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的死敌(1511—1553)

时间:2024-11-21 08:44:06关键词:加尔文

米居尔·塞尔维特生于维拉诺瓦(Villanova)一个声望显赫的家庭。他生长的时代,西班牙已不再歧视伊拉斯谟的作品。犹太人和伊斯兰教的文学对他有着相当深刻的影响。他读过《古兰经》,也读过犹太人的经典。他看过闪米特人对基督教(包括对三位一体的圣父、圣子、圣灵,及对玛利亚与诸圣徒祈祷)的种种批评,而且深具印象。路德说他是“莫尔人”。在图卢兹研读法学时,他初次接触到一部完整的《圣经》。他发誓,他要读“1000遍”。他对《启示录》深感兴趣。胡安·昆塔那(Juan de Quintana),查理五世的忏悔教师,很器重他,把他带到博洛尼亚和奥格斯堡(1530年)。在这些地方,他接触到新教并对之产生好感。他在巴塞尔见到奥科兰帕迪乌斯,在斯特拉斯堡见到卡皮托及布塞尔。可是,他们认为他的思想太近乎异端,并不欢迎他。

1531年至1532年,他以拉丁文发表了他的主要著作《论三位一体说的谬误》的第一、二册。这,就文字而言,足以使加尔文发笑,但就内容而言,其所包罗《圣经》知识之丰富,使加尔文对这个20岁的年轻小伙子不敢轻视。在塞尔维特看来,耶稣是三位一体的第二位,一个具有天父智慧的人。从这个观点出发,说耶稣是圣子是对的,但他并不等于圣父。“圣父以先知的名义派出圣子”。塞尔维特继而采取闪米特人三位一体论的观点,“所有视三位一体为上帝本质的人都是三位异体论者”。这些人,他说,也就是“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因为他们否认了上帝的唯一性。为了缓和这一极端理论,塞尔维特指基督为“世界之光”(Light of the World)。不过,他给大家的印象是,这世界之光被他给熄灭了。火上加油的一点,他说,再洗礼教徒是对的,洗礼只应适应于成人。奥科兰帕迪乌斯和布塞尔公开谴责他,他害怕了,便从瑞士逃向法国(1532年)。

7月17日,图卢兹宗教裁判所下令抓他,他先考虑去美洲,后又决定住在巴黎。在巴黎,他化名为米修·维隆那伏(Michel de Villeneuve),潜心研究数学、地理、天文、医学。兴之所至,有时还研究占星学。维塞里在学解剖学时,和他同班。他俩均曾获老师嘉许。塞尔维特曾和医学院院长发生争执,学校对他的考评是浮躁、冲动、骄傲。1534年,他向加尔文提出辩论挑战,可是临到约定之日,在指定地点却找不到他的踪影。科普演讲及异端传单事件发生,使他和加尔文一样,离开了巴黎。在里昂,他编了一本托勒密的《地理学》(Geography)。1540年,他移居维埃纳(Vienne)(里昂南16英里)。他在这儿行医研究,一直住到晚年。里昂的出版家从许多学者中看中了他,请他编辑桑蒂·帕格尼尼(Santes Pagnini)的拉丁文《圣经》译本。他对这本《圣经》费时3年编成6卷。在《以赛亚》7:14注中,哲隆的说明是“童女怀孕”。塞尔维特解释说,按希伯来文的原意,并非指“童女”而指“少妇”。他还说,这项预言指的不是玛利亚,而是希西家(Hezekiah)的妻子。从同样的观点,他指出,《旧约》中一些似含预言的章节,所指的都只是那时的人与事。这样一说,使新旧两教均感狼狈。

塞尔维特何时发现肺的血液循环——血液从右心腔,沿肺动脉至肺,由空气加以净化,然后经由肺静脉,而回左心腔——已不可考。目前我们仅知,这项发现,他于1553年列于他的最后著述《再论基督教原理》(The Restitution of Christianity)一。他把这项发现和神学论拉上关系,原因是:作为人体主要因素的血液,应较心或脑更适于成为灵魂的圣殿。塞尔维特的这项发现,论者以为较1553年为早,因他的《再论基督教原理》于1546年即完成。因为这一年,他曾将手稿寄给加尔文。

加尔文的死敌(1511—1553)

《再论基督教原理》这个书名,对已写过一本《基督教原理》一书的人来说,显然是一项挑战。加之对预定论,即上帝不管人的功过,一律送入地狱这一点,特指为不近情理亵渎上帝。这对于加尔文而言,显然就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依塞尔维特的说法,凡不自作孽者,上帝必不加罚。信固可贵,爱更可贵,上帝就是爱的化身。加尔文的想法是,寄给他一本《基督教原理》,就可使他哑口无言。但想不到,他把原书做了许多不客气的批注退回来了。这还不算,紧接着又寄来一连串充满轻蔑语调的信件。1546年2月13日,加尔文写给法雷尔的信中说:“塞尔维特寄给我一大堆胡说八道的信。他说,如果我同意,他要到这儿来和我辩论。我当然不让他来,因为他来对我非常不利。他如果真来,我决不让他活着离开。”塞尔维特对加尔文拒不作回复感到非常愤怒。1547年,他写了一封信给日内瓦的一位牧师艾伯尔·波品(Abel Poupin):

你们所信的教义,根本没有上帝、没有真理、没有善行。你们把上帝换成了个三头狗(“Cerberus”),你们把真理说成了充满宿命意味的梦……你们把人当成了不会思想的机械,你们把上帝变成了专门奴役人类的妖怪……你们忍心给世人关闭了天国之门……可悲呀!可悲呀!可悲呀!这是我给你们写的第三封信。如果你们再执迷不悟,我也不再多言了。对这场斗争,我米迦勒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基督就要来了,他的来临也许就在明天。

塞尔维特那个时代的人,大都有点不正常。比较起来,他更显得神经兮兮。他宣称世界末日快到了。他,就是天使长。他的米迦勒之名,就是根据大天使之名取的。作为大天使的他,要从事一场反教皇、反日内瓦基督徒的圣战。他还预言他将为此圣战而牺牲。《再论基督教原理》就是开启此一圣战的战书。这部书在出版上相当困难。巴塞尔的出版商看到这部书便怕得躲开了。1553年1月3日,这部书算是印出来了,印刷地点是维埃纳,出版商是巴尔萨泽克·阿诺伊雷特(Balthasar Arnouillet)和纪尧姆·格埃罗特(Guillaume Guéroult),付印采取秘密方式。书印成后,出版者姓名、出版地点均告阙如。作者姓名,所署仅“MSV”三个字母。塞尔维特印这,自己出钱,自己校对,自己毁掉原底稿。全书计达734页,附有《论三位一体说的谬误》的修正本,及他写给加尔文的30封信。

所印的1000本,部分运到了日内瓦的一家书店。一本流入纪尧姆·特里(Guillaume Trie)之手。特里是加尔文的朋友。从那30封信中,加尔文一眼就看出MSV就是塞尔维特——维拉诺瓦的米迦勒·塞尔维特。1553年2月26日,特里写了一封信给他里昂的信天主教的表兄,安托万·阿尔内(Antoine Arneys)。他说,他奇怪为什么红衣主教弗朗索瓦·图尔农(Fran?sois de Tournon)竟让这么一在他的教区之内出版。特里怎么知道出版地点的?显然是加尔文告诉他的。因加尔文知道塞尔维特不住在里昂,就住在维埃纳。

阿尔内把这件事,报告给里昂宗教法庭法官马蒂亚斯·奥里(Matthias Ory),并通知红衣主教。红衣主教令维埃纳的副总督莫吉隆(Maugiron)调查。3月16日,莫吉隆把塞尔维特叫到了他的官邸。既然事前湮灭了一切罪证,塞尔维特于是对著书一事矢口否认。阿尔内向特里搜集塞尔维特的进一步罪证。特里向加尔文要了几封塞尔维特写给他的信寄到里昂。这些信,和所发表的正相吻合。4月4日,塞尔维特被捕。3天后,他从被囚之处越墙逃出。6月17日,里昂地方法院对他做缺席宣判。判决说,等抓到之后,就要把他活活烧死。

塞尔维特在法国躲躲藏藏混了3个月。最后,决定到那不勒斯寻求庇护。从法国到那不勒斯,取道日内瓦。不知道为何,他竟在日内瓦待了一个多月。在日内瓦,他用的是化名。在此期间,他经常在打听赴苏黎世的交通工具。8月13日,一个礼拜天,也许是为掩人耳目,他居然去教堂做礼拜。有人认出了他,同时密报加尔文。加尔文一声令下,便把他逮捕。1553年9月9日,加尔文曾发表一项文件解释他这次行动:“教皇歌颂的,只知道在保卫其迷信时流无辜者的血,可是一旦要维护真理,他们便畏缩不前了。”对处理塞尔维特一事,加尔文表现得很毒辣,但小议会更毒辣。依法,塞尔维特非日内瓦公民,他们最多只能把他驱逐出境。可是,他们觉得那样做不甘心。

塞尔维特被囚在从前主教所住之处——这里现已改为监狱。在囚室里,除跳蚤外,没有受到其他的虐待。也准许他持有纸笔,可以买想买的书。加尔文还特别借了几本前期基督教教父的书给他看。案件审理进行了两月之久。起诉书由加尔文亲自起草。一共起诉38条,条条都引有可以视为罪证的话。其中一条为,他相信斯特拉博而不相信《圣经》的话,说犹地亚是不毛之地,而非处处流着牛奶与蜜之地。起诉的重点为,塞尔维特不信三位一体及婴儿洗礼。自然“诋毁加尔文及其所创的日内瓦教会福音经义”,也变成了他的罪状之一。8月17日和21日开庭审理,加尔文亲自做原告,塞尔维特自行辩护。他辩护得很大胆,甚至提到“泛神论”。为了对付塞尔维特,此前冰炭不相容的新旧教竟与加尔文携手合作。日内瓦新教议会破例致函维埃纳天主教法官,请其提供他们对塞尔维特的指控。在指控中,连性方面也提到了,说他在性方面不道德。塞尔维特的答辩是,我患阳痿,这是长期患脱肠的结果。由于阳痿,他因此连结婚的念头都没有。他被指控在维埃纳曾参与弥撒。对这项指控的答辩是,若不参与弥撒,当地教会便会将他置于死地。他抗议法庭在审理方面,超越了审理异端的权限。他坚称,他没有煽惑暴动的意图和事实,因此也没有触犯日内瓦的法律。他请求法庭,准他找一位精通日内瓦法律的律师为他辩护。但以上的抗议和请求都给驳回了。法国宗教法庭派代表到日内瓦,要求将他引渡回法,执行其已判之罪,但塞尔维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请求不要将他引渡。这项请求获得了许可,但跟着许可的是,他们对他处刑之重,并不亚于法国宗教法庭。

9月1日,加尔文的两位政敌,艾米·培林(Ami Perrin)和菲利伯特·贝尔特利埃(Philibert Berthelier),获准参与法庭的审判。他们与加尔文争辩虽无结果,但请求对塞尔维特的处理应征询瑞士其他各地新教教会意见,这一建议获得议会的采纳。9月2日,加尔文对日内瓦的领导权,再度受到爱国志士和自由分子的挑战。反对者有意营救塞尔维特的举动,反而促成加尔文置其于死地的决心。不过,他必须应付首席检察官克劳德·里各特(Claude Rigot),因为他是一个自由分子。

9月3日,塞尔维特呈了一份答辩书给议会,针对加尔文告他的38条罪名提出答辩。对每一条,他都引经据典地加以辩驳。他指责加尔文左右这项审判,他骂他是西蒙·麦格斯(Simon Magus)——一位罪犯和杀人者——的门徒。加尔文针对答辩书又写了一份长达23页的答辩书,并把它送给塞尔维特看。看后,他转给议会时,答辩书边上竟注满了“说谎者”、“骗子”、“伪君子”、“卑鄙的家伙”等字样。一个多月囚禁,长期精神紧张,显然塞尔维特已失去其自我控制的能力。加尔文这时的心情也不好,在做审理报告时,提到塞尔维特,他总是用“臭猪”、“强盗”来代替,提到塞尔维特的话,他总是批上“胡说”等字。塞尔维特向议会请求严办加尔文,他指控加尔文为“基督真理的压迫者”,应予以“彻底消灭”。他请求,在没收加尔文财产时,应提出一部分作为对其所施迫害的赔偿。显然,对这项请求,议会只能付之一笑。

10月18日,瑞士各教会对处理塞尔维特的意见书提出来了。大家都说该办,但没一个人说该杀。10月25日,培林为营救塞尔维特想做最后努力——动议将本案提交由两百人组成的大议会重审。但是,他的动议被打消了。小议会26人一致决议,基于两项异端,把塞尔维特处死。这两项异端是:唯一神论和反对婴儿洗礼。据加尔文说,塞尔维特听到这项宣判,“他疯狂地号叫,同时……一面捶胸,一面以西班牙语大喊‘给我把短剑!’”他请求和加尔文面谈。他要求加尔文免他一死。加尔文答应他的仅是,如果他宣布放弃异端,他可给他做最后忏悔。塞尔维特知道求生无望,于是要求以杀头代火刑。加尔文对此有意答应,但法雷尔说不可,因为那未免太宽大了。最后,议会票决,塞尔维特应活活烧死。1553年10月27日清晨,火刑在日内瓦南的尚贝尔(Champel)山上执行。押赴刑场途中,法雷尔一再要求塞尔维特认罪,但据法雷尔记载,“这个该死的家伙”回答:“我无罪可认,你们不该杀我。”最后,他还祈祷上帝赦免置他于死之人的罪。他被铁链拴在火柱上,他最后写的书放在他旁边。火焰烧着他的脸时,他痛苦呼号。他被烧了足足半小时,方告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