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新教徒相信《十诫》,艺术就得遭受宗教改革的摧残。上帝不已说过“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模仿天空、大地和地底、水中的百物”吗?在扫荡性的禁止之后,象征性的艺术怎能存在呢?犹太人曾服从戒令,也疏忽过艺术。穆斯林大体上也服从过戒条,而使艺术仅作装饰之用,大半是很抽象的,常常以之代表事物,很少代表人,绝不代表上帝。新教重新发现《旧约》,遵从闪米特传统。天主教徒,其希腊罗马遗产盖过犹太的起源,越来越忽视这个禁止权:哥特式雕刻已把圣徒和诸神刻在石头上;意大利绘画已绘出《圣经》故事,文艺复兴却在盛开而放纵的象征艺术中,早把第二诫忘得一干二净;文艺复兴的意大利艺术赞助者,则以良好的见识藐视原始和现已无意义的禁忌。
所有赞助者中最伟大的是天主教会,她把艺术用在信仰上无文字表达的教条和传说上。在认为神话对道德具有教化作用的主教看来,这种艺术的利用似乎是合理的。但神话像炼狱一般,受到操纵,以资助教会的奢侈和滥用时,改革家就会在可原谅的情况下,反叛灌输神话的绘画和雕刻。就此事而言,路德是很适度的,即使不得不去修改《十诫》。“我不主张《福音书》必须摧毁所有的艺术,如同某些迷信的人相信的那样。相反地,或乐于见到所有的艺术……创造艺术并以之为我们的上帝服务。摩西律法只禁止上帝的偶像。”1526年,他召唤他的信徒“借着绘画来攻击……罗马反耶稣派的偶像崇拜者”。即使加尔文(其追随者最热心地反对崇拜偶像)也有限度地赞同偶像。“我并不认为一切偶像都应被毁灭……但明白绘画和雕刻的艺术……来自于上帝,我要求的是艺术的实践必须纯正而合法。因此不应描画或雕刻除了眼所能看见以外的任何东西。”人情味不如路德、谨慎不如加尔文的改革者偏好把宗教上的绘画和雕刻全部宣布为非法,并把教会的所有装饰清除掉;“真理”把美当作不信教者加以驱逐。在英国、苏格兰、瑞士和德国北部,破坏是不分规模、不分青红皂白的。在法国,新教徒把圣物盒、神龛和在受其控制的教会发现的其他器物熔毁。人们在胜利之时会摧毁其一向所服从的偶像;在了解这种愤怒的情绪之前,我们须再思及人们冒生命之险去改革宗教的热情。这种破坏是残忍而野蛮的,但几世纪以来妨碍其本身改革的机构,对这种罪过也难辞其咎。
哥特式的艺术结束于这一时期,宗教改革只是其死因之一。反对中世纪教会的情绪随之带来对与教会联系长久的建筑和装饰的风格的排斥。然而,哥特式艺术在路德发言之前已垂死。它摇摆于天主教的法国和反叛的德国与英国,它自毁于灿烂中。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都是哥特式艺术的敌人。文艺复兴来自意大利,而意大利从未爱过哥特式艺术,即使接受它,也加以嘲弄。文艺复兴主要散布于受教育者中,这类人不太能体会十字军东征和哥特时代的热心信仰。在宗教改革的进步中,天主教会本身(教会在哥特式的建筑中有其无上的艺术表现),由于失去了不列颠、德国、斯堪的纳维亚,并因天主教的国王对其总收入的挥霍而太穷,不能像以前那样慷慨地资助艺术或决定嗜好和风格。于是一天一天地,世俗化、异教化的文艺复兴以其古典的偏好超过中世纪信仰和形式的神圣传统。人们不虔敬地逾越了虔信而敬畏的世纪,去再度了解古代爱尘世、爱享乐的热情。哥特艺术被认为是摧毁罗马帝国的野蛮艺术,战争因反抗这种艺术而起。被征服的罗马人再度恢复生活,重建其庙宇,揭露其神的雕像,并且先命令意大利,再命令法国和英国恢复曾象征希腊光荣和罗马伟大的艺术。文艺复兴征服了哥特艺术,在法国它则征服了宗教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