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在1530年以后,古典作品的出版几已停顿;书籍的出版已经很少;它们被大量出版的争论性质的小册子取代。圣方济各会的一名僧侣托马斯·穆诺以尖酸的笔调,用一系列关于流氓和傻瓜的小册子鞭笞每一个人——流氓商会、愚者群……全都剽窃自塞巴斯蒂安·布兰特的《愚人船》。 被穆诺鞭挞的许多愚者是教士,因而他最初被误认为是路德派,但后来他“赞扬”路德为“一条野蛮的大侦察猎犬,没有感觉、愚笨、渎神的叛徒”。亨利八世送他100镑。
塞巴斯蒂安·弗兰克(Sebastian Franck)的情况较为好些。宗教改革时,他在奥格斯堡当牧师。他向宗教改革致敬,认为那是勇敢而必要的反叛,因而成为路德派的牧师(1525年)。3年后,他和奥蒂利埃·贝哈姆(Ottilie Beham)结婚,其兄弟为再洗礼派教徒。他对这个受迫害的宗派渐生同情之心,谴责路德派的不宽容,因而被逐出斯特拉斯堡,在乌尔木以制肥皂为生。他取笑德国公爵决定宗教的正统,他指出“假如一个领主死了,其继位者宣布另一个信条,而此一新信条则立刻成为上帝的话”。“疯狂的热心占据了所有的人,以致我们应相信……上帝也属于我们自己,而且除了在我们的宗派里,世上没有天堂、信仰、精神、耶稣。”他的信仰是不关门的宇宙派神论。“我的心并不和任何人不同,我在土耳其人、教皇派、犹太人和所有的人中都有兄弟。”他矢志追求“自由、不分宗派的……基督教,不为外物所束,甚至不受《圣经》所限”。因在性格上如此地不适于他那个时代,乌尔木的人将他驱逐出境。他在巴塞尔找到印刷的工作,在诚实的贫困中卒于该地(1542年)。
这时的德国诗和戏剧沉湎于神学中,以至不再是艺术,而成为战争的武器。在这个争斗中,任何一行业的术语、粗俗话和猥亵语都被认为是正当的;除了民歌和赞美诗,诗失去了应有的艺术趣味。那些15世纪时过多的舞台宗教剧因不合大家的口味而过期了,而被攻击路德或教皇的流行讽刺剧代替。
有时人会超越愤怒而看清整个生命。若汉斯·萨克斯曾服从过纽伦堡的市长们,他可能只是一个鞋匠。他不获出版许可权而出版了《巴别塔的韵文历史》时,他们禁止他出版,郑重宣布诗并非其职业,并命令他只管干好自己的事(只做鞋匠活,不得作诗)。但汉斯有此权利,因为他已成为诗乐会会员。他所属的织工和鞋匠商会定期表演会唱、并一年3次举行公众音乐会时,他对诗歌的热情愈加高涨。为了在商会和在其他的机会中有所表现,他专注于写作诗歌和剧本。
他或许不是大诗人,却是愤恨的世纪里一个头脑清醒、心情愉快的歌唱家。他的基本兴趣在于淳朴的人民,而非天才;他的剧本几乎均与这些人有关;在这些剧本中,即使上帝,也是仁慈的普通人,上帝就像教区的牧师那样跟人交谈。大部分作家的作品充满痛苦、庸俗、猥亵,而汉斯的作品描绘及赞扬爱情、责任、虔信、军事上的忠贞、父母之情、子女孝顺之爱等美德。他第一部出版的诗(1516年),计划“提高上帝的赞颂和光荣”,并“助其同胞过忏悔的生活”,这种宗教上的精神温暖了他终生的作品。他把半部《圣经》译成韵文,用路德的翻译作为范本。他祝贺路德为“维滕堡的夜莺”,他将会净化宗教并恢复道德:
醒来!醒来!白天已近,
我听到一曲唱于森林。
那是愉快的夜莺;
其歌声在山谷间传鸣。
夜已落入西方,
白天从东方耀上,
黎明终于到来,
忧郁夜的云彩已离开。
汉斯成为宗教改革时代的游吟诗人,用倔强的打油诗来讽刺天主教的过失。他写了关于无赖僧侣的剧本,并追溯其源流到魔鬼。他出版了讽刺滑稽的诗和讽刺剧,而指责牧师引诱少女和做弥撒时喝酒之类的事。1558年,他出版《约纳教皇韵文历史》(History in Rhyme of the Popess Joanna)——大部分新教徒把这个寓言当作历史来看。但汉斯也讽刺路德派,公开揭发其生活丑陋与其信条相反:“由于吃肉、喧嚣,滥用牧师,争吵、欺骗、侮辱人和所有其他不适当的行为,你们路德派教徒已大大地侮辱了《福音书》。”他和其他100人共同哀悼当时的商业主义和不道德。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瓦格纳(Wagner)把他理想化,汉斯实在是坦直、粗鲁而亲切的德国人的典型,至少在德国南部这类人占大多数。在他的家和诗中,我们想象他快乐而和谐地过了40年。第一位太太死时(1560年),他再娶,时年68,新娘却是27岁的漂亮女人,他甚至活得比太太长。一个补鞋匠能成为人道主义者、诗人、音乐家,得到并使用大图书馆,学希腊文学和哲学,写了6000首诗,活得相当健康和快乐,到82岁时才死去,就一个时代、一个城市而言,必有许多可以称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