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萨与七星诗社-拉伯雷时代的文学(1517—1564)

时间:2024-11-21 10:08:03关键词:拉伯雷时代的文学

正在那时,一股澎湃的诗潮也在法国泛滥。在弗朗索瓦及其子统治期间,约有两百位知名的诗人;他们不是在默默无闻的荒野上无病呻吟的人而是文艺战场上的战士——形式与内容交战、龙萨决斗拉伯雷——他们决定了法国文学的性格,一直到大革命时期。

一种复杂的狂喜激荡着他们。他们渴望在风格的纯正与形式的完善方面与希腊人和罗马人一争长短,在措辞和意象的优雅方面与意大利的十四行诗人抗衡。然而他们决定,不像教导和激励他们的学者一样用拉丁文写作,而用他们自己本国的法文;同时他们欲以窃自古典名著的字词、片语、结构和见解来使那仍然粗陋的语言成熟而精练。像拉伯雷的罗曼史那样不拘形式的插曲,在他们的眼光中,使法语成为用手匆促捏成的粗糙器皿,没有上绘,也没有加釉。他们将在那世俗的活力上,加以精心设计的形式和受理性控制的情感的训练。

复古的十字军始于里昂。莫里斯·塞维(Maurice Séve)花费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去找他自己以为的彼特拉克之劳拉(Laura)的墓,然后写了446首诗给他自己所爱的德利埃(Délie)。其诗中的忧郁与精致,为龙萨清出了一条路。他在里昂最有力的对手是一个名叫路易丝·拉赫(Louise Lahé)的女人,她像另一个佩皮南的琼那样全副武装地斗争,然后由于跟一个制绳者结婚而冷却下来。他以很亲切的高卢式的风尚,对她的附属的恋情眨眼示意。她能读希腊文、拉丁文、意大利文和西班牙文,她的鲁特琴弹得令人销魂,有个沙龙让她的竞争者和爱人聚会,写了一些最早和最精致的法文十四行诗。有位年谱作家说,我们可以从她丧礼(1566年)的隆盛来推判她的名声,她的丧礼表现了她的“功成名就。她的脸没被覆盖,被抬着游遍全市,头上戴有花环。死亡没法破坏她的姿容与尊荣,里昂人用花和泪来掩埋她”。经由这些里昂诗人,彼特拉克的风格和情趣传到巴黎,进入七星诗社(Pléiade)。

七星诗社这个词是古典的回声,因为公元前3世纪时,亚历山大城有7个诗人组成的星云,同样以星球命名,而该星球是纪念神话里阿特拉斯和普勒俄涅的女儿的。龙萨是法国七星诗社里最亮的一颗星,但他很少用这个名字,他敬仰阿那克里翁和贺拉斯甚于亚历山大城的忒奥克里托斯或卡利马科斯。1548年,在托赖内(Touraine)的一家客栈中,他遇到了约阿希姆·杜贝雷,与他共同使法国诗古典化。他们又争取了另外4个青年诗人——安东尼·德拜弗、雷米·贝洛、埃提内·约德勒和潘图斯·德奇亚德——参加他们的计划,学者让·多莱特也参加了,他在法国学院和科凯雷学院有关希腊文学的教学煽起他们对古代希腊抒情诗人的热情。他们自称“军旅”(Brigade),并发誓要把法国的诗神,从让·莫格(Jean de Meung)和拉伯雷的粗手中、维庸和麦罗松弛的韵律中解救出来。他们瞧不起《巨人传》放纵的语言和隐含的智慧;他们在这些混杂的动词和形容词中及色情文学的狂喜中发现不到古典的约束,也发现不到有对女人、自然或艺术形式美的感情。一个有敌意的批评家,见他们有7人,便起了绰号,称他们为“七星”。他们反以此成名。

龙萨与七星诗社-拉伯雷时代的文学(1517—1564)

1549年,贝拉伊宣布“军旅”语言方面的计划,包括使法语表达所有古典语言所表达的事物;使法文本身更光辉更洗练,只要把流行的法国散文的粗俗措辞和法国诗的民歌、圆舞曲、三韵诗形式搁置一边,而以输入古典术语和古典形式,如阿那克里翁、忒奥克里托斯、维吉尔、贺拉斯和彼特拉克等,使法文纯化并使之丰富。因为对于七星社而言,彼特拉克已经是古典,其十四行诗是所有文学形式中最为完善的。

龙萨在他的诗中实现了杜贝雷以灿烂的散文表达的理想。他出生于新贵家庭,父亲是弗朗索瓦一世的侍臣,有一段时期龙萨住在显赫的宫廷里。后来他先后成为太子弗朗索瓦(Dauphin Francis)和马德雷娜(Madeleine,她后来和苏格兰的詹姆士五世结婚)的侍从,然后成为未来的亨利二世的骑士侍从。他期待从事军事探险,但16岁时,耳朵开始变聋。他将剑插入鞘中而舞动起笔来了。他偶然阅读维吉尔的作品,发现了形式和措辞的完美,这种完美是当时的法国所没有的。多莱特引导他从拉丁文到希腊文中获益,并教他读阿那克里翁、埃斯库罗斯、品达和阿里斯托芬的作品。这位青年大喊:“哦,老师啊!为什么你把这些财富藏了这么久?”24岁时,他遇见杜贝雷。此后,他把时间很专心地分散在歌、女人和酒上。

他的七音步诗(1550年)完成了抒情诗的反叛。他坦白地模仿贺拉斯,却把七音步诗的体裁介绍到法国,而在语言的纯粹、措辞的典雅和形式的精确方面,奠定自己的地位。两年后,在其《恋情》(Amours)的183首十四行诗中,他以彼特拉克为典范,达到了法文诗未曾被超越的高雅和精练的境界。他写的诗是要让人家唱的,许多诗在他在世时就已被谱成音乐,有些还是出自名作曲家,如杰尼昆(Jannequin)和戈蒂默(Goudimel)之手。他对他所求婚的女人发出了邀请——及时行乐,但即使在这种古典的主题中,他敲出的调子仍具有独创性,正如他劝告一位谨慎的少女,终有一天她会因失去被著名游吟诗人引诱的机会而后悔的:

你年老时,傍晚时分,坐在火炉旁,在烛光旁闲谈和缝纫,你将会背诵我的诗,而在惊异中,会说:“我美貌时,龙萨曾夸示我的名字。”那时你的助手由于织布机的低语声而昏昏欲睡,但她们听到这些话时,没有一个人听到我的名字时会醒来,祝福你有得到如此不朽的称赞的命运。我那时将在地下,成为一个没有骨头的幽灵;我将休息在桃金娘的树荫下。你,一个弯腰于壁炉的老妇人,那时将会后悔拒绝我的爱并骄傲地轻视我。现在仍活着,且相信我,不要等待明天,采集今天正盛开的生命玫瑰吧!

这种风格意气扬扬,非常适合美第奇的凯瑟琳的宫廷,她把一个意大利家仆带回法国,此人后来享有彼特拉克之名。这位新诗人——听觉困难,举止傲慢,具有军人的容貌,有金黄色的头发和胡须,和普拉克西特利斯所雕的赫尔墨斯那样的脸庞——成为凯瑟琳、亨利二世、玛丽·斯图亚特,甚至英国的伊丽莎白(她是他的第17代表亲,曾送他一枚钻戒)的红人。希腊和罗马神话在七星诗社很受欢迎。这位诗人谈到奥林匹斯时,朝廷承认其恭维;亨利成为朱庇特神,凯瑟琳成为朱诺神,狄安娜成为狄安娜神;而让·古戎(Jean Goujon)的雕刻正好使此相符。

亨利死后,查理九世继与龙萨为友,结果并不好,因为这位青年君主要人写法国史诗来和阿内德匹敌。“我能予人死亡,”查理说,“但你能予人不朽。”龙萨开始写法国史诗,但发现他的诗才呼吸太短促,不适合这样长的赛跑;不久他就放弃了他的虚饰而回到抒情诗和爱。他平和地进入老年,不受世界的纷扰,在政治和宗教上保守而安稳,受到青年游吟诗人的敬重,受到所有人——除死神外——的尊敬。死神于1585年降临。他的遗体埋于图尔,但巴黎给他奥林匹克式的丧礼,首都所有的显贵人物都来为他送行,并听主教吟诵一篇丧礼演讲。

以他为首的许多诗人写了很多诗,很精巧,却不生动。他们大部分,就像这位大师一样,是异教徒,他们在安逸时承认天主教为正教,而轻视道德的法国新教徒。不管有些诗人多么穷,他们在傲慢方面却有贵族之风,有的在血统上确是贵族,他们为有闲而喜爱形式的那一圈人写诗。对他们所怀的敌意,拉伯雷报以取笑,讽刺其卖弄博学,卑屈地模仿希腊与罗马的韵律、措辞和描述,他们对古代主题的处理手法、彼特拉克式的自负和哀悼的脆弱回音。在自然主义与古典主义的冲突中,法国文学的命运决定了。法国诗人和悲剧作家将选最直接而狭窄的结构和凿刻优雅的道路;散文作家将企图以实质的力量来取悦读者。因此法国诗在大革命之前是不可译的;定型的瓶子不能打破了再用外国的模子来重塑。19世纪,两大潮流才遇合,文质并茂方始出现,内容结合形式,法国散文取得至高无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