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尼茨在“三十年战争”结束时是一个2岁大的孩子,他生长在德国历史上最困难、最不愉快的时期之一。但他获得了当时可能有的任何教育机会,因为他父亲是莱比锡大学的道德与哲学教授。他小时是神童,热爱知识和书本。他父亲把自己的图书室开放给他,要他“取书、念书”。他8岁开始学拉丁文,12岁学希腊文。他又潜读历史,终于成了一个“博学者”。15岁时他进了大学,在此,激励人的托马修斯便是他的老师之一。20岁时他申请法学博士学位,莱比锡大学因他的年少而拒绝了,但他很快便从阿尔特多夫的纽伦堡大学获得这个学位。他的博士论文给人很好的印象,随即被延聘为教授,但他没有接受,他说他“心目中别有他事”。在重要哲学家中很少有人站过大学的讲坛。
有了经济上的保障,又有了知识上的自由,他沉浸于所有那些冲激新生德国的运动和哲学。他在莱比锡研究了诸经院哲学体系,吸收了他们的术语和观念,如对上帝存在的本体论的证明。他吸收了整个笛卡儿派哲学的传统,却又在其中溶入了伽桑迪的反对意见和原子论思想。他接着读霍布斯,称赞他“极精审”,也接触了唯物论。他在纽伦堡住了一段时间(1666—1667年),尝试了玫瑰十字架兄弟会(Fraternitas Rosae Crucis)的神秘主义,这个组织是一些炼金士、医生和僧侣于约1654年创立的。他当了这个组织的秘书,埋头钻研炼金术,很像他未来的对手牛顿当时在剑桥的作为。他把所有的观念理论都摸尽、借用尽。尚不满22岁时,他写了一些论文,格局虽小却充满自信。
其中的一篇《法律教授与学习的一个新方法》引起了当时逗留在纽伦堡的一个外交官约翰·冯·波音堡的注意,他劝莱布尼茨把这篇文章题献给大主教美因茨选帝侯,并安排让他亲自进献。这个计划成功了。1667年,莱布尼茨开始为选帝侯服务,先当修订法律的助理,后来当了顾问。莱布尼茨在美因茨逗留了5年,熟悉了天主教的僧侣、神学和仪式,并开始梦想重新统一分歧的基督教教义。然而,选帝侯对路德不如对路易十四那样关心,因为这个贪得无厌的国王正向低地国和洛林推进他的军队,这太靠近德国了,而且看来他明显地急于吞噬莱茵河。怎样才能阻止他呢?
莱布尼茨对此倒有一个计策,其实是两个。这个计策就一个24岁的小伙子而言,是够精彩的了。第一个计策是联合德国西部诸邦成立莱茵河联邦以利共同防卫(1670年)。第二个是说服路易把埃及从土耳其人手中夺取过来,借此把路易的注意力从德国移开。当时法国与土耳其的关系很紧张,假使路易这时派出远征军征服埃及的话,他便能控制由欧洲经埃及到远东的贸易——包括荷兰人的贸易,能使法国领土免于战祸、结束奥斯曼对基督教世界的威胁,从而成为欧洲崇高的救星,而不是可怕的凶神了。波音堡写信这样告诉路易,还附了莱布尼茨亲笔写的计划大纲。法国外相蓬波纳侯爵邀请莱布尼茨(1672年2月)前去把计划呈献给国王。3月,这位26岁的政治家便首次往巴黎去了。
但战将们阻挠了他,也阻挠了他们自己。莱布尼茨到达巴黎时,路易已经和土耳其修好,并决定攻打荷兰,4月6日,他正式宣战。蓬波纳告知莱布尼茨说十字军已经过时了,并拒绝让他晋谒国王。这位哲学家依然存着希望,他拟了一份陈情书给法国政府,并致送一份摘要给波音堡。假如他的建议实行成功的话,攻取印度、掌握海权的将不是英国而是法国了。马汉将军说,路易这个“害死柯尔伯、葬送法国国运的决定,后人世世代代都感受到它的影响”。
波音堡还没接到莱布尼茨的摘要便死了。莱布尼茨对这样一位无私的朋友的猝死甚感哀痛。他没有再回到美因茨,这是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已被巴黎的知识潮流迷住了,他发现这些潮流甚至比环绕在自由开明的选帝侯周遭的那些更为刺激。他认识了阿诺德、马勒布朗什、惠更斯和波舒哀。惠更斯把他引进了更高深的数学,莱布尼茨开始从事那些导引他进于微积分的极小计算。
1673年1月,他横渡海峡到了英国,为美因茨选帝侯游说查理二世。在伦敦,他认识了奥尔登堡和玻意耳,感受到了正在觉醒的科学的气息。3月,回到巴黎后,他用在数学上的精力越来越多。他设计了一种计算机,除了加减外尚能作乘除运算,比帕斯卡的有所改进。4月,他在不在场的情况下被选为皇家学会会员。1675年,他已发现了微分学。1676年,他发现微积分,而且制定了一套成功的符号系统。现在再也没有人指责莱布尼茨,说他的微积分剽窃自牛顿了。牛顿虽然于1666年已发现微积分,但他直到1692年才出版。莱布尼茨则在1684年发表了微分学,1686年发表了积分学。牛顿无疑是第一个发现者,而莱布尼茨又独立地达到他的发现,并在牛顿之前把它发表出来。再者,莱布尼茨的符号系统比牛顿的更为优越。
美因茨大主教于1673年逝世,莱布尼茨因此失去了公职。他很快便签了一个合同,为不伦瑞克-纽伦堡的约翰·腓特烈公爵服务,在位于汉诺威的公爵图书馆做主管。不过,此时莱布尼茨尚眷恋于巴黎,因此他在那里待到1676年,然后才悠闲地取道伦敦、阿姆斯特丹和海牙到汉诺威去。他在阿姆斯特丹曾与斯宾诺莎的弟子、在海牙和斯宾诺莎本人有过晤谈。斯宾诺莎有点不敢信任他,因为他正主张协调天主教和新教,这可能导致两派联合压制思想自由。莱布尼茨终于消除了这些疑团,于是斯宾诺莎允许他阅读《伦理学》的手稿,甚至让他抄录其中的章句。二人有了数次长谈。斯宾诺莎死后,莱布尼茨为了掩饰他受自这位犹太圣哲的深刻影响,确实煞费苦心。
他于1676年年底抵达汉诺威。在他此生的后40年中,他一直受聘于不伦瑞克的历任君王。他曾希望能被接纳做国家顾问,但这些公爵指派他照料图书馆,为王室写历史。他在这些工作上断断续续地有些好表现。他那部卷帙浩繁的《史书》(Annales Brunsvicenses)充满了辛勤得来的原始文件,因此阐释明晰。他在意大利所作的家族谱系研究,建立了伊斯特和不伦瑞克王室的共同来源。他极力想做一个德国爱国者,他呼吁德国人在法律方面使用本土语言,但自己又用拉丁文或法文从事论著,而且是“优秀欧洲人”和世界性心灵的一个光辉典型。他警告德国各君王说,他们惹是生非的妒忌心和对皇权的刻意削弱注定要使德国沦为实行中央集权的国家的牺牲品,沦为法、英、西三国无休无止的争战的战场。
他私下希望能为皇帝和帝国效劳,而不是为分崩离析的各邦效劳。他有许许多多的计划以从事政治、经济、宗教和教育上的改革。他也同意伏尔泰的看法,认为通过说服统治者以改革一个国家比慢慢教育群众要来得容易,因为吃和住就已够这些人操心了,再不用谈什么思想了。1680年,皇家图书馆的管理员去世时,莱布尼茨毛遂自荐,申请这个职位。但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如果不让他同时加入皇帝的枢密院,他将不接受这个职位。他的申请被拒绝了。回到汉诺威后,他先从女选帝侯索菲亚,后从她的女儿索菲亚·夏洛特的友谊中得到一点慰藉。夏洛特给了他出入普鲁士宫廷的权利,帮助他创立了柏林学院(1700年),并鼓励他著述他的《神正论》(Théodicée)。他又与欧洲思想界巨子通信,对哲学做了重大贡献,而且推动了一个基督教世界宗教再统一的勇敢计划,使他的地位高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