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霍布斯的逻辑学与心理学

时间:2024-06-18 09:53:06关键词:英国哲学

他的风格一如培根:没有很多虚幻的想象,每一句都是简洁的、惯用的、有力的、直接的,偶尔也带一些讽刺的用法,没有过多的修饰,不表现修辞的工夫,只用言辞上最经济、最清楚的方法表示出清楚的思想。霍布斯说:“文字是聪明人的弃物,它被他们批判着;却是傻瓜的金钱,借着它,他们找到亚里士多德、西塞罗、阿奎那为权威。”就这样,他用这新剃刀剃掉了许多矫饰而且毫无意义的言词。他讨论到阿奎那以“nunc stans”或“长存”为永恒的定义时,他不以为然地说:“说得是容易,虽然我也喜欢这么说,但我绝不能接受它,这么说的人一定比我快乐。”从这里,我们知道霍布斯是一位露骨的唯名主义者,种类或抽象的名词,如“人”或“道德”,在他看来,只是概念化观念中的一些名词而已,它们不代表任何东西,凡是东西都是单独的个体、单独的行为、单独的人……

他很谨慎地替自己的用词下定义,在他的第一页,他替《利维坦》下定义为:“一个共荣体或国家。”他在《约伯记》中发现该词,该章中上帝以这个海中怪物(即利维坦)作为神圣力量的想象。霍布斯企图解释国家为一个大有机体,它能吸收并指导一切人类的行为。但在他完成这个主体之前,他以无情之手遍扫逻辑学和心理学。

他用哲学的观点来了解我们现在通称的科学:“自诸原因之中得到结果或能显现的知识,或反过来说,由结果之中得知可能的原因。”他与培根一样,期望“科学”的研究将有大益于人类的生活。但他轻视培根诉诸归纳的推理,他主张根据经验以演绎求一切“真的推论”。在他对数学的赞美词中,他说,“加法和减法的推理是一样的”,亦即,观念或图像的分或合。他认为,我们不足的不是经验,而是关于经验的正确推理。如果我们能去除形式上哲学中无意义的字句及由习俗、教育、党派之见等引起的偏见,不知有多少错误将可以避免。推理是易错而且绝不能肯定的,除非是数学。“讲结果的知识,即我们所称的科学,不是绝对的,而是有条件地,没人能靠推理绝对地知道这个或那个是如何、曾如何、将如何,只能知道,如果这个是如此则如何,如果这个曾如此则如何,如果这个将如此则如何,就是说它是有条件的被知道。”霍布斯接受了休谟的结论:我们只知影响而不知原因。因而他先洛克而提出感觉的心理学,所有知识来自感觉,“在人心中的观念,无不是全部或部分来自感觉器官”。这是一个明显的唯物心理学:在心里心外,无任何事物存在,除非有干扰或运动。“所有称为感觉的或感官的性质(如光、颜色、形式、硬、软、声音、气味、滋味、热、冷等),都是由不同种类的运用和接触刺激了器官而引起的。刺激我们内心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一种运动,因为运动才产生运动。”在改变形式中的运动与感觉有关系——常去感觉同样的事物,就会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依据牛顿第一运动定律,霍布斯由感觉推演下去得到想象与记忆:

托马斯·霍布斯的逻辑学与心理学

一件东西静止时,除非另外有东西给予它力量,它将永远静止,这是无人怀疑的真理。但一件东西在运动时,除非有其他东西阻止了它,它将永远不停。虽然,推理是如此(没有东西能自己改变自己),但是,不能如此轻易同意它……

以水为例,风停了后,水波仍久久不息;一个人看或梦时,人心中的运动情形也与此相同。因为我们看或梦的对象已不见时,或我们闭起了我们的眼睛时,虽然,可能比看的为模糊,我们似乎仍看到一个影像,这就叫作想象……因此,想象只不过是感觉的延续……当我们说这种感觉凋去、老去,那就成了记忆……有了许多记忆,或记着的许多事情,就叫作经验。

观念,就是由感觉或记忆产生的想象。思想就是这种想象的结果,这个结果不由自由意志决定,而由观念之间机械的定律决定:

思想与思想之间的联结不是不相关的。但是,我们没有感觉时,我们就不能得到任何想象。因此,我们也不会由一种想象转移到另一种过去完全没有感觉过的想象。原因是:所有的幻觉(想象、观念)都是人心中的运动,得自于感觉,而且这些运动各与自己感觉的来源有关。在许多感觉之后,才有连续的心中的运动……但是,对一物或同类东西的感觉,每个人时同时不同。因此,在想象时,我们就不能肯定下一个想象是什么,可能有时接下去想这个,有时则接下去想另外的。

这样一辆思想的列车,可能没有一定的方向,像做梦,“或由欲念或由计划决定它的方向”。在梦中,静止在脑中的幻影因“人体内部的部分刺激”而升起。因为人体任何部分都与脑的一部分有关连。“我相信,由脑到身体各部,及由身体各部到脑有一种交互的运动。凭借着它,不仅想象(理念)会产生动作,动作也会产生想象”,“我们的梦是我们醒时的想象的另一面。这个运动,我们清醒时它从某一端开始,我们在梦中时从另一端开始。”梦中想象之所以没有逻辑的发展,是由于没有外在的感觉影响它,或没有任何目的的引导。

在霍布斯的心理学中,没有自由意志的容身之处。意志本身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思考过程中的取舍。思考就是取舍的一个选择,思考中止于行动的开始。“在思考过程中,最后的取舍与行动中的去做或不做密切相连着,因此,我们称它为意志。”“嗜好、恐惧、希望及其他的感情形式都不能自由产生,因为它不是来自意志,而是本身就是意志,意志不是自由的。”“因为每个人意志的行为或欲望、倾向都有一些原因,接下去的欲望又有另外的原因(第一个欲望的原因来自上帝),这种欲望的连续是必然的。因此,如果能掌握这些原因的关系,人们自由行为中的必然性就能轻易、明白地被获知。”

世事的运行就如机械运转的法则,人也如同机械一样。感觉使人得到想象和观念,每个观念都是运行的开始。而且,如果这观念不受另一观念的阻碍,它就很可能成为行动。观念虽然抽象,但多少影响到身体。神经系统是为了改变感官的活动成为肌肉的活动的一种机械装置。精神是有的,但只是实物的一种微妙的形式。灵魂与心智都不是非物质的,而是身体或脑子运作下的一种名称。霍布斯从不企图解释为什么意识必须要在这样一个机械的过程——感觉观念而反应——中发展。在缩减物体的感官性质而只借着心作为一切感知的方法方面,他渐渐地有点近似贝克莱反驳唯物主义的立场,也就是说,“我们所知的一切实体都是知觉或心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