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确知土耳其人起源于何处。有人猜想,他们是属于匈奴人的芬诺—乌格利克(Finno-Ugric)族,而“杜尔克”(Turk)一字的意思即为“甲胄”,因为在土耳其方言中,甲胄便叫“杜尔科”(durko)。他们的语言是融合蒙古语和汉语,后来又加上波斯语和阿拉伯语而成的。这些土耳其式的方言,便是唯一可分辨他们来自何处的凭借。其中的一族就取其领导者的名字塞尔柱(Seljuq)为其族称,这一族因和敌人屡战屡胜越来越壮大。13世纪,这一族的后裔居然控制了波斯、伊拉克、叙利亚及小亚细亚等地。其同宗的一族于13世纪内为了逃避蒙古人的侵犯,在奥图(Ortoghrul)的领导下,逃离了古拉山(Khurasan)。他们被住在小亚细亚的塞尔柱科尼亚部落雇为军队,并接受了一块可饲养其牲畜的土地。
奥图逝世后(1288年),其子奥斯曼(Othman),或奥司曼(Osman)当时年仅13岁,被选为继承人,奥斯曼人或奥司曼人的名字就是从他那里来的。在19世纪之前,他们从未自称为土耳其人,土耳其人是他们称那些住在土耳其斯坦和古拉山等地的半野蛮民族的名字。1290年,他们发觉塞尔柱人衰弱不振、不足以阻碍他们的发展时,奥斯曼便自封为小亚细亚西北部一个小国的独立酋长。1299年,他又把他的大本营往西挪到耶尼—塞尔(Yeni-Sheir)。他不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但他极有恒心。他的军力虽小,但他的士兵个个都是上乘的骑士,绝非步兵之流,为了争取土地、金子、女人和权力,他们都愿意冒杀头断脚的危险。在他们和马莫拉海(Marmora)之间正好有许多政风腐败、毫无设防的拜占庭城市在那里醉生梦死。奥斯曼率军先围攻其中的布鲁沙城,虽然第一次打了败仗,但之后又卷土重来。最后,布鲁沙城终于向他的儿子奥尔坎(Orkhan)投降,此时的奥斯曼本人却在耶尼—塞尔(1326年)奄奄一息。
奥尔坎利用他父亲的灵骨圣化布鲁沙,并将其建为奥斯曼人的新都。“天意”——意愿加上权力——诱使奥尔坎奔向地中海,奔向那个商业、财富与文明的古老地区。在布鲁沙落入其手的同一年,他攻取了尼科美底亚(Nicomedia),该地后来改名为伊兹米德(Izmid)。1330年,他攻下后来改名为伊兹尼克(Iznik)的尼西亚,1336年攻占后来改名为贝尔加马(Bergama)的佩加蒙(Pergamum)。这些弥漫着历史味道的城市都是工艺与贸易的中心,食物和市场完全依赖早已为奥斯曼人所拥有的四周农业区,他们必须依靠其周围的腹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没有作太久的抵抗,因为他们曾受过拜占庭诸省长的压迫,而且听说,奥尔坎抽税很轻,容许宗教的自由。此外,这些近东的基督徒中有很多都是属于受过侵扰的异教徒——景教徒或基督人神合一论者(Monophysites),因此这些被征服的地区很快接受伊斯兰教的信条。在这种情形之下,战争反而可以解决那些理智上无能为力的神学问题。领土扩张后,奥尔坎便自称为奥斯曼人的君王。拜占庭的皇帝们争相与之谋和,雇用他的士兵,容许他的儿子苏里曼在欧洲领土内建立奥斯曼人的要塞。奥尔坎死于1359年,时年71岁,留给他的人民很深刻的印象。
他的继承者们建立了一个在综合战术、行政能力、野蛮残暴方面无人可与之匹敌,却醉心于文学、科学和艺术的朝代。穆拉德一世(Murad Ⅰ)算是这一家系中最不出色的君王。因为他是一位文盲,他签名时,每次都以沾有印泥的手指头压在公文上,这是一位比较不高明的杀人者。他的儿子萨翁德基(Saondji)带领一支叛军企图向他进攻而失败时,穆拉德便将他这位小儿子的双目挖出,砍掉他的头,强迫那些叛军的父亲们也砍掉他们儿子的头。他训练了一支极为勇猛的军队,把大部分巴尔干人都征服了,还赐给他们一个比在基督徒统治下更有效的政府,以安抚被征服者。
巴耶塞特一世在科索沃(Kosovo)的战场上继承了他父亲的皇冠(1389年)。他率领的军队打胜仗后,他立即下令处决他那位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雅各布(Yakub)。这种杀害亲兄弟的行为后来变成奥斯曼人继位的正规手段,其根据的原则是,叛变可能导致国家分裂,所有有资格问鼎王位者都应该及早处决掉为佳。巴耶塞特因此赢取了“雷公”(Yilderim)的称号——因为他的军事战略非常迅速,可是他缺乏其父的政治才能,而且把大部分精力都浪费在性欲上。属国塞尔维亚的统治者斯蒂芬·拉扎列维奇(Stephen Lazarevitch)把妹妹送给巴耶塞特当姨太太,这位德斯波伊娜夫人(Lady Despoina)后来便成为他最喜欢的太太,教他如何喝酒及如何享受堂皇豪华的酒宴,并以不智的方法使他变得非常衰弱。他的傲气一直到去世前仍然不衰。摧毁尼可波利的骑士团后,据弗鲁瓦萨尔的报告(或他修改过的)说,他便以一种特殊的挑战方式释放了内维斯伯爵(Count of Nevers):
约翰,本人深知阁下为贵国的大公爵,而且是一位大公爵之子。阁下年纪轻,倘若在阁下首次侠义的出师中,重任就落到阁下双肩上的话,阁下也许就成为众人指责或引以为耻的对象。为使阁下免于此种指责及恢复阁下的荣誉起见,料阁下愿意纠集一批壮丁,来向本人挑战。倘若本人无法确知阁下的决定的话,在阁下出发前,我将设法麻烦阁下依法宣誓,阁下或阁下的任何朋友决不会提起武器对抗我。可是本人决不会令阁下或阁下的任何朋友去做此种誓言或保证,不过,本人希望,阁下回来,而且心情极为愉快时,请阁下以您拥有的毫不掩饰的武力,全部用来对抗本人,本人将随时奉陪阁下或阁下的朋友……本人这席话敬请阁下转知所有的部下,因为本人是说话算话的人,正准备征服其他基督教国家。
帖木儿在安卡拉捕获了巴耶塞特时,仍对他礼遇有加。他命令左右的人为这位伊斯兰教君王卸掉枷锁,请他坐在身旁,告诉他一定会赦免他,还特别吩咐搭三个漂亮的帐篷作为他的套房。巴耶塞特企图逃走不成时,便被监禁在一间四周都封闭得紧紧的房间里,可后来的传说居然夸大事实说,他被关在铁笼里。巴耶塞特病倒时,帖木儿请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病,还派德丝波伊娜夫人照顾、安慰他。这些未能恢复那位心里破碎的伊斯兰教国王的生命活力,巴耶塞特于一年后卒于狱中。
他的儿子穆罕默德一世把奥斯曼政府和权力加以改组。虽然他曾把一位王位觊觎者的眼睛弄瞎,把另一位杀死了,他仍以优雅的风度、公平的原则以及十年与基督教国家无战事而赢得了“绅士”的绰号。穆拉德二世也有同样的风采,喜欢诗,不喜欢战争。可是,当君士坦丁堡鼓动一位敌人要革除他,以及匈牙利违反和平誓言时,他在瓦尔那(Varna,1444年)证明他也是一位和别人一样能干的将军。之后,他退居到小亚细亚的马格尼西亚,在那里,他每两个星期举行一次诗人和学者的联欢大会,大家读诗,谈科学和哲学。后来,由于亚得里亚堡发生叛变才被召回欧洲,他抚平了这次叛变,在科索沃的第二场战役把匈雅提(Hunyadi Janos)打败。他在位30年,被基督教国家的历史学家列为当时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逝于1451年,他的遗嘱说明,死后希望葬在布鲁沙一个无屋顶的小教堂,“好让上帝的仁慈和祝福能与日月之光一同降临到他身上,让雨水和露水直接落在他的坟上”。
在涵养、征服力、政治敏锐性及在位期间的长久方面,穆罕默德二世和他父亲不分上下,可是在正直和高贵方面就不如了。为了提高基督徒的教育,他不惜破坏严肃的条约,并以过分的屠杀行为玷污了他赢取的胜利。他在谈判和战略上具有东方人的细致特性。有人问他计划为何时,他回答说:“假使我胡子中的任何一根毛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把它拔掉。”他能说五种语言,精读好几种文学作品,在数学和工程方面的知识极为丰富,他培养艺术的发展,以养老金供养30位奥斯曼诗人,把丰盛的礼物送给远在波斯和印度的诗人。他的内阁总理马哈茂德(Mahmud Pasha)也是一位文学和艺术的支持者。两人资助许多学院和慈善机构,因此这位伊斯兰教国王赢得了“伟大作品之父”的美誉。穆罕默德也有“胜利之君”的称号。在他和他的大炮轰击下,君士坦丁堡落入了他手中;在他的海军的枪炮下,黑海成为土耳其人的一个池子;在他的兵团及外交的包围下,巴尔干人也向他俯首称臣。可是这位让人无法抗拒的征服者征服不了自己。到50岁的年纪,他就因纵欲过度显得老态龙钟了,即使春药也激不起他的性欲。最后,他的妻妾干脆称他为太监。他死时(1481年),年仅51岁,此时正是他的大军即将为穆斯林攻下意大利的前夕。
他的儿子们争抢王位的结果反而让巴耶塞特二世当上了国王。这位新王不好战,可是威尼斯打下了塞浦路斯岛,向土耳其控制的地中海东部挑战时,他奋然而起,向欺骗他的敌人伪装和平,建立了一支拥有270艘船只的无敌舰队,在希腊外海打垮了威尼斯舰队。一支土耳其军队蹂躏北意大利远至西部的维琴察(1502年),结果威尼斯求和。巴耶塞特同情地答应其请求,然后隐退到诗与哲学的国度。他的儿子塞利姆后来又革除他的王位,自己登上宝座(1512年)。不久——据说死于毒药——巴耶塞特呜呼哀哉!
历史有时不过是对立主题的交替:一个时代的作风与制度常不为下一代所接受,因为后者都会喜新厌旧;古典主义带来浪漫主义,浪漫主义生出了写实主义,写实主义又带来了印象主义;一段争战之后就需要10年的和平,漫长的和平又会引发侵略战争。塞利姆一世厌倦其父的和平政策。他天生一副刚健的体格和坚强的意志,不喜耽于宴乐和安逸,性喜追逐露宿野外,因此他绞杀9位亲戚来抚平叛变,以时常带军出征赢得了“冷酷者”的绰号。他听到波斯的沙赫·伊斯梅尔劫掠土耳其边界时并不感到愤怒。他曾经立过一个誓言说,假使安拉助他打败波斯人,他愿意分别在耶路撒冷、布达和罗马造三所巨大的清真寺。在点燃人民的战斗意志后,他马上率兵攻打伊斯梅尔,占领了大不里士,把北米索不达米亚平原改为奥斯曼的行省。1515年,他带领炮兵及其禁卫兵进攻马穆鲁克人,把叙利亚、阿拉伯与埃及列入其领土范围内(1517年)。他把正统穆罕默德教的开罗哈里发——职高位尊的僧侣——当作光荣的战俘,带回君士坦丁堡。此后,与亨利八世一样,奥斯曼的伊斯兰教国王们便成为教会与国家的主人了。
他的权力正达巅峰时,便准备攻打罗得斯岛和基督教国家。一切准备齐全,他却得了瘟疫病死(1520年)。惧怕塞利姆的大军甚于路德反叛的教皇利奥十世听到消息后,马上下令所有的基督教堂唱一首连祷诗以感谢上帝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