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佛兰德斯最伟大的画家,出生于1577年,家境殷实。他的父亲扬·鲁本斯(Jan Rubens)曾在帕多瓦攻读法律,娶了玛丽亚·派普林克斯,31岁时当选为安特卫普市议员。他被指控为新教徒,而1574年的大赦并未包括他的名字在内,他于是带着妻子及4个小孩流落到科隆,被萨克森的安妮选为法律顾问。他与她通奸而被王子监禁在迪伦堡。玛丽亚原谅了她的丈夫,写了数封温柔感人的信给他,并为他的开释而奔波,经过两年的艰难辛苦才达到目的,条件是要在监视之下住在威斯特伐利亚的锡根(Siegen)。她在1573年与他团聚,而鲁本斯可能就在那里出生。鲁本斯被施以路德教派的受洗礼,他还是小孩时,他的家人已改信天主教。1578年,扬与他的家人搬回科隆,在那里他执行律师业务并获腾达。当他死时(1587年),玛丽亚和孩子们又搬回安特卫普。
鲁本斯接受的正式教育到他15岁时就停止了,但他以博览群书和经验来增加他的知识。在两年中(1590—1591年),他在奥德纳德担任拉拉英(Lalaing)伯爵夫人的随从。他可能是在那里学习了法文和良好的礼仪,这使他在同时代的画家中显得与众不同。他的母亲觉察到他在绘画方面的天才,送他到托比亚斯·沃哈切特(Tobias Verhaecht)处习画,之后随亚当·诺特(Adam van Noort),后又随奥索·瓦尼斯(Otho Vaenius)学画。奥索是一位知识广博、谈吐文雅的人。跟随这位令人敬佩的老师习画8年后,鲁本斯已经23岁,他动身前往意大利研习那些震撼画家心灵的艺术名作。在威尼斯,他出示他的作品给曼图亚公爵——维琴佐·贡萨加的一位侍从官看,不久鲁本斯就住进曼图亚公馆,成为一名宫廷画家。他在那里画的两幅画已经不同凡响:一幅《朱斯图斯与他的学生》(Justus Lipsius and His Pupils),画中那位著名学者的学生,包括彼得和他的兄弟菲利普;另一幅《自画像》,画出鲁本斯在25岁时就已半秃,但是留着胡子,很勇敢、很自信也很精明。他来到罗马为公爵描摹油画,又到了佛罗伦萨,在那里他目睹(后来在其画中将之理想化)玛丽亚·美第奇与缺席的亨利五世举行的结婚典礼。1603年,公爵派遣他去西班牙从事外交任务,还带了礼物送给拉玛的公爵。公爵接受了鲁本斯所绘的复制品,把它当作真品,而后这位画家以成功的外交家的身份回到曼图亚。第二次去罗马旅行时,他与他那位担任枢机主教的图书管理员的兄弟,永久定居在那里。当时他创作了很多幅圣徒画像,在这些画中,他认为《圣格列高利敬拜圣母玛利亚》(St.Gregory Worshiping the Madonna)是他第一件伟大的作品。1608年,得知母亲卧病,他匆匆赶回安特卫普,却发现母亲已经去世,因此极为伤感。她明智和耐心的爱,使他在意大利学到很多东西:威尼斯浓郁的色彩,朱利奥·罗马诺在曼图亚的壁画中表现的感觉主义,柯勒乔画的帕尔马妇女柔顺优雅的形象,异教徒与罗马基督教的异教艺术,基督教派与酒、女人、歌唱种种享乐的调和——所有这些都灌输到他的血液与艺术中。阿尔伯特大公在安特卫普(1609年)任命他为宫廷画家时,哥特式的残余风格从佛兰德斯的绘画中消失了,而佛兰德斯与意大利艺术的融合也在这时完成。
那是他下意识的智慧的一部分,当“八十年战争”时,他远离荷兰,而在休战的第一年就接到了任命。在以后的整整12年中,安特卫普和布鲁塞尔人都致力于恢复他们的文化生活。鲁本斯对这次的文艺复兴尽了很大的力,他的传记上曾列出他创作了1204幅油画和380幅图画,可能还有许多作品没有列上去。他多产的才华在艺术史上是无与伦比的,而题材的变化多端和落笔的快速,更是异乎寻常。“我的才干是这样的,”鲁本斯这样写道,“无论画面如何大,或题材何其多,没有一件委托会难倒我。”他为安特卫普大教堂在25天之内完成了三大画板的《从十字架上下来》(The Descent from the Cross),在13天之内完成了现存放于卢浮宫的大幅画《国王的崇拜》(Adoration of the Kings)。他除了每年从宫廷中领到500金币的薪水外,还收取每件作品的润笔费,而且索价极高:如上面的两件杰作就索价3800金币,即一天100金币的酬劳。当然,部分要归其为数甚多的助手所有,他们当中有几位是得到艺术协会认可的画师。绰号是“天鹅绒”的扬·勃鲁盖尔在鲁本斯的画中帮忙画花卉,扬·威尔登斯(Jan Wildens)帮忙画风景及附属物,保尔·沃斯画矿物和水果,弗兰斯·斯奈德斯在《狩猎归来的狄安娜》(Diana Returning from the Chase)这幅画中,把狗的脸部表情刻画入微。从存放在德累斯顿和慕尼黑画廊与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的一幅猎景伟构中,我们不知道哪些部分是出于斯奈德斯的手笔,哪些是出自鲁本斯的手笔。有些作品,鲁本斯只勾勒轮廓,其他的由助手代劳,但他会诚实地把他作品中出自手笔的程度告诉顾客。只有如此才能使他一一满足索画的要求。他的画室成为工厂,反映荷兰经济的运营方式。他的多产与快速有时难免降低了作品的品质,然而因多数作品均臻于完美之境,使他足以被尊为佛兰德斯的艺术之神。
1609年,他觉得可以成家了。伊莎贝拉·布兰特(Isabella Brant)是安特卫普一位律师和市议员的女儿,和同是安特卫普律师和市议员的儿子的鲁本斯可谓门当户对。鲁本斯住在他岳父家里,直到他在瓦潘斯·卡纳尔(Wappens Canal)的华美新居落成。他最好的作品之一,画的就是自己与伊莎贝拉新婚幸福的情景:她穿着镶有花边的曳地长袍,手信赖地放在他的手上,似乎以拥有这样一位丈夫为荣,她那傲然的脸颊,从蓝色的披肩中显露出来,头上戴着一顶骑士帽;他则有一双挺直刚健的腿、金黄色的胡须、英俊的容貌,戴着镶有缎带的帽子,充分表现出功成名就的成熟男子的气概。伊莎贝拉仅与他生活了17载便撒手尘寰,为他生了几个子女,他很慈爱地把他们抚养长大,为他们画像。让我们看看他的一幅存在于柏林凯瑟尔博物馆的作品,画中那个卷发的小男孩,胖胖的,快乐地逗弄着一只鸽子。让我们再看看他在《艺术家之子》这幅画中,整整7年的时间,小男孩已长成一个庄重的少年,只有善良的人才能画出这些画像。
他基本上是一个异教徒,他毫不羞赧地喜爱人类的躯体,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同时他对强壮的劲道、力的表现、柔和的曲线都颇为着迷。佛兰德斯沉醉在他亵渎神圣的神话中——恣情肉体的欢乐——而教会也欢迎他的对宗教主题的注释。这就是佛兰德斯的一个象征。在圣母玛利亚与维纳斯女神之间,他不太能够拿定主意。可能他觉得两者没有矛盾的地方,因为画她们两个都使他赚钱。在《维纳斯女神的崇拜》(The Worship of Venus)一画中,异教的成分表露无遗——一群酒神的祭司羞怯地遮住自己的肘或腿,躺在好色的森林之神的怀抱里,同时有12个小孩围绕着爱神雕像的四周跳着舞。虽然这些异教的主题反映出他居留意大利时受到的影响,但画中的那些女神都缺乏古典的身段线条,原因是住在北方的人不像住在南方的人一样,可以享受到温和的阳光、空气与美酒,他们必须喝烈酒以抵抗那多雨、多雾而又寒冷的气候。条顿人的身体就像威士忌酒——英格兰的也好,苏格兰的也好,都是一种对自然气候的防御。在鲁本斯的作品中有一幅——画的是3个肥胖的裸女——定名为《无酒、无面包,维纳斯是冷漠的》(Without Wine and Bread Venus is Cold),他优雅的风度使他没有采用“没有肉和啤酒”为题。他在《牧羊人做爱》(Shepherd Making Love)这幅画中没有定出好坏的标准,图中画的是一位牧羊人试图去勾引300磅重的胖女人。没有所谓好或坏,美或丑,只是环境使然而已。《萨宾人的抢劫》(The Rape of the Sabines)这幅画画的是两个强有力的罗马人协助一个他们抢来的美丽俘虏骑上马。甚至在《战争的结果》(The Consequences of War)画中也没有萧条的景色。《狩猎归来的狄安娜》(Diana Returning from the Chase)画中的希腊女神,不是整齐纯洁的,却酷似一位佛兰德斯的家庭主妇,肩膀宽阔,肌肉发达,表情严肃。在这幅巨型画中,只有狗是瘦的。鲁本斯画的森林,充满了紧抱着胖女人的森林之神,如《伊克森与海拉》(Ixion and Hera)和《天涯海角》(The Four Corners of the World)这两幅画;又如,在我们预料之中的《银河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Milky Way)这幅画并非对群星所作的臆测,而是一个肥胖的家庭主妇从丰满的胸部挤出奶水。然而在《三美神》(The Three Graces)画中的3位女神则是较苗条的,《巴黎的审判》(The Judgment of Paris)画中的两位淑女也比较时髦,其中一位还是艺术作品上最美丽的女性之一。通常在这些异教徒的作品中,除了肉体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内容,鲁本斯常把他那丰富的想象力注入他的作品中,上百的附加物布满在画面上,轻描淡画的色彩、热情及生命的活力便跃然纸上。画中既没有任何波涛汹涌的肉欲表现,如《情绪高涨》(Mens Plena in Corpore Pleno)表现的仅仅是动物的活力而已,也没有一幅表现着色情的刺激。作为一个艺术家,鲁本斯本人这么循规蹈矩是很少有的,因为艺术家对色彩和形体是必须具有高度敏感力的。他是出了名的好丈夫,一位“注重家庭的人”,从不会牵涉到任何对女人献殷勤和风流艳事的丑闻中。
佛兰德斯、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教士们知道他在色欲方面是那么清白,都安心地请求他一再绘制圣母玛利亚、基督和圣徒们的故事。他以自己推陈出新的方式,顺应他们的要求。在他的无数的前辈中,有谁能以更丰富的想象力或以更佳的技巧绘出《国王的崇拜》这类古典的题材,谁又胆敢把画中的焦点集中在那大腹便便、面如青铜、罩着头巾、带着蔑视的神情注视围绕在他四周苍白的面孔的伊索匹亚王?又有谁能想象出这个对女人胴体观察入微的异教徒竟会喜欢耶稣会教士,而加入他们的圣母会及接受由伊格内修斯·罗耀拉(Ignatius Loyola)以地狱的幻想为净化灵魂所订的仪式?1620年3月,他和耶稣会签订合同,要在年底之前,为华美的巴洛克式建筑的教堂的屋顶完成39幅画。该教堂坐落在安特卫普,从1614年就开始建造。这些画都是由鲁本斯起草、画轮廓,然后由凡·戴克及其他助手着色,可惜几乎所有这些作品都于1718年被毁。高大的祭坛上的两幅画是由鲁本斯亲自画的,现在存放在维也纳孔西托里切斯博物馆,一幅是《伊格内修斯治愈恶魔附身者》(Ignatius Healing the Possessed),另一幅是《圣方济各的奇迹》(The Miracles of St.Francis)。
然而,鲁本斯信奉天主教,只是文艺复兴式的,信奉基督教也只是因地制宜,他对异教徒信仰的虔诚则是持久的。他不太擅长画圣母玛利亚和圣徒们,他画中的玛利亚都是强壮的妇人,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她们更适于驾驭男人而非孕育神子。在《花园中的圣母玛利亚》(The Madonna in a Garden of Flowers)画中圣母玛利亚抱的不是一位神,而是一位裸露下体的漂亮小男孩。《由埃及回来》(The Return from Egypt)中的耶稣基督是一个卷发的小孩,而圣母玛利亚穿得像一位头戴新帽、星期日在公园里散步的佛兰德斯主妇。甚至在《十字架的升起》(The Elevation of the Cross)这幅画中,鲁本斯对人体构造的兴趣凌驾于宗教主题之上:基督是强健的运动员而非垂死的神。在《枪矛之一击》(The Blow of the Lance)中,每一件事物都在强调结构:基督和盗贼都是大块头,显示出绷紧的肌肉,而十字架下面的妇女则似摆弄姿势给画家作画,而非悲伤欲倒。
至少有5次,鲁本斯以一幅《圣母升天图》向提香挑战。在这几次努力中最著名的一幅画里,圣母似乎了无生气,而马格达伦及面对空墓惊愕的使徒(十二门徒)反而画得栩栩如生。比较好的作品是一幅大桢的三折叠画,由大公之妃伊莎贝尔为布鲁塞斯的圣艾迪方索(St.Ildefonso)社团订制。在中央画板画的是圣母玛利亚从天上下降,赠送托利多大主教一件来自天堂的十字架;那位圣徒非常谦恭,“屏息崇拜”;两侧画板上的伊莎贝尔与阿尔伯特把他们的皇冠放置一旁,跪着祈祷;此处鲁本斯一度将虔诚赋予生命。在《圣安布罗西与狄奥多西皇帝》(St.Ambrose and the Emperor Theodosius)一画中,他极其入微传神地刻画教会的神秘力量和权威:米兰大主教,虽然只有教士们与一位僧侣追随其后,却极具威严,他把拥兵自重、残暴不仁、不知悔改的皇帝逐出教堂。鲁本斯画老人很少失败,因为他们的脸就是一部传记,而对视觉艺术提供显而易见的性格。这一点,让我们看看鲁本斯存在于美国最好的作品之一——《罗得与其家人离开所多玛》(Lot and His Family Leaving Sodom)这幅画中那位年高德劭的老人的脸部就可以明白了。
玛丽亚·美第奇与他签订了他事业中具有诱惑力的合同时,他的艺术风格又恢复到糅合着神话的世俗题材。1622年2月16日,他签订了一份合约,同意在4年之内,完成21幅大幅画和3幅有关玛丽亚王后与她丈夫亨利四世在生活上值得纪念之事的画像。王后曾邀请他到法国王宫居住,但他很聪明地选择留在家中。1623年5月,他携带了第一批的9张画到巴黎。王后很喜欢这些画,黎塞留也赞美不已。这一系列的画在1624年全部完成,鲁本斯把剩余的画带去巴黎,并看着它们被陈列在卢森堡宫。1802年,这些画转移陈列卢浮宫,其中有19幅现在仍陈列在卢浮宫的一间专室。那些曾经观赏、研究过这些作品的人,都不会吝惜付给鲁本斯的2万里弗。毫无疑问,这笔钱由他与助手们分享。总之,这些画是他的最高成就,假使我们能体验他的画因为匆忙而有瑕疵,并接受画中那些不可置信的故事,就如我们接受奥维德、莎士比亚与威尔第(Verdi)的故事一样,我们将发现这些作品反映了鲁本斯本人的各个方面,除了他偶尔的虔敬未包括其中,他一直喜爱庄严的宫廷礼节和至高无上的皇室权力;他对画肥胖的女人、华贵的衣服、华丽的帐帏从不感厌倦;他半生都与古典神话中的神祇与女神生活在一起;现在他把他喜爱的都编成一个流畅的故事,以富有创造性的情节、丰富的色彩、杰出的结构及图案设计,使这一系列的画成为绘画史上的史诗和歌剧。
对鲁本斯的赞扬中,还有两种荣誉是值得一提的,成为一个外交家和接受贵族的特许状。1623年,伊莎贝尔希望与荷兰恢复休战,她请他为谈判代表。鲁本斯有他私人的理由要促进和平的实现,因为他的夫人期望从荷兰她的叔叔那里继承一笔遗产。虽然这个方面的努力失败了,伊莎贝尔却劝服菲利普四世赐给他爵位(1624年),并封他为“王后宫中的侍从”——她自己的侍从。稍后国王反对用这样卑微出身的鲁本斯来接待外国特使、商讨国家大事。但是,伊莎贝尔在一年之后(1628年)仍派遣鲁本斯到马德里协助安排菲利普四世与查理一世之间的和约。他带了一些他的画去,至此国王才改变他的家谱观念,并坐着让鲁本斯为他画了5幅肖像,就像委拉斯开兹画得还不够多似的。这两位画家很快成为要好的朋友,29岁的西班牙画家很谦逊地顺从这位51岁的佛兰德斯画家。最后,菲利普指派这位“卑微”的鲁本斯出任英国特使。尽管黎塞留从中作梗,但在伦敦,这位画家还是很成功地缔结了和约。鲁本斯画了一些英国人的肖像——白金汉宫的公爵及公爵夫人、阿伦德尔伯爵—托马斯·霍华德庄严的脸、胡须和甲胄。他在1630年3月回到安特卫普时,不仅获得了剑桥大学的学位,并被查理王封为爵士,而且也为凡·戴克铺了一条坦荡大道。
他的第一任夫人于1626年去世,依照佛兰德斯的风俗,需要耗费极大的酒宴来举行葬礼,光是这场酒宴就花费了这位画家和外交家204个金币,“用于食物、饮料及租赁餐具”。在佛兰德斯办丧事真是一件吓人的奢侈事。夫人死后,鲁本斯把他的寂寞寄托在外交事业上。1630年,53岁的他又娶了16岁的赫丽娜·弗尔蒙特(Helena Fourment)为妻。作为一位画家,他需要生活在美丽的事物之中,而她所具有的温情,正好可以充实他的艺术和梦想。他一次又一次地画她,各种装束的画和裸体画。画她穿着结婚礼服,拿着手套,愉快地戴着一顶俊俏的帽,只有一件皮大衣遮着臀部。所有之中最好的一幅,是陪着鲁本斯在家里的花园里散步——最后这一幅画是佛兰德斯绘画艺术的顶尖作品之一。之后,他画他夫人与他们第一个孩子的肖像,而后又画了他夫人与他们两个小孩的肖像——《勒努瓦的先兆》,更不用说她那些娇艳如维纳斯或端庄如圣母玛利亚的画了。
他画他敬爱的统治者阿尔伯特和伊莎贝尔,丝毫不带阿谀。我们在维也纳和比蒂画廊所看到的他们,大概就是他们本来的面目——以善意糅合着西班牙的理想来统治这个问题重重的地方。鲁本斯在佛兰德斯挖掘了很多理想的男女造型,他把他们表现在《让·查理考德与他美丽撅着嘴的妻子》的画中及米歇尔·奥佛维斯(Michael Ophovius)和塞托肯波主教的肖像画中,而且留给我们一幅表现坚毅的斯皮诺拉强有力的肖像。但是肖像画并不是鲁本斯的专长,他的画不如提香的观察精微,也没有伦勃朗那些深刻的启示性。他最伟大的肖像画是他于1624年为未来的查理一世所绘的自画像:戴着宽边金质流苏的帽子,只露出秃头的宽大前额;锐利的眼睛闪着揶揄的目光;长而尖的鼻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天才人物;竖立的髭及美丽红色的胡须,画中人清楚地知道他是他那一行中的佼佼者。然而表现在他与伊莎贝尔那幅像中,那种充沛的体力、感官的快乐、平静的满足的某些东西,已随着岁月消逝了。
他很富有,生活奢华,他在安特卫普的华丽房屋是当地的名胜之一。1635年,他以9.3万金币买了一片广大的地产和贵族斯蒂恩的封邑城堡,外围有18英里,并接收了斯蒂恩爵士的头衔。他在那里度夏,画风景画和风俗画。即使在豪华舒适的生活中,他用了3个女用人、2个男仆人,买了3匹马——他继续努力工作着,享受家庭生活和工作的乐趣。因为他待人和气、慷慨好施、富于同情心,使他的妻子、孩子、顾客和助手都很敬爱他。
有关他的艺术品质和技巧的分析可以留给那些更专精的人去做,我们大可把他形容为“巴洛克式”艺术的主要典型人物——鲜艳的色彩,生动的画面,丰富的想象力,使人赏心悦目的装饰,与古典派的呆板及对观念与线条的约束形成一个对比。在这些眼花缭乱的美丽事物中,批评家们告诉我们,他的作品具有极佳的技巧。鲁本斯以他的素描画供给一所出名的雕刻学校之用,他们以鲁本斯的素描画来加以雕刻,作品闻名于基督教的欧洲,就像雕刻家拉伊蒙迪用拉斐尔的美术设计来雕刻一样。此外,从鲁本斯的手,或者说是画室里画出许多著名的漫画,供给巴黎和布鲁塞尔的织锦织工,然后他们便为路易十三、查理一世及伊莎贝尔大公王妃做成王室的礼物或装饰品。
他在最后10年中赢得举世的赞誉,体力却衰退了。在艺术的名望上只有贝尔尼尼堪与匹敌,绘画上则无人梦想他的崇高地位。学生们从各地来拜他为师。6个以上的宫廷委托他画画,甚至连荷兰一省的行政长官腓特烈·亨利也越过战争防线来求画。1636年,菲利普四世请他为帕多的狩猎木屋画一些有关奥维德的《变形记》的景色。鲁本斯的画室里画出了一系列50幅画,其中有31幅现存于帕多,当中有一幅画《巴黎的审判》,斐迪南亲王枢机主教认为是“鲁本斯最好的一幅画”。而我们可能会更喜欢他于1636年画的那幅嘈杂的《大市集》——画中的女子不管是老的还是胖的,背后都有男子追逐。
他的60岁自画像显示出他最后几年的另一个面目:仍是一位自负的人,手握着表示他贵族身份的剑,只是脸孔瘦削,皮肤松垂,眼下有鱼尾纹——一幅勇敢和诚实的肖像。1635年,痛风症使他盘桓床笫一个月;1637年,他的手瘫痪了一段时间;1639年,他的手已不能签名;1640年,他的两只手都瘫痪了。1640年5月30日,他死于关节炎及动脉硬化,享年63岁。
这是一段惊人的经历。虽然他不是文艺复兴理想中的“全才”(uomo universale),他却了解自己的野心,在国家和画室中都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不像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那样多才多艺,他没有留下雕刻,而且除了自己的家外也没有设计过建筑物。但在绘画方面,他在每一领域都达到了极高的成就。宗教性的画,异教徒的狂欢,神祇和女神,裸体和着衣,国王和王后,小孩和老人,风景和战争,所有这些各色各样的画,都从他那多彩多姿、妙笔生花、满装花果、状如羊角的画笔下涌出。鲁本斯结束了意大利画风对佛兰德斯艺术的统治,不是反叛,而是兼容并蓄的。
鲁本斯的作品没有伦勃朗那么深沉,而更广阔。他避免伦勃朗揭示的深度。他喜欢的是阳光、新鲜空气、灯光闪烁、生活中的色彩与风趣。他以微笑来回报这个世界对他的厚道。我们今天偶尔想起个人与国家灵魂的不健康时,他的艺术作品正是健康的气息。我们的活力衰落时,让我们翻阅鲁本斯的画集,它会使我们精神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