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走向何处?犹太人住了1000年的萨丁尼亚和西西里岛,连同西班牙一起并入斐迪南排斥犹太人的范围内。1493年,最后一名犹太人已离开巴勒莫。在那不勒斯城数以千计的逃难者受到费兰特一世、多米尼克教派的首领及当地犹太社区人士的欢迎。但是,1540年,查理五世又下令驱逐那不勒斯城里所有的犹太人。
热那亚早已制定法律,限制更多的犹太人入境。1492年,孔维索斯(Conversos)从西班牙抵达该地时,只许在当地停留数日。一位热那亚历史学家形容这些人为“面色如死灰,双眼深陷,如憔悴的僵尸,和死人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能够走动”。有好多饿死的,妇女产下死婴,有些父母贩卖子女来筹措离开热那亚的路费。有一小部分被费拉拉城收容,但必须佩戴黄色徽章,也许是为了防止疾病的传染。
威尼斯早已成为犹太人的避难所。虽然也有人想把他们赶走(1395年、1487年),但上议院因他们对商业与财政颇具贡献而保护他们。威尼斯大部分外贸生意都由犹太人经营,而他们也主动地从西班牙进口羊毛与丝、从印度进口珍珠。有很长一段时期,他们曾经出于自愿地拥有以他们的名命名的区域格德克(the Giudecca)。1516年,上议院和犹太人的首领磋商之后宣布,除了少数特别获许的之外,全部都必须住在该城名叫“格托”(the Ghetto)的区域,这个名称,显然是因为当时那里有一家名为盖托的铸造厂。上议院同时命令所有马拉诺斯(也就是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迁离威尼斯。这是许多同行竞争的基督徒出的点子,有些经商的基督徒反对,因为如此一来有失去某些市场的危险。然而,查理五世一施压力,排斥犹太人的法令立即付诸实施。不过,犹太商人不久又偷偷回到威尼斯。来自葡萄牙的亡命之徒取代了被排斥的马拉诺斯,有一段时期,葡萄牙语竟成为住在威尼斯的犹太人使用的语言。
许多从伊比利亚半岛逃来的亡命之徒在罗马受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友善的招待,并在尤里乌斯二世、利奥十世、克莱门特七世和保罗三世等教皇治下繁衍生息。克莱门特七世允许马拉诺斯无拘束地信犹太教,主张他们没有被迫施洗的义务。在教廷位于亚得里亚海的港口安科那,犹太人在国际贸易方面仍然举足轻重,克莱门特七世为那些号称犹太人的人设立庇护所,并向他们保证无人骚扰。说到保罗三世,萨多雷托(Sadoleto)红衣主教评论说:“从来没有过一个教皇给予基督徒的荣耀、特权与让步有保罗给犹太人的那么多。他们非但受到协助,简直是被积极地武装了,既享利益,又获特权。”一位主教抱怨说,进入意大利的马拉诺斯立即重拾犹太教的信仰,他们“当着教皇和老百姓的面”为他们施洗过的小孩割包皮。在这种是非的压力之下,保罗在罗马重设宗教裁判所(1542年),却“毕生袒护马拉诺斯”。
继承他职位的人对文艺复兴那种悠闲的生活方式起了反感,因此采取使犹太人的生活不得安宁的政策。原有教规再度施行。保罗四世规定教皇国中每个犹太教聚会所捐赠10杜卡特以修护用来教诲犹太人信仰基督教的场所凯特楚孟斯之屋(House of Catechumens)。他禁止犹太人雇用基督徒为佣人或护士,也不得医治基督徒病人,除了旧衣服之外不得将任何东西卖给基督徒,在可避免的情况下禁止与基督徒来往。他们不得用基督教以外的历法。罗马城里所有犹太人的聚会所全加摧毁,仅留一处。犹太人不得拥有不动产,已有者限6个月内售出。用这个计谋,基督徒得以用1/5的价格,买下了价值50万克朗犹太人拥有的财产。罗马城里残余的犹太人如今(1555年)被局限于每平方公里必须住1万人的犹太人居住区里,数户人家仅得房屋一间,而在这个低洼地区台伯河河水的定期泛滥,又使这个地区成为瘟疫流行的沼泽地。该区四周砌起阴森的高墙,城门子夜关闭,天亮开启,而星期日与基督教节日则为例外,终日关闭。奉教皇的诏书规定,在佛罗伦萨、锡耶那、安科那、博洛那等地也辟出类似的犹太人居住区——当地称之为“炼狱”。保罗四世下一道密令,要求安科那城里所有马拉诺斯悉数抓进宗教裁判所监狱,并没收其财产。有24名男士与妇女在狱中被当作堕落的异教徒而被活活烧死(1556年),另有27名犹太人被送上船去终身为奴。这段时期对于意大利境内的犹太人来说,可真是黄金时代来临前最惨的一段时期。
虽然法国和英国各有排斥犹太人的法律规定,仍然有一大批犹太人往那边跑。整个德国几乎已完全不让他们进去。虽然也有许多去了安特卫普,但有少数获许停留一个月以上。葡萄牙的一名马拉诺斯——迭戈·孟德斯(Diogo Mendes)——在安特卫普开了一家设在里斯本的银行的分行。他的事业极为顺利,约1532年安特卫普议会逮捕他以及其他15人,罪名是信犹太教。雇用孟德斯为其财政代理人的亨利八世干预其事,使13人在缴纳巨额罚金之后获释——罚金是许多这类逮捕案件的“终极目的”。其余的犹太人继续走向阿姆斯特丹,他们在荷兰脱离西班牙获得自由(1589年)之后,在当地颇为繁荣。
那些逃到非土耳其人直接管辖的伊斯兰国家的避难者,情况并不比在基督教世界好到哪里去。企图在奥伦、阿尔及尔、布希亚(Bugia)等地落籍的犹太人被摩尔人射杀,其中有些被杀死。由于他们被禁止入城,他们利用木材的碎片凑起来搭起小茅屋,形成临时性的居住区。有一间小屋着了火,整个居住区,包括好多犹太人都被烧了。走到费兹城的人也发现城门紧闭,不让他们进城。于是他们散布在田间,以药草与树根果腹。母亲们宁可把婴孩杀死,也不愿他们饿死。父母为了少许面包而贩卖亲生骨肉。传染病带走了好几百条小孩与成人的生命。海盗肆虐营区,把小孩偷去贩卖为奴。谋杀者把犹太人的尸体剖开,为的是寻找那些听说是被犹太人吞进肚里去的珠宝。在经过这许多灾难之后,幸存的犹太人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经过无数的艰辛,总算在摩尔人统治下的北非形成了新的犹太人社区。阿尔及尔的西蒙·杜兰二世一再冒生命危险来保护这些被放逐的人,同时将他们组成某种安全组织。费兹城的雅各·贝拉伯(Jakob Berab)成为当时信奉《塔木德》最有名的人。
在马穆鲁克(Mameluk)和奥斯曼苏丹治理下的西班牙逃难者在开罗受到人道的对待,不久就爬升为犹太社区的领导者。塞利姆一世废止原有王子(Nagid)的职位,借着该职位,犹太教的一个牧师可以任命埃及境内所有的牧师,并掌理一切犹太人的事务。其后每个犹太社区得以自选牧师,治理内部事务。开罗的新牧师大卫是来自西班牙的移民,他废止亚、非两洲犹太人使用的塞琉西纪年法,劝他们采用新的纪年法(就像欧洲的犹太人早于11世纪采用的那种)。这种历书计算年代的方式是以创造世界的那一年,也就是暂定为公元前3761年为基准的一种纪年方式。
不管赛菲蒂克(Sephardic)或伊比利亚半岛的犹太人走到何处,他们在文化方面——通常是政治方面——处于领导当地犹太人的地位。他们在萨洛尼卡一直保持该城人口多数的情况直到1918年,致使移居该地的非西班牙犹太人得以学习西班牙文。在这种犹太人领导的情况下,萨洛尼卡有一段时期成为地中海东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苏丹巴耶塞特二世欢迎犹太的流浪者前往土耳其,因为他们身怀手工艺、贸易与医学方面的技巧,正是本国最不在行的方面。巴耶塞特说:“你们把那个使自己的国家变穷,而使我们富有的斐迪南称为聪明的国王吗?”犹太人就跟所有伊斯兰境内的非穆斯林一般,也得缴付人头税,不过这个税使他们可以不服兵役。大多数土耳其境内的犹太人依旧很穷,但是也有许多腰缠万贯、深具影响力的。不久,君士坦丁堡城里的医生几乎清一色是犹太人。苏里曼极宠爱他御用的犹太医生,免他和他家人一切税捐。犹太人在苏里曼统治下爬升到外交官的职位,结果,信奉基督的大使得求这些犹太人才能接近苏丹苏里曼。苏里曼对保罗四世统治下安科那城的犹太人被迫害一事极感震惊,并为该事向教皇提出抗议(1556年3月9日)。他要求释放安科那城的犹太人当中曾为土耳其子民者,而这些人即被释放。孟德斯银行业世家的格拉西亚·孟德西亚(Gracia Mendesia)在安特卫普、费拉拉和威尼斯诸城行善却招来侮辱与伤害之后,总算在伊斯坦布尔找到和平。
土耳其人治理下的“圣地”再度收容那些当初使该地成为圣地的人民。耶路撒冷对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同样神圣,因此只许少数希伯来人居住城内。在尤佩·加雷里(Upper Galilee)的塞弗德(Safed)城里,犹太人在人数与文化优势方面增加的速度很快,使雅各·贝拉伯想在当地设立犹太公会(Sanhedrin),作为全部犹太人的管理会。这个构想极为大胆,但是犹太人在居所、语言和风俗习惯等方面都大有差异,无法容许这种统治上的一致。然而,在伊斯兰与基督教世界里,犹太人的祈祷文中都吁请“耶和华”“从世界各角落……集合散居的人”,而在赎罪日和逾越节这两天,各地的犹太人都一致怀着他们历尽辛酸却依旧抱着的希望——“明年我们要回耶路撒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