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乡村,直到13世纪末丹尼尔·亚历山大诺维奇(Daniel Alexandrovitch)才扩展其腹地,使其成为一个小公国。历史上的记载把莫斯科的繁荣归之于其便于航行的莫斯科河。莫斯科河东邻窝瓦河,西南邻俄喀河、顿河与第聂伯河。莫斯科亲王尤里·丹尼尔诺维奇(Yuri Danielovitch,丹尼尔之子)垂涎邻近有富庶首都弗拉基米尔的苏兹达尔公国,特韦尔的亲王米歇尔也有相同的野心。莫斯科与特韦尔为此而交战,结果莫斯科公国获胜,米歇尔亲王被杀而受追封为信徒。尤里之弟,即继承者伊凡一世,后来同时拥有莫斯科大亲王与弗拉基米尔大公爵的双重头衔。
伊凡一世是俄国献给鞑靼可汗贡品的征收者。他向人民搜刮的远比他进贡的为多,以此自肥。他的强取豪夺使他赢得“钱袋”的绰号,却使他的公国有13年免于鞑靼的袭击。他死时(1341年)犹如一个出家的僧侣,被人们以圣徒供奉。他的儿子西梅翁·普努德(Simeon the Proud)继承了他收税的本事。虽然他声称对每个省份拥有控制权而自封为全俄罗斯的大亲王,却仍免不了死于瘟疫(1353年)。伊凡二世是一位温顺而爱好和平的君王,在他的统治下,俄国却陷入了内战。他的儿子德米特里(Dmitri)具有军人必备的气质,他击败了每一位敌手,而且公然反抗鞑靼可汗。1380年,马迈可汗(Khan Mamai)纠集了一群鞑靼人、热那亚的雇佣兵及一批浪人,向莫斯科进军。德米特里及其俄国联军在靠近顿河附近的库利科沃(Kulikovo)与鞑靼军相遇,击溃了他们(1380年)。两年后,鞑靼人挟10万大军再度向俄国进击。因胜利得意忘形但民穷财尽的俄国人,无法招募与敌军相当的兵力;鞑靼人夺取了莫斯科,屠杀了2.4万人,把莫斯科城夷为平地。德米特里之子瓦西里一世(Vasili I)与鞑靼人谋和,割让诺夫哥罗德公国,并强迫诺夫哥罗德和菲亚特卡两城邦奉他为君主。
莫斯科大亲王沿用鞑靼人的专制政治制度,也许对于乌合之众的文盲人民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暴力与权术的专制政体下,一个仿照拜占庭式的政府管理机构须受制于一个向亲王咨询、为亲王服务、由权贵组成的议会。这些权贵也是军队的统帅,地方的统治者,半自由农民的组织者、保护者与剥削者。富于冒险的殖民者移居至无人烟地区,他们清理沼泽,放火烧山以提高土地的肥力,这种无计划的耕种方式将土地资源榨取完之后,他们又搬到别的地方,就这样,他们抵达了白海(White Sea)和乌拉尔山脉(Urals),甚至深入到西伯利亚。在这些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散布了无数的小乡镇;所有的房子都是以泥土和木头建筑而成的,目的是至多20年后就烧毁它们。道路崎岖不平,唯有在冬天,冰雪覆盖道路,到处挤满了坐着雪橇、穿着保暖长靴的人时,这些路算是最畅通无阻的了。商人们喜欢河流,不喜欢陆路,靠着水或冰的力量,他们在南北之间辛劳地做着生意。此外,他们也跟拜占庭、穆斯林及北欧的汉萨同盟交易。也许在贸易扩大的过程中,这些亲王们的个人主义消失了,而俄国也被迫趋向于统一的局面。瓦西里二世之所以被称为“盲者”德米(T?mny the Blind),是因为他被敌人挖出了眼珠(1446年),他曾以折磨、致残及鞭笞的方式使反抗他的人服膺于他的领导。因此,后来他留给其子的强大俄国,才足以洗清受鞑靼人统治的耻辱。
伊凡三世被称为“大帝”,因为他完成这项大业,而且统一了俄国。处境的需要,形成了他特殊的作风:不讲理、狡猾、精打细算、顽固、残忍,能坐镇克里姆林指挥军队在远方打胜仗;残暴地惩罚抗命者与无能者,甚至鞭笞、折磨、残害权贵,杀害医不好其子之病的医生。他过于严厉地对待其侍从,以致妇女们一见到他就昏倒。俄国人称他为“恐怖者”,直到他的孙子登基。
在他南征北讨中,征服诺夫哥罗德最不费力。对诺夫哥罗德城邦内的那个既蓬勃发展又可抽税的商业中心,他垂涎三尺,极欲夺取,而莫斯科的商人们更逼他进军把北方的这批竞争者消灭掉。这位大亲王控制了莫斯科与诺夫哥罗德之间的平原地带;而以经商为主的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买卖货物的地方便在这个地区,伊凡只要下令将其谷仓和市场关闭、拒绝诺夫哥罗德的商人来此经商,这个城邦就得破产,就得向伊凡称臣纳贡。经过8年的停停打打,这个小共和国终于放弃了自治的权力(1478年)。其国内的主要居民7000人被迫迁到苏兹达尔,北欧汉萨同盟的商人被赶走,于是莫斯科的商人们继承了他们留下来的市场,而莫斯科亲王则分享了诺夫哥罗德的利润。
吞并这个共和国的殖民地后,伊凡将统治势力延伸到芬兰、北极圈及乌拉尔山脉等地区。普斯科夫幸好投降得早,方能保全其共和国,只是将其国家置于这位大亲王统辖之下而已。特韦尔则以寻求与立陶宛联盟而想保存下来,但伊凡亲自挂帅出击,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该城。罗斯托夫和拉罗斯拉韦尔也相继落入其手。伊凡的兄弟去世时,伊凡不准把他们的封地分给其继承者,而是并入自己的领土内。其中的一个弟弟安德烈因为和立陶宛私通,被伊凡拘捕下狱,死在狱中;伊凡虽然流下伤心的眼泪,仍然将安德烈的土地充公,因为政治是不讲感情的。
脱离鞑靼人的支配表面看来似乎不可能,实际上是轻而易举之事。由蒙古人和鞑靼人联合起来的残余侵略者已经分成相互敌对的3批,分别定居在萨里、喀山、克里米亚3个地方。伊凡实行各个击破的办法、直到他有把握他们不可能联合对付他为止。1480年,他开始拒绝向他们纳贡。阿赫梅特可汗(Khan Akhmet)率领大军向窝瓦河上游进发,沿俄喀河和乌拉河河岸,直到莫斯科南部,伊凡率领15万大军进驻河的对岸。就这样在没交战的对峙之下,两军在此驻扎了数月之久。伊凡不太敢以其皇位及生命孤注一掷,鞑靼人则对他的优良大炮惧怕三分。河水结冻,两军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不交战的局面时,伊凡即下令撤退。鞑靼人不但不乘机追击,而且也下令撤兵,直退到萨里(1480年)。这确实是一次大而荒谬的胜利。从那时起,莫斯科即未曾再纳贡给这个部落。伊凡大亲王自称为独裁君主(Samoderzhets),因为他无须向任何人纳贡。那些相互敌对的可汗们却互相打起仗来,阿赫梅特战败被杀,萨里金帐汗国从此消失了。
立陶宛仍然存在。即使是大亲王或莫斯科主教区也无法像乌克兰和基辅两国享有这么久的和平,而西俄罗斯则常常有个强敌威胁着莫斯科,引诱信仰希腊正教者改信罗马公教。据称,波兰人想要谋杀伊凡的计划,给了伊凡一个开战的理由,结果真的带来一场为收回被占领省份的圣战(1492年)。许多立陶宛的亲王,由于夹在波兰、罗马、天主教联盟之间感到惶惶不安,因此都打开大门,迎接伊凡的军队。立陶宛的大亲王亚历山大在韦德罗萨(Vedrosha)裹足不前,结果输了这一仗(1500年)。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出面调停,停战6年。莫斯科却保有它占有的土地——西至索日河,包括车尼哥夫,几乎抵达斯摩林斯克。伊凡三世年已63岁,只好把未收复的重任留给其继任者。
伊凡在位43年,对20世纪以前的俄国历史,其重要性当然不在话下。也许是受到财势的鼓舞,或是因为相信俄罗斯人的安全和繁荣需要一个统一的俄国,伊凡三世对其国家的功业几乎可以媲美法国的路易十一、英国的亨利七世、西班牙的斐迪南和伊莎贝拉、教廷的亚历山大六世。上述这些事件同时发生,证明了国家主义和君主政体的抬头,也为教皇政治的超国家强权敲响了丧钟。权贵失去了其独立性,公国们纷纷向莫斯科进贡,于是伊凡拥有了“全俄罗斯的统治者”的称号。也许听了他那位希腊籍太太的建议,他也采用了有希腊罗马之风的沙皇称号,以那代表帝国的双鹰作为该国的标志,宣称对所有拜占庭的政治和宗教权威有继承权。于是,拜占庭的政治理论与仪典,视教会为国家的机关,也随着拜占庭的基督教信仰、拜占庭的希腊字母及拜占庭的艺术形式传入了俄国。而拜占庭地近亚洲,一切都东方化了,俄国早因鞑靼人的统治,在很多方面成为一个更东方式的君主政体,这种政体当然使西方人感到格格不入,难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