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斯的心理学是在不适当的前提下归纳出来的,在逻辑上它的理论很松散。这个推理本可以进一步,做得更好些。决定论是推论出来的,但它决定于我们的逻辑形式,而我们的逻辑处理的事物较观念为多。霍布斯颇难接受“一切事物是不具体的”这种看法,好像视思想或意识为具体事物一样困难。霍布斯由客体到感觉到理念的讨论,都没有脱离神秘的笼罩,因此,会由具体的东西中产生不具体的思想。机械论的心理学家在面对意识时说不出话来。
但在心理学上,霍布斯仍留给我们一些遗产。他整理出一些形而上的东西,诸如经院哲学家们所谓的“才能”,因为这些形而上的精神不能以个别的心灵加以解释,只能视之为心灵的活动。他又建立起联想原则的更多证据,但他低估了目的和注意力在决定思想的选择、次序及持续方面的价值,他对深思和抉择的描述对后世也很有帮助。他对感觉的分析和辩护简短而有力,而且在这方面,他将继承自笛卡儿的又传给了斯宾诺莎。以心理学的这部分为基础,洛克发展出他更细密的理论。《人类悟性论》一文一则作为对霍布斯的回复,一则推展出自己对政治的论点。
霍布斯的政治哲学是以查理为名,再次唱出马基雅维利的论调。这种哲学出现于英国的亨利八世、伊丽莎白女王及法国的亨利四世、黎塞留的成功的专制王权时代,毫无疑问地得到公爵们及受君王荫护的人的支持。这种哲学最直接的结果和影响,可从大家高兴地替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及仍旧宣布无限制王权,并结束了残破的无政府这一点上得到证实。但一些读过霍布斯的书的英国人认为:如果同意那些“鄙陋”的野蛮人去建立政府,人们就必须由这个假设,更进一步地同意他们有权制衡它、动摇它。所以,1688年的“光荣革命”时,专制王权的理论在国会没有宣布前就没落了,而且很快就被洛克宣扬的限制王权和分散的自由主义哲学取代。19世纪后,民主政治在有海峡保护之下的英国及有两大洋隔离下的美国逐渐发展,相对的和修改式的专制政体又在集权国家中显其威力,控制人民的生命、财产、工业、宗教、教育、出版和思想。科学的发明打通了地域限制,打破了国界,进而国家的孤立和安全也不存在了。专制政治是战争的产儿,而民主政治是和平的奢侈品。
我们不知道霍布斯所说的“自然状态”是否曾经存在,也许是社会组织灌输给人们这个观念。部落先于国家,而风俗较法律也更为古老、广泛、深刻。家庭是生存基础上的利他集团,它扩大了自我的观念。霍布斯如果曾经亲自负担一个家庭的话,他对伦理学一定会有好一点的看法。由国家制订出的道德的标准(虽然这在集权国家中也出现),是打击国家进步的一个力量。因为道德观念有时会扩大它合作及献身的范围,而且会相对地引起法律扩大它保护的范围。
霍布斯最有力的影响就是他的唯物思想,霍布斯主义同知识分子渗入了整个职业和商业阶层。恼火的本特利在1693年的报告中说:“不但所有的酒店、咖啡屋,就是威斯敏斯特教堂大厅(国会)和每个教堂,都充满了那些话。”许多在政府中做事的人私下都接受它,公开场合却表示只有傻子才会破坏教会对社会控制的益处,而不提霍布斯主义。在法国,唯物哲学也影响了皮埃尔的怀疑主义,到了拉梅特里(La Mettrie)、霍尔巴赫(Holbach)、狄德罗等人时则有了更大胆的发展。
皮埃尔称霍布斯为“17世纪最伟大的天才之一”。不论别人褒或贬,他被认为是英国自培根以来最有力的哲学家,又被认为是第一个提出政治理论的英国人。他那具有逻辑形式和明晰散文形式的哲学深刻地影响了后人。读了他与培根、洛克与丰特内尔、皮埃尔与伏尔泰,我们再次感到哲学不一定就是晦涩难懂的,也再次感到每一种艺术都有道德上的责任使其本身明白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