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这个早产的婴儿,人们对这位鲁莽的国王颇表不满。英国的新教徒与詹姆士二世的看法一样,认为这名男孩可能继续恢复天主教的信仰。他们生怕国王以这个理由钟爱他。首先,他们否认他是国王的儿子。他们控称耶稣会从某些贩卖婴孩处买下一个男孩,把他密置于王后的床上,以阴谋阻止国王那位信奉新教的女儿玛丽继承王位。新教徒逐渐将英国新教信仰的希望放在玛丽身上,而且逐渐一致认为应发动一次革命,以让玛丽登基为女王。
但玛丽现在是荷兰联邦行政长、奥朗日大公威廉三世的妻子。高贵的威廉是否愿意仅仅当女王的王夫呢?为何不让他与玛丽共治?况且,他也有英国王室的血统,他的母亲即是查理一世的女儿,也叫玛丽。无论如何,威廉是不愿仅以担任其妻的王夫为满足的。或许由威廉示意,詹姆士二世登基后即流亡到欧洲的伯内特主教劝告玛丽,不管她获授何种大权,她应誓言“任何事情”都完全听从威廉。她答说:“统治和权力都属于他,她仅希望他能信守‘丈夫,应爱你的妻子’,而她也遵守‘妻子,要事事服从你的丈夫’。”威廉接受了这个服从的誓言,但无视于对他和情妇韦烈尔夫人的暧昧的温和劝谏。最后,新教徒国王也答应对其婚姻进行干涉。
为了维护荷兰的独立和新教信仰而与法王路易十四作战的威廉,曾经一度希望他的岳丈大人能与他联盟对抗破坏欧洲均势和自由的法王。这个希望破灭时,他曾与反詹姆士的英国人谈判。他默许蒙茅斯的组织在荷兰的领土上策划反英王的行动,而且允许他们不受干扰地自荷兰港口出发。他有理由担心詹姆士计划剥夺其王位继承权的资格。英王有了子嗣后,玛丽的权利显然已受罢黜。早在1687年,威廉就派遣戴克夫(Everhard van Dykvelf)到英国与新教徒领袖建立友善交往。这位使节回国时,携有哈利法克斯侯爵、沙夫兹伯里伯爵、贝德福德、克拉伦登、丹比、康普顿主教及其他人的友善信函。这些信函语焉不详,闪烁其词,以免构成确凿的叛国罪,但他们暗示忠诚支持威廉为王位的竞争者。
1687年6月,法赫尔(Kaspar Fagel)长官发表一封信,权威性地表明威廉对信仰宽容的看法:威廉希望全民都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但也反对废止《甄试法》,该法案规定仅有英国国教会信徒才能出任公职。这一慎重的声明使他获得重要的国教徒领袖的支持。詹姆士二世喜获儿子后,显然已终止了威廉继詹姆士为英王的机会,新教徒领袖决定邀请他来争取王位。在邀请函(1688年6月30日)上具名的人有:沙夫兹伯里伯爵、德文希尔公爵、丹比和斯卡伯勒伯爵、罗素海军上将(1683年被处死的威廉·罗素堂兄弟)、亨利·西德尼及康普顿主教。哈利法克斯未署名,他说他宁可在宪政体制上反对。但其他许多人,包括当时替詹姆士二世效命的森德兰和丘吉尔都向威廉保证支持。具名者承认这一邀请即是叛国,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其命运投注在这一大事上。由天主教转信新教的沙夫兹伯里把他的产业抵押获得4万镑,渡海赴荷兰,以协助指挥入侵登陆英国。
威廉因为对其本国人民是否支持他并无把握,因此未能立刻采取行动,同时担心路易十四随时会恢复向荷兰发动攻击。德国各邦也担心会遭到法国攻击,他们对威廉进军英国不表反对,因为他们了解其最终目标仍是向法国波旁王室的国王“将一军”。奥地利和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由于憎恨路易十四,而抛开原有的天主教信仰,同意废立亲法国的一位天主教统治者。甚至教皇对此远征也默示承认,因此天主教权威允准新教徒威廉负起推翻天主教詹姆士的任务。路易十四和詹姆士二世的莽撞引发了侵略。路易十四宣称,由于英法两国“友谊和联盟”结合之故,他将对所有入侵英国的国家宣战。詹姆士担心这项声明会促成反对他的新教徒臣民加深团结,因而否认这一联盟的存在,也拒绝法国提供的援助。路易十四抑不住气愤,未顾及战略而命令法军进攻德国而非荷兰(1688年9月25日)。荷兰联邦首长为暂时免于法军攻击的威胁,同意威廉进行远征,或许此次远征可能赢得英国作为抗法盟国。
10月19日,舰队出发——5艘战舰、500艘运输船、500名骑兵、1.1万名步兵,其中许多是逃离法王路易十四迫害的法国新教徒骑兵。舰队由于强风而驶返,等待着“新教徒之风”。11月1日他们再度启碇。英国派一支特遣队截阻,却被强风刮散。11月5日(英国纪念“火药案”的法定假日),入侵者在托贝登陆,该地位于多塞特郡海岸,是海峡的一处海港。他们未遭到抵抗,但也无人夹道欢迎。人们没有忘记杰弗里斯和玻西。詹姆士二世急令其军队在丘吉尔勋爵的领导下向索尔斯堡集结,他也急驰该地与部队会师。他发现部队极为冷淡,使他无法信任他们会参战,他下令撤退。当晚(11月23日),丘吉尔和另外两位英王部队的高级军官,率领400人投向威廉。数天后,丹麦亲王乔治,即詹姆士的女儿安妮的夫婿,也投向反对者的阵营。这位不快的国王回到伦敦时,却发现安妮和丘吉尔的妻子萨拉·詹宁斯一起逃往诺丁汉。这位一度高傲的国王,在发现两个女儿都背弃、反对他时,整个精神崩溃。他派遣哈利法克斯为使节与威廉谈判。12月11日,他自己也离首都出走。哈利法克斯由前线回来,却发现国政无人、群龙无首。一群贵族推他为临时政府主席。12月13日,他们收到詹姆士的一封函件,说他已在肯特郡的法弗舍姆(Faversham)陷于敌手。他们派军拯救詹姆士,16日国王含羞带愧地回到白厅。威廉继续向伦敦进军,于12月19日抵达。一队荷兰卫兵奉命将詹姆士押往罗切斯特,并在当地纵容他逃亡。大事告成,詹姆士坠入圈套,于12月23日自英国出奔到法国。他遭罢黜后,仍苟延残喘了13年,但再也未见英国故土。
威廉以极其坚定、谨慎、温和的特性维护其胜利。他制止伦敦新教徒劫夺和焚烧天主教徒房舍的冲动。他接受临时政府之请,召集贵族、主教、前国会议员在考文垂集会。1689年2月1日,在当地集会的“会议”宣称,詹姆士二世因为弃职逃亡,已被罢黜王位。会议欲立玛丽为女王,并请威廉为其摄政。玛丽与威廉对此均表拒绝。会议又欲迎立威廉为王、玛丽为女王,他们遂表接受(2月13日)。但会议同时提出一项《权利宣言》(Declaration of Rights),这是根据12月16日国会的《权利法案》(Bills of Rights)再度立法的。虽然威廉对此并未明确地同意,它成为英国构成法的一个主要部分:
鉴于詹姆士二世……竭力破坏、铲除新教信仰,及本国的法律和自由:
一、未经国会同意,即僭取并使用废弃、中止法律,及执行法律的权力……
三、成立一个……“宗教事件委员法庭”。
四、凭借特权,征集财物为王室所用,而用在国会不认可的时间和场合。
五、未经国会同意……成立并维持了一支常备军……
七、对国会方可究问的事件和事情,径在王座法庭中予以起诉……
凡此种种皆是完全、直接地违反了国家已确立的法律、规章和自由……
基于全体的信任……奥朗日亲王将保护他们(国会)在此间已有的权力免受侵犯,而且对其宗教、权利、自由免受侵犯。神圣贵族和俗世贵族及平民在威斯敏斯特集会,决议以奥朗日亲王及郡主威廉与玛丽为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国王及女王……同时决定法律要求做效忠及至上誓词的一切人等,均应依下列誓词起誓……余誓以至诚衷心谴责并扬弃万恶律则,即所谓凡为教皇或教廷当局驱逐出教的王公,其子民或任何人均可将其废革或灭除……
同时,基于事实,在本新教国中,任何信奉天主的王公,或任何与天主教徒结合的国君或女王,对本王国的安全和福利均不适宜。全国上下,贵族与平民,愿进一步订定,任何个人或团体,不论现在或未来信奉天主教、或与天主教徒通婚者,均应永远取消其继承、保有本王国的王位。
这份历史性的声明文件表达出英国新教徒所谓“光荣革命”的主要结果:保证国会具有4位斯图亚特王朝国王同意的最高立法权,保障人民可对抗政府的专断权利,摒除任何罗马天主教徒具有或享有英国王位。重要性次于这些结果的是:依靠有土地的贵族阶级稳固政府权力;由于革命由大贵族发动、进行,地主缙绅即进入众院;实际上,君权神授的绝对君主专制,已变为地域性的寡头统治,其特质是统治上温和、勤勉和技巧,并以产业、商业和金融界巨子辅佐,而忽视手工业者和农民。上层的中产阶级由革命获利匪浅。英国的城市获得自由而由商业寡头统治。伦敦商人舍弃待援的詹姆士,在其抵达首都并第一度接受国会拨款时,贷款给威廉。这笔贷款附有一条未形诸文字的默契协定:商人们允许地主统治英国,但统治阶层的贵族必须指导其外交政策以符合其商业利益,并允许商人和制造厂商逐渐不受官方规章的限制。
光荣革命也有不光荣的瑕疵。遗憾的是,英国竟须邀请一支荷兰军队来矫正英国的错误;女儿竟然协助他人推翻父亲的王位;英军司令竟然投敌;国家教会竟加入推翻国王之事,而国王的神圣、绝对权威曾不许任何违叛或不从。更遗憾的是,国会的至高权竟须以反对信仰自由来加以保证。但这些即使建立一种寡头统治,他们也通过扩大选民范围而为民主政治奠立了基础。
他们使每个英国人都能以其家庭为堡垒,既安全又可免受“官府的侮慢”和“压迫者的错误”。他们提供了部分今天英国政府为人钦羡的法律和自由的基调。而且他们如此做竟未流一滴血——除了那位苦恼、无助、被弃而又不智的国王不时流着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