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改革造成了邦联的分裂,同时似乎注定要摧毁这个邦联。伯恩、巴塞尔、沙夫豪森、亚本塞与格里森各郡支持苏黎世,其他各州郡则抱着敌对态度。其中5州——卢塞恩、乌里、施威兹、翁特瓦尔与楚格——成立天主教联盟,以敉平所有胡斯派、路德派与茨温利派的运动(1524年)。奥地利的斐迪南大公怂恿所有天主教州郡联合行动,允予援助,显然是希望恢复哈布斯堡王朝在瑞士的权力。7月16日,除沙夫豪森与亚本塞两州外,其余各州全都同意排除苏黎世,拒绝其参加未来的邦联议会。苏黎世及茨温利派遣传教士进入塞高(Thorgau)倡导宗教改革,以为反击。其中一人遭受逮捕,朋友予以拯救,同时率领一群疯狂之徒劫掠并烧毁一座修道院,捣毁好几座教堂里的圣像(1524年7月)。结果3位领导者遭到处斩,双方的战斗精神因而激昂起来。畏缩在巴塞尔一隅的伊拉斯谟,惊见受到传教士煽动起来的虔诚教徒,“像神魂附体,脸露激愤……像受到将军鼓舞,勇赴大战场的骑士”一样地走出教堂。六州扬言,如果苏黎世不受惩处,它们便将退出邦联组织。
以担当战争领袖这一新角色为荣的茨温利,敦劝苏黎世扩充军队与军械厂,寻求与法国结盟,在蒂罗尔煽动革命,以在斐迪南背后生起一把火,同时答应保留塞高与圣高尔修道院的财产,以回报他们的支持。他以3项条件同天主教联盟谈和:交出圣高尔大修道院,放弃与奥地利结盟,同时将为文尖刻批评宗教改革家的卢塞恩讽刺家托马斯·穆诺交给苏黎世。天主教同盟予以拒绝。苏黎世于是下令在圣高尔的代表攫取这一修道院,他们照办(1529年1月28日)。2月,巴塞尔事件使情势益加紧张。
这个“瑞士的雅典”的新教领袖为约翰·霍斯沁(Johannes Hausschein),他把意思为“家灯”的名字希腊化为奥科兰帕迪乌斯(Oecolampadius)。他12岁时便开始写拉丁诗文,不久又精通希腊文,他对希伯来语的造诣,仅次于罗伊希林。他在圣马丁教堂的教坛和在大学神学的教席上,早以改革家和道德家闻名。除了对宗教外,一切都很人道。1521年,他一直攻击忏悔室的弊端、变体论及对圣母偶像的崇拜。1523年,路德为他喝彩。1525年,他接受茨温利的计划,包括对再洗礼派教徒的迫害。但他排斥宿命论。他认为:“我们的拯救来自上帝,而获谴则来自我们本身。”主要为新教徒盘踞的巴塞尔会议宣称信仰自由时(1528年),奥科兰帕迪乌斯便加以反对,同时要求禁止弥撒。
1529年2月8日,800人聚集在圣方济各派教堂里,向巴塞尔会议送出一份要求,禁止弥撒,所有天主教徒都得解除公职,同时实行较为民主的宪法。会议答应考虑。翌日,诉愿者武装前往市场,到了中午该会议仍未达成结论,群众于是携带着斧锤进入教堂,摧毁映入眼帘的一切圣像。伊拉斯谟在写给威利巴尔德的信里描述这一事件道:
铁匠与工人除去教堂里的所有图像,对圣像与十字架横加侮辱。平日只要这些圣者稍受触犯,经常便有许多奇迹显现,而今一个奇迹也没有,倒真奇了。教堂里、小室里、走廊里、修道院里的雕像,悉数捣毁。教堂里的壁画被涂上一层石灰。凡可焚之物,悉投之于火,其余的也都捣为碎片。没有一样东西因为看在爱戴或金钱的分上而幸免于难。
巴塞尔议会见风转舵,投票赞成废除弥撒。伊拉斯谟、伯图斯·勒纳努斯(Beatus Rhenanus)及大学里几乎所有的教授都离开了巴塞尔。胜利在握的奥科兰帕迪乌斯,在这场暴乱后又活了两年,茨温利死后不久,他也逝世了。
1529年5月,一位来自苏黎世的新教徒传教士,企图在施威兹城传教,结果遭受火焚于柱。茨温利因而说动苏黎世议会宣战。他拟定作战计划,亲自率领州内军队。他们在苏黎世以南十英里的卡佩尔(Kappel)为一人所阻,此人是格拉鲁斯的兰德曼·阿伯利(Landemann Aebli),他乞求一小时的停战,以便与天主教联盟谈判。茨温利怀疑其中有诈,主张立即挥军前进,但受到柏恩各同盟及不管州界、宗教界线而与敌国士兵亲善交往的部下士兵所阻。谈判继续了16天之久,最后瑞士人的明智获胜,双方签订了《第一次卡佩尔和约》(The First Peace of Kappel,1529年6月24日)。条约条款对于茨温利而言,是一次胜利:天主教各州同意赔款给苏黎世,终止与奥地利联盟,双方均不得因宗教歧异而攻击对方;附属于两州或两州以上的“公地”人民,须以多数票决定各自的宗教生活规章。然而,茨温利并不满意。他虽曾要求,但未取得新教徒在天主教各州传教的自由。他预测这纸和约不久即将遭到破坏。
和约维持了28个月。中间,曾经努力结合瑞士与德国境内的新教徒。查理五世已与克莱门特七世和解,双方现在可联合出兵对抗新教徒,但新教徒早已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德国半数为路德派;许多德国城市——乌尔姆、奥古斯堡、符登堡、美因茨、法兰克福、斯特拉斯堡,都强烈地同情茨温利;而在瑞士,乡村各区域虽为天主教的天下,但大部分城镇则为新教所有。自卫抵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与教皇,显然需要新教的团结。只有神学阻挡其中。
胡斯的伯爵菲利普,首先邀请路德、梅兰希顿及其他德国新教徒在法兰克福以北马尔勃罗的城堡,与茨温利、奥科兰帕迪乌斯及其他瑞士新教徒相聚。1529年9月29日,这两个对峙的支派相遇,茨温利慨予退让:他使路德不再怀疑他怀疑基督的神性,他接受尼西亚信经及原罪的独断教条。但他并没撤销他所坚持的圣餐为一种象征与纪念而非神迹这一观点。路德在会议桌上用粉笔写下认为是基督所说的话——“这是我的身体”——同时只准人照字面解释。双方签署了载有14条条款的协定。他们在圣餐这一点上产生分歧(10月3日),态度并不和蔼。路德拒握茨温利伸出来的手,他说:“你的精神并不是我们的精神。”他拟定了包括“圣体合质”在内一共17条的信仰表白书,同时劝说路德派的王侯,勿与不完全签订这17条条款的任何团体结盟。梅兰希顿同意其师的说法。“我们正告茨温利派信徒,”他写道,“他们一则说我们教义错误,一则犹直呼我们为兄弟,我们奇怪他们的良心怎么能允许这种行为。”这一时代的精神便浓缩在这一句子里。1532年,路德规劝普鲁士的阿尔布雷希特公爵,勿让任何一位茨温利教徒留在他领土内,不然便会受到永劫之罪。要求路德从中古世纪一步跨入现代,有点勉为其难。他习染于中古宗教,没有耐心忍受别人对其基本教条的任何指斥;同一位标准的天主教徒一样,他感到如果丧失了自己赖以塑成信仰的任何基本要件,则他整个思想世界便将崩溃,同时人生的整个意义也将凋萎干枯。路德是最中古的近代人。
茨温利遭遇到这次失败的打击,再度回到在他独裁统治下变得动荡不安的苏黎世。人民不满严峻的禁奢令;商业由于各州间不同之宗教信仰而受到阻碍;工匠们也不满意他们在政府里仍然微弱的呼声;而茨温利的布道,因夹杂政治在内,也丧失了原有的鼓舞与吸引力。他敏锐地感到这种变化,而向议会告假,以在别地寻求另一个教职,但为众人挽留。
现在他埋首写作。1530年,他把《理性的信仰》一书送给查理五世,后者并无接受的征象。1531年,他向弗朗索瓦一世发表《基督教简明释义》一书。他在表达了伊拉斯谟式的信念,认为基督徒在抵达天国时,将会发现那里有许多高贵的犹太人和异教徒:不只有亚当、亚伯拉罕、伊萨克、摩西、以赛亚……并且还有海格力斯、西塞斯、苏格拉底、阿里斯提德斯、努马、卡米勒斯、卡托兄弟与西比奥兄弟,“简言之,从世界开端以至世界末日,不会有任何好人、任何神圣的心灵抑或任何一位虔诚的灵魂不与上帝同在者。我们还能想象出比这一情景更为喜悦、愉快而高贵的东西?”这段文字使路德非常震惊,以致判定茨温利是“异端”。布绥主教(Bishop Bossuet)这回同意路德的看法,予以引述证明茨温利是位无望的邪教徒。
1531年5月15日,苏黎世的一群民众及其同盟以投票的方式,迫使天主教各州允许他们在境内传教。待各州拒绝时,茨温利便建议一战,但其同盟宁可采取经济封锁。天主教各州拒绝一切进口货,转而宣战。敌对的两军再度前进,茨温利再度带路并维持其标准,两军再度在卡佩尔遭遇(1531年10月11日)——天主教徒8000,新教徒1500。结果天主教徒胜利,47岁的茨温利也在苏黎世500名战死者的尸堆中。他先遭分尸,然后在一堆干粪上被焚化。路德听到了茨温利的死讯之后,宣称这是对异端的天罚及“我们的胜利”。“我衷心希望,”据说他这样讲过,“茨温利能够获救,但我又害怕相反的结果,因为基督曾说,凡不认他者,均将遭受天谴。”
茨温利在苏黎世的后继者为布林格,在巴塞尔,迈康尼乌斯(Myconius)在奥科兰帕迪乌斯死后继志述事。布林格避开政治,只监督城里各学校,庇护逃难的新教徒,同时施舍给任何教派的贫穷者。他赞同处斩塞尔维特(Servetus),但除此而外,他都采取信仰普遍自由这一途径。他跟迈康尼乌斯和利奥·祖德拟就的《赫尔维希亚声明》(The First Helvetic Confession,1536年),成为一代以来茨温利观点的权威表白,又与加尔文起草《众议书》(Consensus Tigurinus,1549年),使苏黎世与日内瓦的新教徒同在一“改革教会”之下。
尽管有这一保护性的协调,天主教在后来,部分由于在卡佩尔地方的胜仗,还是收复了在瑞士丧失的许多根据地。神学以竞争性的屠杀或生殖在历史上获得证明或遭到否定。7州附属于天主教——卢塞恩、乌里、施威兹、祖格、翁特瓦尔、弗里堡与索洛图恩;4州则确切为新教所有——苏黎世、巴塞尔、伯恩与沙夫豪森;其余各州则在新旧信仰之间保持平衡,无法确定它们偏向哪一方。茨温利在格拉鲁斯的后继者瓦伦丁·丘迪(Valentin Tschudi)折中在晨间为天主教做弥撒,而晚间则为新教传播福音。他倡导彼此容忍,结果也受到容忍。他写了一本《编年史》(Chronicle),不偏不倚得使人无法分辨他赞同哪一个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