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二世即位(1556年)统治西班牙时,统有鲁西永、法兰奇·孔特、休达、奥兰、荷兰、米兰公国、那不勒斯王国、西西里、萨丁尼亚、菲律宾群岛、西印度群岛、南美的大部分、部分的北美、中美洲的全部,加上葡萄牙及其在亚洲、非洲和巴西的属地;同时是萨伏伊、帕尔马和托斯卡纳等的宗主国,而且是菲利普的叔父斐迪南一世治下神圣罗马帝国的盟国。西班牙拥有一支5万人的陆军,以勇敢善战和训练精良著称,由当时最好的将军们领导。西班牙的海军有船舰140艘,每年的国库收入是当时英国的10倍。美洲的黄金和白银大量流进西班牙港口。这时的西班牙宫廷是当时世界上最华丽的,西班牙贵族则是最骄傲的。西班牙语被西班牙境外数以万计的人使用着,而在很多国家中受教育的人皆学习西班牙语,就像在以后的18世纪中他们学习法语一样。西班牙式的建筑点缀在五大洲的各个城市之中。
当时西班牙人口约有800万。越来越多的土地用于饲养绵羊以生产羊毛,致使农业萎缩。约1560年,仅托莱多一地即有5万家纺织工厂。殖民地人们的需要,刺激了西班牙的工业,塞维利亚成为欧洲最繁忙的港口之一。而由殖民地送进母国的,则是黄金和白银。贵金属的内流促使物价疯狂上涨——安达鲁西亚(Andalusia)在16世纪物价上涨了500%。大部分工业由摩尔人操纵——表面上改信天主教的摩尔人。家务则大部分委由从非洲或在对抗“异教徒”战争中俘虏为奴隶的人担任。西班牙平民鄙视劳动,但对少许的劳动则带有哲学意味的满足。他们睡在小茅屋中,曝日取暖,乱弹着吉他,哀伤着美丽的匮乏,似乎这样比摩尔人或奴隶们那样流汗更好。1609年驱逐摩尔人,是造成西班牙工业衰退期间西班牙产品价格高涨的原因之一。
1492年驱逐犹太人,曾在西班牙商业和财政结构上造成一个真空状态。热那亚人和荷兰人成为西班牙国外商业的主要承运者。大公统治下的西班牙,在外交和战争上远较在经济事务上熟练,其财富的增加依靠黄金的进口。有一段时期,人们仍很贫穷,政府却较前富有,大多数黄金被用于战争,或被承运西班牙商业的外国商人赚走,直到政府几乎变得和人民同样贫困。西班牙一再拒付它的债务,或用强力使旧债变成新的债款。就是这些财政危机迫使她于1559年停止与亨利二世、1598年停止与亨利四世及1609年停止与联合省份(United Provinces)的战争。
西班牙不仅拒绝了“宗教改革”,而且除了接受伊拉斯谟运动,也拒绝了文艺复兴。她在现代化的国家中保持着中古的作风,并以此满足。人民的贫穷却因教会的富有而感到光荣。从比“教皇更天主教”的国王到土匪——没有一个匪徒是没有宗教勋章或法衣的——每一个人都是虔诚的教徒。1615年,为数4万的西班牙人游行示威,要求教皇将“圣母从圣灵怀孕”(即是说她没有原罪)定为所有天主教徒的一个信仰义务。祭司、僧侣、修道士到处都是,他们从不像法国和意大利一样对生命和爱情中的乐事微笑,而是对所有事物(除斗牛以外),都投以一种埃尔·格列柯式忧郁的气氛。西班牙现在拥有9088个修道院及3.2万名圣多米尼克教派和圣方济各教派的修道士,耶稣会教士的人数正在上升。教堂都很黑,放满可怕的遗骸,而用写实恐怖的艺术品加以装饰。圣徒们的故事和神迹是人们心爱的诗篇。十字会圣约翰的抒情诗和圣特蕾莎的著作,使神秘主义深入民间。教会本身必须反对信奉“寂静主义者”声称的与神交感和天国的幻想。1640年,宗教裁判所将它的利爪伸向阿伦布拉多斯(Alumbrados)的一个支派——“开明者”——他们声称他们与神的神秘结合即使在他们欲情入狂时也能洗净他们的罪。如果我们想了解何以西班牙人能用热烈赞成的态度观望对异教徒的火刑、何以能因信仰而与德国和荷兰交战直至国家破产和精疲力竭,我们必须将这种普及而非常热心的虔诚记在心里。这种宗教狂热中也含有一些高贵的成分。这个民族似乎觉得除非其信仰是真实的,否则生命就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荒谬。
因此,宗教裁判所继续它光明正大的残忍行为。它也使用“温和的”惩治方法——如一百鞭——这惩罚针对那些不认为私通是罪或认为结婚生活和修道院独身生活同样神圣的异教徒。但对“重蹈邪路”的马拉诺斯(Marranos)——原来改宗后来又秘密恢复犹太教的犹太人——标准的赎罪方法就是死亡或终身监禁。菲利普二世于1559年抵达西班牙时,在瓦拉多利(Valladolid)宗教裁判所以处置刑犯的方式来欢迎他。那次处刑中,在这位国王的主持下,20万群众目击10名异教徒被绞死,另外两名被活生生地烧死。一位被定刑者向菲利普乞求怜悯,他拒绝了,并说了一句话:“若是我自己的儿子像你这么坏,我就亲自拿柴捆将他烧死。”他因此赢得群众的赞美。菲利普偶尔也会抑制宗教裁判所侵害民权的趋势,但大体而论,他是鼓励那个机构作为鼓舞民族热情和团结的工具的。被判罪的人可以得到改判,成为大型划船的奴隶。在一年中(1566年)他收到20万杜卡特,这是宗教裁判所的罚款和没收物中政府应得的2/3。这对于菲利普而言也是一种实利。
宗教裁判所因保持中古的信仰未被污染,及将西班牙从那种使法国瘫痪的宗教分离中拯救出来而自傲。它将重点置于信仰而不是行为,将维护道德的责任委诸教士——他们自己以行为不检而臭名昭著——和市政官员,他们对公众的权威,由于必须顺从宗教裁判所的拘禁和罚款而受损。妇女的纯洁不仅受宗教和法律的监视,而且受荣誉的约束,荣誉要求每个男子防卫或者对侵犯他家庭中妇女贞节的人用剑复仇。决斗是不合法的,却非常流行。女人和男人分开吃饭,很少在公共场合与男子同行,离家外出时就坐在密闭的马车中。求爱的人在街道上用音乐向格子窗后的少女们示意。在双方父母同意之前,他们很少被允许进入屋中,然而仍有很多自由恋爱的婚姻。在菲利普二世的治理下,道德水准保持在妇女的美丽和男人的想象所容许的高度上;官吏们贪财的天性因为受到国王的密切监视而较为缓和;“无敌舰队”被击败之前,西班牙的士气受到认为西班牙正领导一次反伊斯兰教、荷兰和英国的圣战这种信念的鼓舞。这个梦破灭后,西班牙就彻底崩溃了。
此时,西班牙的生活具有特有的豪华和魅力。慈善事业分布甚广,良好的礼节贯穿各个阶层。全国半数的人自称拥有贵族血统,尝试保持骑士礼节的虚伪,并坚持要穿得和最上层的1/10人口一样。在菲利普二世的统治下,西班牙服饰相当简单:男子穿皱领紧身上衣、紧身黑长袜和带扣的长靴;淑女们将她们的曲线用僵硬的平胸衣遮盖起来,在异性面前除了眼睛以外整个脸部都用面纱罩住(西班牙女子的眼睛特别具有煽动力),她们的玉足被羞涩地掩藏起来,即使惊鸿一瞥,都要被认为是对一个求爱人祈求的最富刺激的回报。随着菲利普去世,道德较前松弛,女性的服饰较前富于想象,在无言的打趣中,扇子被夸大了,脸上、肩上、胸部和手中都擦了胭脂,神秘的腿隐藏在衬有铁环的裙子中。裙子非常宽阔,因此戏院老板要这种穿大裙子的妇女买两个位子的票。
斗牛仍是受人欢迎的运动。教皇庇护五世于1567年发布一个反斗牛的法令,但菲利普二世抗议,说这道禁令将会在西班牙引起一次革命,那道敕令因此归于无效。宗教的游行在平凡的生活中加进了一首严肃的诗,而嘉年华会中的面具掩盖了多样的罪恶。音乐是仅次于——也紧密关联于——宗教和爱情的兴奋剂。吉他型的维忽拉(vihuela)替爱情韵事拙劣地奏出催眠的助奏,情歌小唱流行了一段时期。教堂中,西班牙音乐与意大利互争长短。西班牙音乐中的委拉斯开兹—托马斯·路易斯·维多利亚——在圣特蕾莎的阿威拉(Avila)长大,或曾经受到她的影响。他具有美妙的歌声和神召,他或许在1564年被任命神职。一年后,菲利普确曾允许他到意大利研习音乐。1571年,他已是罗马语法学院(Collegium Germanicum)中的唱诗班长。1572年,他32岁,发行了一本赞美诗集,其中包含富有启发性的歌词,是耶利米(Jeremiah)对耶路撒冷的悲叹。1583年,他回到西班牙后,呈献给菲利普二世一本弥撒曲集,其中包含他最高贵的作品之一弥撒曲。为菲利普姐妹玛丽亚——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的寡妇——的葬礼,他写了一首令人深受感动的安魂弥撒。一位著名的音乐史家将该曲列为“整个文学中最庄严华贵的作曲之一”。他把它叫作《维多利亚的天鹅之歌》,1603年,该曲印行之后,他就将自己完全奉献给神职。他是西班牙最著名朝代中最显眼的装饰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