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哲学将人们的信仰摧毁,人们在此不幸、痛苦的人世中,没有了一个以神力为基础对公平的信仰,那么人们又怎会有勇气和希望呢?什么能促进朝着民主理想国的方向进步呢?而且,在那个民主的理想国中,就会没有天生的贪欲,没有人们的不幸,也不会形成新的弱肉强食吗?
他首先注意的是“在信仰与理智之间,立下度量与范围”。关于这个方面,他在该书第4册第18章中讨论了,“我发现在每一种情形下,只要理性可以帮助他们,他们就乐于用它,如果理性的方法失败了,他们就会大呼,那是信仰的问题,是超乎理性的事”。“上帝启示的不论是什么,都是真理”。但是,只有在确切的证据上推论,才能知道《圣经》是不是上帝的圣道。而且,“如果与我们直觉的知识有明显的冲突,神力的任何启示都不能相信”。当一件事能由我们直接观察就能决定,我们的知识就要超乎启示之上了,因为观察远比神圣的启示明确多了。然而,“有许多事情,我们对它们只有一些不完整的观念,甚至一些观念也没有。而其他,关于它的过去、现在及将来的情形,若凭我们的能力,我们可能一无所知。这些被称为……超乎理性的,它们显现出来时,就是信仰的事了”。洛克总结说:“通常有权将与理性的明晰陈述相反或不合的事,纳入或归之于信仰之流,在此,理性毫无用武之地。”“爱真理的一个正确的标志,就是不要持有超出确切证明以外的假设”,“理性必须是我们每件事最后的判断与指导”。
因此,1695年,洛克出版了《圣经中显示的基督教的合理性》(The Reasonableness of Christianity as Delivered in the Scriptures)。他重读《新约》,好像读一本新书一样,将(他认为的)教条和注释搁置一旁。他深为基督的可爱和高贵折服,而且基督的教诲,几乎成了人类最好、最光明的希望。任何事,如果是神的启示,那么有关它的叙述或教律也就被视为神圣的。洛克同意视它为神圣的,但还是要去求证它的一切本质都与我们的理性深切吻合。
那些神启示的本质,在他看来似乎要远比一些神学理论,诸如《三十九条条款》(“Thirty-nine Articles”)、《威斯敏斯特条约》、《亚他那修信条》(“Athanasian Creed”)繁杂得多,他从《新约》中一条一条地引证,说明信仰上帝与基督的基督教是他的救世主。洛克又说,有一个宗教,适合任何一个人,并独立于所有学术和神学之外。关于上帝的存在,他感到“自然的运行及它每个部分,都足够证明有神祇的存在”。由他自己的存在,他又追溯至第一因(造物者),而且发现自己的知识和思想也总归于神的赐予,神是“永恒的心灵”。批评洛克的人申诉说,洛克已感觉出灵魂的不朽及永恒的最后审判时,洛克回答说,在接受了基督的同时,他已接受了基督的教诲,而在基督的教诲中,灵魂与审判的说法都包括其中。因此,洛克又从他进去的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然而,他坚持除天主教以外的任何形式的基督教,都应该在英国享有自由。早在1666年,他曾写了一篇《论宗教宽容》的论文。他于1683年逃亡荷兰时,发现那里的信仰比英国自由多了,而且在荷兰时他也一定注意到皮埃尔对宗教宽容的有力主张(1686年)。他见到法国胡格诺教派受到的迫害和外移的情形(1685年),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他的朋友林柏克。这封信后来由于林柏克的怂恿,1689年以拉丁文出版,名为《宽容书》,并在该年年底也有了英译本。一位牛津教员著文痛斥它,洛克回到英国后,在第二、第三封《论宗教宽容的信》(1690年、1692年)中,再加以反驳。1689年的《宗教宽容法》在他草拟下,很快成立,其中包括天主教、唯一神教、犹太教和异教,但规定非国教徒不许担任公职。但是,洛克独对无神论者不能容忍,因为他们对神无所畏惧,又没有宗教约束他们。他觉得他们的话不可信。他公开要求长老教派、独立教派、浸信教派、亚米念教派和教友派的容忍,但他不敢把统一教派包括在内,虽然1683年死于阿姆斯特丹的沙夫兹伯里第一任伯爵曾说,他曾自他的秘书洛克那里吸收了一些阿里乌斯教义和统一教派教义。
洛克认为法律只应该注意社会秩序的维持,它有权镇压一切破坏国家的动乱,但对人类灵魂没有裁判的权利。任何教会都没有权利强迫别人信它,如果在丹麦一个人因为不属路德教派就要受罚,在日内瓦因为信加尔文教就要受罚,在维也纳不是天主教徒就要受罚,那简直荒谬。总之,哪有一个人或一个团体,能将人类一切生命和尊严的真理包括殆尽?洛克告诉大家说,所有宗教在它们衰弱时都需要宽容,但它们坚强时丝毫不宽容。在他看来,宗教迫害都来自权力欲,或来自冒充为宗教狂热的一种嫉妒。宗教迫害只会引起人们的虚伪,宽容却能产生知识与真理。而且,我们怎么能保证迫害一位基督徒是一种善行呢?
洛克为宗教宽容大声呼吁,不断与人争辩,至死方休。他死前正着手写《论宗教宽容》的第四封信。1704年,他安详地静听马沙姆夫人诵读《赞美诗》时,死神悄悄降临。
在他死前,他的哲学地位已经达到如牛顿在科学中的地位,人们称他为“哲学家”。他在正统的虔诚状态中结束生命时,他的书随着时代的改变,经过许多翻版和译版,传入欧洲高阶层的思想界。“西方的启蒙,”斯宾格勒(Spengler)说,“起源于英国,而欧陆的理性主义完全来自洛克。”当然不是全部来自洛克,但谁又能受得起别人如此夸大的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