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统治乡间的有封建领主家臣之称的骑士或低等贵族,正在失去其军事、经济和政治地位。王侯或城市雇用的雇佣兵部队,装备着轻武器和大炮,逐渐铲除无法挥舞刀剑的骑兵。商业财富逐渐抬高物价和费用,渐渐成为一种权力资源,取代了土地。各个城市正在谋求独立自治,而王侯们正在集中权力与法律。骑士们伏袭路过的商人以作报复;商人和市政当局抗议时,骑士却断言他们有权从事私人的战争。科米纳描写这时的德国为多刺的城堡,“强盗贵族”及其武装的侍从随时从其城堡中冲出来拦劫商人、旅客及农民。有些骑士习惯把他们抢劫过的商人的右手砍下。葛茨·伯利辛根(G?tz von Berlichingen)在他服役王侯期间曾失去右手,却以铁制的假手代替,率领骑士队伍不仅攻击商人,而且攻击城市——如纽伦堡、达姆施塔特、麦茨及美因茨(1512年)。他的朋友弗兰兹·济金根(Franz von Sickingen)抗议沃尔姆斯城,掠夺其城郊,扣押其议员,刑讯其市长,抵抗皇家部队捕捉他的一切企图,而且唯有在收到为皇帝效劳的每年补助金后,才暂时安静下来。士瓦本的22个城市——主要是奥格斯堡、乌尔姆、弗赖堡及康斯坦茨联合一些高级贵族重组士瓦本联盟——及其他联盟抑制了抢劫的骑士,而且成功地宣布私人战争为非法;但是在路德前夕的德国政治与社会异常紊乱,处于“一种普遍的武力统治时代”。
造成这种混乱的原因,是由于世俗与教会王侯们的贪污,铸造各种性质不同的钱币及关税、乱争财富、夺地盘、曲解《罗马法》,把人民、骑士及皇帝当作牺牲品,而使自己变成绝对的权威。勃兰登堡的霍亨索伦(Hohenzollern),萨克森的韦廷(Wettin),巴拉丁挪的维特尔斯巴赫(Wittelsbacher)等大家族,符登堡的公爵们,还有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均各自为政,其举止似不负责任的君主。如果天主教皇帝的权力大过德国王侯的话,则宗教革命也许会失败或延迟。
此时期皇帝的特性加重了中央政府的弱点。腓特烈三世是一位占星家和炼丹家,他非常爱好格拉斯花园中书斋的宁静,以致他允许石勒苏益格—霍尔斯坦、波希米亚、奥地利及匈牙利脱离帝国。快到53岁时,他使用手腕,使他的儿子马克西米里安与勃艮第勇士查理继承人玛丽订婚。查理于1477年死去时,哈布斯堡家族继承了尼德兰。
马克西米里安一世成为皇帝,但未被加冕,开始统治时一切顺利。整个帝国对他的英俊、善良、谦虚、愉快、宽大和骑士精神,在马上的长枪比武及打猎的英勇与技巧都表示好感。他俨如一位具有高度文艺复兴精神的意大利人登上了德国帝位。甚至马基雅维利也对他印象深刻,称他为“一位明智、谨慎、敬畏上帝的君王,一位公正的统治者,一位大将,不怕危险,吃苦耐劳犹如最坚强的军人,多种君王道德的楷模”。但马克西米里安并不是一位大将,因为他缺乏马基雅维利所要求的一种模范君王的冷嘲热讽的智力。他梦想以夺回之前在意大利的占领地及影响来恢复神圣罗马帝国的辉煌伟大。他再三地侵入这个半岛,但重实利的议会拒绝支援其财政。他想革除坚强的尤里乌斯二世,而使自己成为教皇和皇帝。(如他同时代的法国国王查理八世)他辩解他在领土上的野心,是对土耳其人压倒性的攻击的必要回应。但在体制和财政上,他颇为窘迫,甚至有时穷到极点,以致无经费支付膳食费。他竭力革新帝国的行政,但他搞砸了自己的革新,使一切改革随他而亡。他过于思及哈布斯堡的权力。经过多次失望的战争后,他恢复他父亲的外交婚姻政策。他采纳斐迪南的意见,使其子菲利普与胡安娜结婚。胡安娜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但她有西班牙作为嫁妆。1515年,他让孙女玛丽和孙子斐迪南分别与波希米亚和匈牙利国王拉迪斯拉斯的子女路易及安订婚,路易在木哈赤(Mohacs,1526年)阵亡,斐迪南成为波希米亚及匈牙利的国王,而哈布斯堡权力已达到其最广的范围。
马克西米里安最悦人的一面是他爱好并鼓励音乐、文学和艺术。他热忱地研究历史、数学和语言,我们确信他会讲德语、拉丁语、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瓦隆语、佛兰德斯语及英语,而且在某一场战役中他以7种不同的语言分别与7位外国司令官谈话。由于他的言传身教和努力,日耳曼南北的方言合并成一种共同德语,而成为德国政府、路德的《圣经》及德国文学使用的语言。在战争期间,他想当一个作家,留下了有关纹章学、大炮、建筑术、打猎及他个人事业方面的著作。他计划作广泛的纪念碑搜集——遗物及铭刻文字,但经费又告用罄。他曾向教皇建议他们在80年后实施的日历改革。他改革了维也纳大学,建立了法律、数学、诗学及修辞等新的教授职位,而使维也纳一时在欧洲学术界最为活跃。他聘请意大利的人文学者来到维也纳,并且授权给凯尔特(Conradus Celtes)开设诗学和数学院。他偏爱波伊廷格(Peutinger)和威利巴尔德之类的人文学者,并选了深陷困苦之境的罗伊希林为帝国的巴拉丁挪伯爵。他向在他统治时代极享盛名的艺术家们如彼得·维策(Peter Vischer)、维特·斯托斯(Veit Stoss)、布克迈尔、丢勒等颁发委任状。他下令在因斯布鲁克(Innsbruck)建一座装饰华丽的坟墓,以收埋他的遗体。在他死时坟墓尚未完成,但这事给予彼得·维策一个制作狄奥多里克(Theodoric)和亚瑟雕像的机会。如果马克西米里安真能实现他的各个计划,那么他可以与亚历山大和查理曼媲美了。
在这位皇帝的最后一年,丢勒绘了他的一幅忠实的肖像,面容憔悴,幻想消失,被时光打败了。这位曾经一度欢乐过的人物悲叹说:“这世界对于我没有欢乐,唉!可怜的日耳曼土地!”但是他对他的失败言过其实。他遗留下的日耳曼帝国(如仅从经济发展而言)比他所感觉到的要强得多。人口增加了,教育普及了。维也纳已逐渐成为另一个佛罗伦萨。他那继承半个西欧的孙子马上会成为基督王国最有力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