一幕。政府的补助金,不再由政要操纵而支配杰出的作家,如以前资助过艾迪生、斯威夫特和笛福。
辉格党与托利党,汉诺威党员(Hanoverians)与雅各宾党员(Jacobites)的激烈竞争,及英国日渐卷入欧洲大陆与殖民事务,使人们渴望知悉外来的消息,报纸因而在英国历史上成为一股力量。1714年,伦敦定期出版的报纸有11家,其中大部分是周刊,1733年增加到17家,1776年已经有53家。其中许多是由政治党派资助的,随着庶民提高呼声,有钱的少数人购买报纸以传播其思想。各报几乎皆刊有广告。《每日广告》(Daily Advertiser)创立于1730年,首次全部受理刊登广告;紧接着,它也增添刺激的消息以拓宽销路,并提高广告费。一些历史性的杂志也在这个时期诞生:批评博林布鲁克的《工匠》(Craftsman,1726年)、成为蒲柏评论阵地的《文丐杂志》(Grub Street Journal,1730—1737年)、庇护约翰逊的《绅士杂志》(Gentleman’s Magazine,1731年)、只于1756年暂时停刊的《爱丁堡评论》(Edinburgh Review,1755年)。许多英文报纸和刊物在创刊200年后依然存在。
所有这些期刊——日刊、周刊、月刊——赋予新闻报界一股力量,为英国人的生活平添一些活力。在禁止出版议会辩论资料时,华尔波尔却准许记者们极尽18世纪文学的刻薄来攻击他。孟德斯鸠来自言论不十分自由的法国,深深惊异于《文丐杂志》以刻毒的笔墨大肆攻击唐宁街(Downing Street)。1738年,一位议员抱怨下院:
英国人民被一种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中前所未闻,类似至高权威的权力统治着。该权力,诸位议员先生,并非在于王子的绝对意志中,或是在国会的决定中,或在军队的力量中,或在教士的影响中,而在政府的新闻中。充斥我们周报的文章较之国会的法令更受人们的敬爱。这些庸儒的情绪给予多数人的力量,竟然重于王国中最佳政治家的政见。
印刷界开足马力,以适应广大的需要。伦敦有150家印刷厂,全英国有300家。在该时代中有两家印刷厂——卡斯隆(William Caslon)与约翰·巴斯克维尔(John Baskerville),留下了英名。大部分情形,印刷、出版、销售三个部门仍然合属同一个公司。有一个现存的公司“朗文”(Longmans)就是在1724年诞生的。出版者通常是指作者,售书的人称为书商。有一些书商如约翰逊的父亲,将他们的书籍带到市集,或从一城转移到另一城,而在集会日设一个摊位销售书籍。一册装订妥当的书索价2先令到5先令不等。但1750年,1先令大约等同1.25美元。国会于1710年通过版权法案,保障作者或其受让人。书籍的出版财产权14年,如果作者活逾第一个保障时期,可以将该权延长为28年。该法令仅能在英国国内受到保障,爱尔兰与荷兰的出版者可以出版翻版书,并售至英格兰(迄至1739年)与购买该版权的书商竞争。
在这种情况下,书商严谨地与作者讨价还价。通常作者出售版权,只得一笔不大的数目。如果书籍格外畅销,书商或许会付给作者一笔额外的利润,但这种给付并非义务。一部名作家的作品可以得到100英镑到200英镑的待遇。休谟写的《英国史》是个例外,取得了每册高达500英镑的报酬。作者也可以接受预约,如蒲柏翻译《伊利亚特》便是如此。通常,在这种情形下,预约者先付议价之半,另一半则在交书时偿清。
大多数作家生活奇苦。西蒙·奥克利(Simon Ockley)以10年的时间撰写《撒拉逊人史》(History of the Saracens,1708—1757年),终因债务累累而被送进牢狱,其著作在囹圄中完成。理查德·萨维奇(Richard Savage)经常在夜里因无栖身之所而徘徊街头,塞缪尔·约翰逊在成为英国文坛霸主以前也贫困了30个年头。文丐街(现弥尔顿街)是历史上“诗文与贫困”(约翰逊之语)的栖所。在这里,受雇的文人——记者、翻译员、编辑、校对、杂志投稿者、主编等——有时三人共床,又因缺乏衣服而穿披毛毡。贫困之源与其说是书商的压榨和华尔波尔的漠不关心,不如说是由于一群庸才竞相廉售,造成空前的文学市场被庸才充斥。作家几无社会地位,而同一时期,法国的诗人、哲人、史家却被迎入了极其华美的家庭与温馨的怀抱里。在英国——除了两三个例外——文人被逐出了社交界,沦为浪荡不羁的怪异人士。或许,这正是威廉·康格里夫乞求伏尔泰不要将他列入作家之列的缘故。蒲柏抗议当时的歧见,声称自己是诗人和绅士。他所谓的绅士,意指“出身名门”的人,而非举止彬彬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