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三世(1574—1589)

时间:2024-11-21 12:17:04关键词:亨利四世

安茹公爵登上波兰王位后不久即回国,时年24岁,成为亨利三世—法国瓦洛伊斯的最后一个国王。巴黎的卢浮宫内有一张未具名的画像,显出他身材修长、脸色苍白、表情玄默——一个性情善良而掺杂着不良遗传的人。他身体孱弱,情绪不稳,容易疲劳,不得不避免骑马和狩猎,动辄便在床上休息数天。他皮肤常发痒,无药可治。加上头痛、胃痛、耳鸣,年未36岁即已齿牙脱落,白发皤皤。他表面上的傲慢其实是缺乏自信,他冷酷表情之下隐藏的是恐惧,通常他是温和而谨慎的。不幸的是,他有异装癖。有一次他出现于舞会中,穿着低领的服装,颈上挂着一串珍珠,耳带有珠宝装饰,双手套上了手镯。他在身边召集了12个娇小妩媚的男孩子,卷曲着长发,脸上涂抹脂粉,穿上化装的服饰,再洒些香水,使之摇曳生香。他有时候装扮成一个女人,由这些不男不女的人前呼后拥,于晚间逐街嬉游并戏弄市民。在国家财政濒临破产而政治几成无政府状态之时,他竟不惜耗费巨资以1100万法郎用在一个男宠的婚礼上,并将法官的捐俸加倍为另一个男宠购买结婚礼物。不过他也将民脂民膏用在公益的方面——建造新桥,装修卢浮宫,整顿脏乱,使巴黎数个落后地区楼阁林立,焕然一新。他推动文艺活动和戏剧,励精图治,为了偿付他所有的借贷,他步行到沙特尔(Chartres)和克莱里(Cléry)朝圣。他走遍巴黎的教堂,手中不离大串的念珠,热心地收集主祷文和圣母颂。他参加了“蓝色苦修僧”(Blue Penitents)幽灵似的夜间游行行列,将麻袋套在身上,只开几个洞供眼睛看和脚活动。他没有孩子,他母亲将双亲孱弱多病的体质又传给了他,伤心地眼见她的子嗣即将凋零灭绝。

当时政治环境的混乱,远非亨利所能了解。他天生不善战,凯瑟琳年纪大了,渴望的是和平。胡格诺教徒虽失势,但未屈服,他们继续起来反抗。他的弟弟阿朗松公爵这时正在和英国信仰新教的女王互通款曲,参加荷兰境内新教徒的叛变,并加入那瓦尔的亨利在贝阿恩的势力。一小部分被其批评者称之为“政治家”的天主教领袖,采纳奥皮塔尔的意见(他于1573年抑郁而死),建议双方在敌对的信仰中互相宽容,并力主国家在宗教不统一的情况下才能够继续生存,显然这个意见在双方阵营中都不受欢迎。他们争辩说,如果教皇不容许这样的妥协,则法国应终止其与罗马的宗教关系。慑于“政治家”和胡格诺教徒的联合及增援新教徒的德国军队的入侵,亨利于1576年在博略(Beaulieu)签订《蒙塞尔和平条约》(Peace of Monsieur),并公布了和平诏书——《博略诏书》(Edict of Beaulieu),结束了第五次宗教战争。《博略诏书》赋予胡格诺教徒在法国各地充分的信教自由,适任各种公职,并允许胡格诺教徒在8个城市享有政治和军事的完全独立自主。

大部分天主教徒,尤其是巴黎那些顽固守旧的民众,都对这次向那些本以为可被铲平的新教党徒所做的让步感到震惊。1562年,洛林的枢机主教曾提议筹组“神圣同盟”,其会员须宣誓不惜运用任何手段和代价来保护教会,亨利·吉斯于1568年在香槟即曾筹组类似的组织,此时很多省份也已成立类似的机构。1576年,吉斯公爵公开宣布“神圣同盟”的组织,并誓师出征,决心彻底消灭胡格诺教徒。

我们自应避免赘述第六、七、八次宗教战争的前因后果,除非其能影响法国国情或思潮。此时,哲学再度介入这个纷争之地。1579年,一位未经指明的作家——很可能是菲利普·杜普利西斯·摩那(Philippe Duplessis Mornay),那瓦尔的一位议员——从瑞士西北的巴塞尔城,发出一则激动人心的宣言,名曰《人民有权反对暴君的辩白》(Vindiciae Contra Tyrannos)。它以拉丁文写成,但马上被译成各国文字。它的影响达一个世纪之久。在法国,胡格诺教徒以它为工具,荷兰人则用它来对抗菲利普。清教徒用它来反抗查理一世,英国的辉格党利用它为废立詹姆士二世辩护。往昔国家与统治者之间默许的“社会契约”理论(Social Contract),至此定型。而日后的托马斯·霍布斯、约翰·洛克、卢梭等政治学者也提出了同样的主张。第一,政府是上帝、人民与君王三者组成的盟约(Covenant)以维护和服从“真正的宗教”(True Religion)——新教;任何国君未能遵行这些原则,均应遭废立。第二,政府是介乎国君与人民之间的一项协定:国君治世,凡百庶政,大公无私,臣民在野,恭驯服从。国君与人民均须服从自然法则——理智和天生的正义的法则,类似神圣的道德律,而超乎所有“成文的”(人制定的)法则之上。国君的职责即在维护这项法则,使之具有积极的、自然的、神圣的性质。他是推行这一法则的工具,而非其主宰。“人民……是一个整体,应被视为王国绝对的主人和所有人。”但国王是否为暴君将由谁评定呢?不是群众可以决定的,“那就像万头的怪物”,宁可由地方长官来决定,或是像法国国民代表大会一类的议会来决定。

亨利三世(1574—1589)

阿朗松公爵于1584年逝世、亨利三世承认那瓦尔的亨利为假定王位继承人后,双方武力和思想的冲突更加尖锐。一夜之间,胡格诺教徒闭口不谈暴政和废位问题,他们成为亨利继承王位的热烈赞助者,盼望着体弱多病的瓦洛伊斯王早日驾崩,把法国让给他们新教的波旁王朝。胡格诺教徒最近公布的宣言——《辩白》不再受欢迎,而霍特曼则宣称凡反对那瓦尔的亨利继承王位的都是罪人。但大部分法国人一想到胡格诺教徒国王来统治他们,就不寒而栗。一个新教徒怎能在兰斯接受教会的涂油仪式呢?而不经这种涂油仪式,谁又能成合法的法国国王呢?保守的教会人士在激昂的耶稣会教士领导之下,指斥这项王位的继承,并召集所有的天主教徒加入神圣同盟。亨利三世在局势驱迫之下改弦更张,加入神圣同盟,并命令全国的新教徒改信天主教,否则即须离开法国。那瓦尔的亨利向欧洲各国控诉,要各国承认他的继位是正当的。但教皇西克斯图斯五世将他逐出教会,宣布他是一个固执的异教徒,无权继承王位。波旁枢机主教查理现在宣布自己是假定继承人。凯瑟琳再度为和平奔忙,表示如果那瓦尔放弃新教的话,她愿意支持他,但那瓦尔拒绝。他率领一支包括部分天主教徒的军队首先发难,在数月内攻陷了6座城市,并在库特拉斯(Coutras)击败一支两倍于他的“神圣同盟”的军队(1587年)。

胡格诺教徒的数目约占全法国人口的1/12,现在占有法国主要城市的一半。巴黎是法国的心脏,该城热烈支持神圣同盟。神圣同盟不满亨利三世暧昧的态度,由来自16个区的代表在巴黎组织了一个革命政府。这一“十六人当局”(The Sixteen)即与西班牙磋商,要求西班牙入侵英国和法国,并计划捉拿国王。亨利迫于局势,召来了瑞士禁卫军团。“十六人当局”即要求吉斯公爵控制巴黎,但被国王阻止。此时吉斯抵达巴黎,民众夹道欢呼,拥他为法国天主教领袖。亨利三世遭此羞辱,发誓要报一箭之仇。他逃亡到沙特尔。后来又失去了勇气,排除了那瓦尔的亨利,任命亨利·吉斯为统帅,并下令全国代表大会在布卢瓦召开。

代表们集会时,国王愤愤然注意到几乎所有的皇族荣耀都为吉斯一人占尽。一日,他做了疯狂的决定,要他的助理谋杀吉斯公爵。他邀吉斯参加一个秘密会议。这位年轻的贵族接近国王的房间时,9个刺客拥上将他刺死。国王开了房门,满怀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场景(1588年12月24日)。他下令监禁“同盟”的领袖们,宣判吉斯公爵的弟弟吉斯枢机主教死刑。怀着骄傲和恐惧的心情他向母后报告自作主张的行动,她绝望地搓着手说:“你已经把法国毁了。”

12天后太后驾崩,享年69岁。她因责任、焦虑、阴谋或懊悔而心力交瘁,几乎无人为她的去世哀伤。她下葬于布卢瓦的一个普通的墓中,因为提出把她的遗骸安葬于她预先准备好的圣丹尼墓地时,“十六人当局”马上宣布:若她的遗骸被运回巴黎,他们便把它投入塞纳河中。半数的法国人指责亨利三世是谋杀者,学生沿街示威,要求他退位。在教皇的支持下,巴黎神学院的神学家解除人民对国王的效忠。各地的教士们呼吁进行武装叛变。国王的亲信一一被捕,担心被认为是保皇党的男女,大群挤入教堂内寻求保护。神圣同盟政治宣传小册子的著者接收了胡格诺教徒的政治理论:人民被视为统治者,可以通过议会或官吏行使他们的主权废立暴君;未来任何一位君王都须受宪法的限制,而君王主要的职责是推动真正的宗教——天主教。

此时亨利三世与一些贵族和士兵,在图尔城受到两大可怕势力的夹击:“同盟”的军队在马耶纳公爵率领下,正从北方南下;攻城略地的那瓦尔大军,也从南方直上;两军都志在捕获他。胡格诺教徒的亨利把握机会,派遣杜普利西斯·摩那晋见国王,表示支持与保护,并请国王加盟。1589年4月30日,两个亨利在普罗西斯尔斯—图尔会师,誓言互相忠信。他们会师,一举战败马耶纳,大军继续向巴黎推进。

在这个疯狂的首都,有一位叫雅各·克莱门特(Jacques Clément)的圣多米尼克教派僧侣,热情地倾听着有关亨利三世被指控为刺客的事。他确信,一次神圣伟大的壮举可以使他消除业障。同时被杀的吉斯公爵的妹妹,蒙庞西耶(Montpensier)公爵夫人凯瑟琳的悲伤和美丽——也激励了他。他身藏一把匕首,摸索潜入国王营帐之内,然后将匕首戳入国王腹中。他当场被卫兵杀死,死时怀着灵魂升入天堂的信心。亨利·瓦洛伊斯于翌晨逝世(1589年8月2日),临终时嘱其部属要投效他的表亲那瓦尔。这时军心大乱,士气低沉,进攻巴黎的计划只好暂搁一旁。消息传到巴黎时,“同盟”及其部属欣喜若狂。有些教堂的祭坛上挂着这位僧侣的遗像。虔信的徒众为这次暗杀喝彩,他们认为这是自基督降生以来,上帝最伟大的行动。克莱门特的母亲被人从乡下请到巴黎的各教堂传道,人们以一首赞美诗欢迎她:“怀汝之胎有福了,赐汝吸吮的乳头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