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立克摄政(1549—1553)

时间:2024-06-18 03:17:02关键词:爱德华六世与玛丽都铎

就当时的标准而言,萨默塞特的政敌算是宽大的。他们仅没收了他在摄政时期所获的财产。1550年2月6日,他们将他由天牢放出。同年5月,他又被召入枢密院。不过这时他已没有什么权势,大权全已落于窝立克之手。

窝立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信徒。他本人倾向旧教,但为了对付他的政敌南安普敦,可以不惜对新教派系加以培植——南安普敦是公认的旧教领袖。当然,培植新教派系,另有他的用意,就是借此拉拢一般贵族,因为一般贵族在经济上和新教密不可分。窝立克虽精于用兵,但他知道,以英国朝野俱穷的现况,和法国争博洛涅简直是做梦。就英法资源——法国资源较英国多两倍——详作比较后,他决定把博洛涅拱手送给法国国王亨利二世,以换取一份屈辱的和平(1550年)。

在地主贵族的支配下,国会于1549年通过了一项极严厉的制裁农民暴动法案。贵族所圈土地也使之合法化。为了抑制圈地,萨默塞特曾规定羊及羊毛均须课税,但现在这项规定撤销了。工人要求提高工资要受严厉的惩罚。法律规定,不得聚众讨论降低租金和物价。有人胆敢提出上项讨论,即将没收其财产。为了杀鸡儆猴,凯特兄弟双双被送上断头台。这时贫人日增,与宗教革命同时革掉的救济院却无恢复迹象。疾病流行,医院却形如废墟。物价高涨,通货贬值,饿殍载道,一度为英国安定主力的自耕农变成了穷人,原来的穷人现在挣扎在饥饿线上。

宗教纷争和经济紊乱并起。此时,信天主教的人虽占大多数,但自窝立克斗倒南安普敦后,即群龙无首。教士精神道德权威的崩溃,加上腐败不稳的政府,引起道德沦丧,异端纷起。有些异端不但使旧教徒,甚至使新教徒亦大感惊异。约翰·克莱门特(John Clement)于1556年这样写道:“此时英国宗派林立,有教皇政治歌颂者,有阿里乌斯派(Arians),有再洗礼教派及形形色色的异端……有些否认圣灵是上帝,有些否认原罪,有些否认预定论……奇奇怪怪的言论,简直不胜枚举。”罗杰·哈特钦森(Roger Hutchinson,约1550年)论及“撒都该教徒(Saducees)及自由思想家”时,曾这样说:“魔鬼……不是别的,而是……一种猥亵的肉欲……人死之后,也没有什么地方给你安息或受罪。所谓地狱,不是别的,只是一种意识上的痛苦和绝望。相反,如果你在意识上感到快乐、宁静、愉悦,那就是天堂了。”格洛斯特新教的主教约翰·胡伯(John Hooper)曾获得这样的报告:“有些人这样说,人的灵魂并不比野兽的灵魂为高,它也是会死亡、消散的。有些人在集会时,不但否认基督是救主,而且说圣婴是祸害、骗子。”

窝立克摄政(1549—1553)

在萨默塞特认可的自由下,新教徒中的轻率分子对旧教极尽讽刺之能事。牛津大学学生模仿弥撒仪式上演滑稽戏,把每日祈祷书切成片片,从神龛上拿下供神面包践踏。伦敦传道者,戏呼神父为“巴比伦邪神(意指教皇)之妖”。圣保罗大教堂从前是庄严神圣之地,现在商人在里面谈生意,不良少年在里面斗殴。窝立克现在已确定站在新教徒的一边,他提名许多主张改革者任主教。在提名时,他通常要求的条件是:被提名者负责将主教采邑的一部分,转让给其所就任之州。1550年,国会规定,英国无论任何教堂,除“历代帝王及不被人视为圣徒的贵族纪念像外”,一切塑像,不管绘的、刻的、塑的,一律清除。至于祈祷书,除克拉默编著的外,也一概焚毁。弥撒祭服、礼袍、祭坛桌布,或予没收,或予变卖,或予送人——这些东西,不久都变成贵族的家庭饰品。1550年之后,枢密院曾下令,教堂中的金属器皿,一律缴归国库。稍后,国会更下令,教堂金柜所存之钱,一律缴给政府。不久,政府或者应说官吏,又找到了新的财源:扣发清贫学生的奖学金,及亨利八世所设的钦定教授研究费。1552年,国会建议恢复教士独身制,不过有个规定:实在想结婚的,经获准也可结婚。

宗教迫害,由于今天的英国、瑞士、德国都是新教徒的天下,天主教便成为异端。克拉默拟了一张异端分子的名单,列名其上者如“执迷不悟”,便被处死。所谓异端,如相信圣餐中的圣肉实在论、教皇至上论、不信《旧约》中之神的启示、基督的两种本质、因信获救等。1550年,肯特郡的琼·博谢(Joan Bocher),之所以被烧死,原因是她怀疑耶稣基督之神性。伦敦新教主教里德利叫她放弃这种想法,她说:“不久以前,你烧死安尼·艾斯库,为的是一片面包(指不信变体论)。可是,现在你信变体论了。你今天为一片肉烧我(四福音书:‘世界为肉做成’),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跟着我走的。”在爱德华时代,处火刑者仅有两人,但天主教徒因望弥撒及公开批评新教理论而坐牢的,则多至不可胜数。顽固的天主教神父除革职外,尚需坐牢。加德纳此时尚在牢中,政府告诉他,若他改信新教即可恢复自由。他不答应,于是被移押“最坏犯人处置之监”,并规定不给他纸、不给他笔、不给他书。1552年,克拉默发表其《祈祷书》第二册。否认圣肉实在论,废止临终涂油礼。至于第一册,也照新教理论加以重新改订。国会现在通过一个《再度统一法案》(Second Act of Uniformity)。法案规定,人人须按时做礼拜;礼拜仪式,应严格遵照祈祷书规定;三次违反上述规定,即将处以死刑。1553年,枢密院颁布42条宗教法规,此法规为克拉默所拟,要求全英国人一致遵行。

这是一个充满腐败堕落的时代,其象征一方面为道德和教义的法制化,一方面为邪恶者如窝立克受到表扬。1551年10月4日,爱德华封窝立克为诺森伯兰公爵。窝立克刚封公爵数日,即指控萨默塞特有欲阴谋夺取政权之罪。逮捕后数日,即将之审理判罪。判罪证据全由托马斯·帕默爵士一人提供。判罪毕,即假王命将之处死。1552年1月22日,萨默塞特含冤负屈、悲壮地走上断头台。萨默塞特之死为屈死,是后来轮到窝立克上断头台时,良心发现亲口供认的。他说,萨默塞特之罪全由他诬陷栽赃。证人帕默临死前也说,他出庭作证也是奉窝立克之命。

英国历史上,像这样大失人心的政府是少见的。新教教士一度认窝立克为恩人,因为如果不是他大力支持,他们很难抬头。可是,窝立克事事倒行逆施时,他们也对他非常反感。爱德华日渐衰弱,爱德华一死,玛丽即将继承大统——根据国会通过的法案,爱德华死而无子,王位即由玛丽继承。显然,玛丽如即位,第一件事定会找那些领导英国脱离天主教的人算账。窝立克此时感到生命大受威胁。稍微使他感到安心的是,通过他所布置的人,爱德华对他已百依百顺。他促请奄奄一息的爱德华,把王位传给亨利八世妹妹的孙女简·格雷。简是沙霍克公爵之女,最近刚变成他的儿媳妇。爱德华与他父亲一样,也不愿让国会替他决定王位承继人,于是便接受了窝立克的建议。但此事,一方面,几乎全国都公认,王位应由玛丽公主继承;另一方面,简坚持不受。简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懂希腊文、希伯来文和拉丁文。她并非圣贤,但她对天主教,尤其是对变体论,曾有极尖刻的批评。她不想犯罪,但环境迫着她犯罪。最初,她把窝立克的建议当成笑谈。最后,她丈夫要她接受王位,她便也接受了。她后来辩称:“他逼着我这样做,我有什么办法?”窝立克现在计划去抓玛丽和对玛丽的支持者。他想,只要将玛丽打入天牢,便不怕她争夺王位。

7月初,爱德华的生命已近尾声。先是痰中带血,继则两腿发肿,后来全身出疹子。随着这些毛病而来的是,头发指甲相继脱落。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病,不少人怀疑,这不是病而是窝立克下毒的结果。受不住长期痛苦的煎熬,爱德华终于在1553年7月6日去世,死时15岁。这么年轻,如说他的治绩有何污点,当然不能由他负责。

第二天一早,窝立克便直奔亨斯顿,逮捕玛丽公主。但玛丽事先得到警告,避入沙霍克天主教朋友家,窝立克扑了个空。窝立克使用一切威胁利诱手段,迫使枢密院宣布简为女王。简听此任命晕了过去,救醒转来她仍极力拒绝,她说,请不要逼她做女王,她不是做女王的材料,做女王虽然荣耀但是非常危险。不过,禁不住家人的逼迫,他们说,如果她不接受这顶王冠,他们的性命便难保,她才勉强应允。7月9日,迈着极不情愿的步伐,简走上英国女王的宝座。

7月10日,伦敦得到这样的消息:玛丽公主已宣布就任英国女王;北方诸侯纷纷归向于她;勤王大军正拥着玛丽向伦敦前进。窝立克这时慌了手脚,只有集结兵力迎战。窝立克率军行抵贝里,士兵忽然停下不动了。他们说,玛丽公主为王是顺天应人的,他们不愿逆天行事。罪恶滔天的窝立克,眼看自己的军队靠不住,于是派他弟弟携带金银珠宝及割让卡勒科斯和奎内斯的条件,去法国向亨利二世借兵。枢密院得到这个消息,一方面出而阻止,同时宣布效忠玛丽。沙霍克公爵进宫通知简,她的十日王位已告结束。简听到这个消息,甚为高兴,天真地问:是否可以回家了?但是,枢密院原宣誓为她服务的,现在把她禁闭于天牢。不久,窝立克也成为这里的囚犯,祈求幸免一死。枢密院遣使迎接玛丽,并奉上“玛丽都铎女王”尊号。全英国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欢声雷动。整个夏天,钟声,焰火,终日不绝。老百姓在街上大摆筵席,以吃喝歌舞,表示他们对玛丽的拥戴。

全英国对宗教改革好像全都深表不满。他们怀念着旧时的日子,现在旧时的日子快回来了。事实上,宗教改革在英国的表现也够恶劣了:对教条主义、宗教裁判、暴君专制,不是打倒而是加强;对教育不是发扬而是摧残——大学财产掠夺尽净,关闭学校达好几百所;对慈善事业,不是支持赞助而是趁机剥削;对贫穷大众,不是减轻其痛苦而是加强其压榨——在这个阶段,穷人所受压迫之重,可说史无前例。今天,似乎任何改变都受欢迎,只要这种改变可以打倒窝立克及其爪牙。可怜的玛丽公主,22年的含羞忍辱使老百姓内心对她深表同情。他们以为,饱经折磨的玛丽,将来当政自然慈祥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