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绘画的兴旺-尼德兰的悲剧(1649—1715)

时间:2024-06-18 08:17:03关键词:尼德兰的悲剧

荷兰绘画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了。新的购画者人数众多,但都不富有。他们喜欢买小一点的画,但在这些小而精致的画中,要以写实的方式表现出一些事情,让大家一眼就看出,那是他们生活被提炼出的一部分,或经润饰后而美化的部分,要不然就希望那些画能引起人们极微妙但很平常的感触。或者,那些画可以使人放开眼界,走进优美的风景里。荷兰的画家们为了满足这种需求,只好用更精细的方式来处理画中的线条、明暗或颜色,并把这些艺术作品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挤在很小的一个空间里。欧洲和美洲都有很多此类艺术家,由于彼此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他们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画出许许多多小画,再以最低的价格出售。现在世界上几乎没有一家博物馆,不挂上几幅这种小画。我们必须简单地介绍一下那位不幸却十分快乐的画家扬·斯泰恩(Jan Steen)、最伟大的风俗绘画家维米尔(Jan Vermeer),及举世闻名的荷兰风景画家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Jacob van Ruisdael)。

扬·斯泰恩是莱顿一个制酒商人的儿子,曾经在海牙、代尔夫特和哈勒姆工作过,最后成为莱顿一间酒吧的管理员。他属于自我奋斗成功。他的人像画在荷兰艺术界与伦勃朗齐名。1649年,他23岁,娶了画家霍延(Jan van Goyen)的女儿玛格丽特为妻。她唯一的嫁妆就是她的面孔和身段。但有一段时间,她是供给他灵感的模特。他的画售价非常低。1670年的一天,一个药剂师冲进他的房里,把他所有的画搜出来进行拍卖,以所得的价款抵偿10基尔德的欠债。他早期的作品多半以喝酒的乐趣或罪恶为主题。最好的例子是一幅名叫《放荡的生活》(Dissolute Life)的画。画中有一名女子喝得昏昏沉沉,另一个女子因酒醉睡着了,一个小孩从碗橱中偷东西,一只狗爬到桌子上吃剩下的食物,有一位修女刚刚走进来,正打算开始一项说教,说明饮酒的害处。画中的每个人或物,完全是按照艺术的规则、和谐的韵味而组成,通过图形上的混乱再次表达出来。还有一幅内容比较可爱的画,使它那不适当的名称《动物展览》(Menagerie)变得生动起来。画中有一个小女孩在喂小羊喝奶,许多家禽在附近昂首阔步地走着。一只孔雀站在一棵枯萎的树上,长长的尾巴垂向地面。成群的鸽子栖息在高处,还有一只鸽子从远处的街道上凌空飞来。这是一幅简单而美妙的田园图画。这幅画使所有哲学上的难题都显得毫无意义。这就是生命,画中的每种动物,都为了自己认为很充分的理由而活着,不管将来如何。扬·斯泰恩走出酒店时,他用画笔让我们看到了荷兰文化中光明的一面:其中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室内装潢,上音乐课,嘉年华会,快乐的家庭,还有在《快乐的一群》(The Merry Company)中,正在抽烟的他自己。也有他在弹琵琶的自画像。后来,他的作品售价过低,使他心灰意冷,只好又回到卖啤酒的老本行。他经常借酒浇愁,烂醉如泥,仅53岁就去世了,留下400幅未出售的画。

只要看一眼维米尔的《少女的头像》(The Head of a Girl),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这位画家生活的世界和艺术造诣,跟扬·斯泰恩几乎完全不同。他这幅无价之宝的画,1882年曾以两个半基尔德的价钱拍卖出去。现在,许多著名的绘画批评家认为它是“世上最好的十余幅画之一”。画中的少女,很明显来自一个好家庭并有一个好家世。她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不含一丝畏惧的阴影,甚至连一点正常的少年们应有的彷徨神色也没有。她静静地享受人生的乐趣,她对人生的乐章反应灵敏。而且,这幅画像也让人看出画家在配色、线条及光度方面所花的心血和工夫。他的画笔如此惊人地向人们传达着同情与了解。

维米尔于1632年出生在代尔夫特,据我们所知,他一生都住在那里,1675年43岁时,也死在那里。他20岁时结婚,有8个孩子。他的画很值钱。他每画一幅画都很认真,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仔细琢磨。而且,他花很多钱买画,所以他死时负债累累,他的未亡人必须向破产法院请求协助。但他现在仅存的34幅画中,都显示出他的生活环境像中产阶级那样舒适。有一幅画,画的是他在画室中工作。他戴着绒毛的软帽,穿着多色的短皮背心,袜子有点皱,好在是丝织品。臀部有点肥大,表示他因环境不错而发福了。他住的地方是代尔夫特的高级住宅区之一。也许是住在市郊某处,从那里他可以画出《代尔夫特景色》(View of Delft)这幅画。他似乎比现在的画家们更安于家居生活,爱护家庭的感情。可是,维米尔的家似乎成了他的象牙之塔,他的妻子也因能帮助丈夫而感到骄傲。在他的《耶稣、玛利亚与马太》(Christ with Mary and Martha)的画像中,他使马太和玛利亚站在同一平台上,他画中的女人,已不是在荷兰艺术品中偶尔会出现的、有一堆肥肉的庞然巨物,她们都是比较注重修饰而富于感情的。甚至于像《女主人和女佣人》(Mistress and Maid)这幅画中的女人,穿着漂亮的长袍,有着细心保持的优美身段,头发式样也经过了仔细地梳理。乐器的陪衬使女子变得更加高贵,如《坐在小键琴边上的女士》(Lady Seated at the Virginals)。维米尔的画,如果是叙述家庭生活的片段或抒发情感,都是以简单而平凡的日常生活小节来表示,从不描写一大堆人从事复杂而混乱的活动。他最多画一个单独的女子,正在静静地读一封信,或是正在专心地缝纫,或是正在欣赏自己戴一串项链的模样;要不然,就是在缝衣时睡着了;再不然,干脆就是一个女孩在微笑着。维米尔以最完美的艺术方式,表现对一个好女人和一个好家庭的感激。18世纪,他几乎完全被人遗忘了,他的小小的“巨作”,常被人认为是霍赫(Hooch)、泰勃赫(Terborch)或伦勃朗的作品。1858年,人们才把他的名字从坟墓里挖出来。现在他在荷兰画家中的名气仅次于伦勃朗和哈尔斯。

风俗绘画的兴旺-尼德兰的悲剧(1649—1715)

有一样东西,在荷兰的风俗绘画中是不大容易找到的,那就是在城市四周的大自然美景。意大利的普桑,曾经抓住了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和原野美景。英国在下个世纪,将要发现自然的美。而这时的荷兰画家们,也暂时抛弃了他们简单或华丽的内部装潢,把画架搬到室外去捕捉溪流中诱人的涟漪、静谧而慵懒的风车、正在萌芽的稻田,还有那千年古木。外国驶来的船只在拥挤的港口中随风摇晃着。变化万千的云彩在天空中游移着。世人都十分熟悉霍贝玛(Meindert Hobbema)画的《米德哈尼斯路》(Middelharnis Road),以远近距离的配合表现马路渐渐消失在遥远的空间。但他的《红屋顶的水车》(Water Mill with the Great Red Roof)更富于美感:一头肥胖的牛,在青葱的沼泽中行走;一匹马因为口渴,停在一家小客栈前,或一艘帆船逐渐消失在海上,都使克伊普(Aelbert Cuyp)找到了灵感。萨洛蒙·吕伊斯达尔画了一幅微波荡漾的水中反映出船和树倒影的《运河和渡船》(Canal and Ferry),震惊了全世界。他还把他的侄儿教得比他自己更好。

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生长在哈勒姆市,留下了一幅《哈勒姆一瞥》(View of Haarlem),与维米尔的《代尔夫特》同样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他的这幅画,把大而拥挤的都市中种种复杂的情形,表现得更加恰当。后来,他搬到阿姆斯特丹,成为门诺教派兄弟会中的一员。也许他们的神秘主义使他更加贫穷,也使他领略出大自然中凄惨的一面,他自己却喜欢沉浸其中。他知道平原、森林和天空,虽曾有过宁静和谐,但也有毁灭的能力。大自然有时会发狂怒,即使是最自大、最强壮的树,也会被狂风吹倒,甚至连根拔起。在美好的地面上,有时会发生恐怖的地层断裂。在《悬崖上的瀑布》(The Waterfall on the Cliff)中,没有诗情画意的美景,只是海中愤怒的巨浪冲击着岩石,发誓要把它们碾成粉齑。《大风暴》(The Storm),是大海在愤怒地击打它的敌人——海岸。《海滩》(The Beach),并非是令人愉快的海边景色,而是在阴沉的天空下,被像山一样高的巨浪冲击得乱七八糟的海滩。《冬天》(Winter),画的并不是供人滑雪的游乐场所,而是一个孤零零的小茅屋,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威胁下颤抖着。还有最富技巧的蚀刻画《橡树》(Oak Trees),则表现出那些橡树的叶子掉了大半或仅剩下空枝,树干则伤痕累累,又被酷寒的天气摧残着,以致它原来的尊严被掠夺殆尽。《犹太人的墓地》(Jewish Cemetery),本身就是死亡的象征:毁坏的围墙,快要枯死的树,滔滔的洪水流在墓地上,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坟墓。虽然如此,这不表示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永远是悲观、阴沉的。在《麦田》(The Wheat Field)这幅画中,他以深刻的情感,展示出一条静悄悄的乡村道路、受天保佑的大片庄稼及看到一大片空间的喜悦。荷兰人看了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的画,会感觉到他们的土地和气候是邪恶的,因此只愿以极少的代价购买这位画家的画。有些人会认为,有史以来的风景画家,除了普桑外,他是最好的。

荷兰好比是一间永远富足的小房子。伦勃朗与哈尔斯、维米尔与雅各布·范·雷伊斯达尔、斯宾诺莎、惠更斯、特龙普与勒伊特、维特、威廉三世,他们在战争的号角声中,一直设法使和平的艺术存在。这就是17世纪的荷兰,“面积并不限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