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解的是,正当意大利其他地区没落时,威尼斯却如日中天。它在坎布雷联军中遭到重创,许多东方的土地被土耳其人占领,东地中海的贸易一再受到战争和海盗的骚扰,与印度的商业也被葡萄牙所夺。然而,在这一时期,它怎么还能产生像伊库甫·圣索维诺和帕拉迪欧这样的建筑师,像阿雷蒂诺这样的作家,像提香、丁托列托及韦罗内塞这样的画家呢?在这个时代,加布里利在圣马可弹风琴、领导合唱团、写歌曲,响遍意大利,音乐成为各阶层的宠物,大运河上宫殿内部的豪华和艺术,只有罗马的银行家和主教的宫殿才堪比拟;成百的诗人在投票站、酒肆中和广场上朗诵他们的诗歌;十几个剧团演出喜剧,不朽的剧场建立起来了,当女人取代男孩表演女性角色时,“可爱的爱情抚慰者”维托利亚·庇西米成为城里脍炙人口的演员、歌唱家和舞蹈家,揭开了贵妇抬头的时代。
对此奥秘,姑且做一不完全的解释:威尼斯虽曾受战争之害,但从未被侵略过,其本土与财产仍然完整,她兼并了人口稠密的帕多瓦、维琴察和维罗纳,也因之获得了教育、经济和人才。它的领导家族仍有未罄的财富,旧式工业继续发展,并在基督教国家开拓了新的市场,如威尼斯的玻璃就是在这一时期达到薄而透明的完美境界的,其奢侈品仍居王座,而且威尼斯的丝带也在此时初获美誉。尽管有宗教检查,威尼斯仍庇护政治犯和知识分子,如对虔敬刊物定期投稿以洗涤其疯狂秽言的阿雷蒂诺。
16世纪末,威尼斯两度证明其城市的力量与弹性。1571年,它与西班牙和教皇共同领导204艘船的舰队,在莱潘托外的科林斯湾击毁了拥有224艘船的土耳其舰队。这次胜利可视为基督教保住了西欧,威尼斯人也因此狂欢地庆祝了三天,莱潘托地区挂满了天蓝色和金色的布,每个窗户都挂着旗帜和绣帷,而使运河多彩多姿。一座高大的凯旋门雄伟地矗立在里奥托桥,街上展览出乔万尼·贝利尼、乔尔乔纳、提香和米开朗基罗的画。最后的嘉年华会是威尼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一次,成为后来许多嘉年华会的先例,每个人戴着面具、作乐、做有损道德的事,小丑潘塔洛内和扎尼(Zanni,即Johnny)之名竟融于12种语言之中。
1574年和1577年,公爵宫两次悲剧性的大火烧毁了数间房子,法布里诺、乔万尼·贝利尼、安托尼奥·维瓦里尼、提香、丁托列托和韦罗内塞的画均毁于一旦,两天之内,一个世纪的辛劳和艺术便消失无踪。政府的果断和决心终使烧毁的内部恢复旧观。乔万尼·蓬特奉命依照原来的式样重建卧室,索尔特分29个阶段设计大会议厅的华丽的天花板,再由丁托列托、韦罗内塞、帕耳玛·乔万尼和巴萨诺负责壁画,总督与其元老的会议厅、前房及议事厅等其他房间的天花板、门和窗户则由圣索维诺、斯加帕尼诺、维托利亚等当时第一流的名匠负责设计。
伊库甫是佛罗伦萨人,根据瓦萨里的记载,他“很不愿意上学”,却热衷于绘画。他母亲鼓励他,他父亲本希望他做商人,后来也让步了。于是,伊库甫去当雕刻家安德烈亚·圣索维诺的学徒,后者极爱护这个小孩,也很热心地教导他。伊库甫待之如父,并以其姓——圣索维诺为姓,这个年轻人也幸运地与安德烈亚·萨尔托交上了朋友。也许,他就是从后者那里学到优雅与生动的设计诀窍的。在佛罗伦萨时,这位年轻的雕刻家雕刻了现存于巴吉诺的《酒神》像,此像以完美的匀称及其臂、手和轻放在指尖上的酒杯是由一块大理石雕成的技巧出名。除了米开朗基罗之外,所有的人都对安德烈亚·萨尔托很好,也都助他达到至美的境界。朱利亚诺·桑加罗带他到罗马,供他住宿。布拉曼特委派他用蜡仿制《拉奥孔》,由于做得很好,这件仿品便被铸以青铜,并奉献给红衣主教格里玛尼。或许是受布拉曼特的影响,安德烈亚由雕刻转入建筑,不久便接受了一些报酬优厚的工作。
罗马城陷时,他正在那里,同许多艺术家一样,他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他取道威尼斯,想去法兰西,但总督格里蒂(Andrea Gritti)请求他加强圣马可的柱子和圆屋顶。他的成绩极为元老们所欣赏,1529年,他被任命为国家建筑师。他花了6年的时间,设法改善圣马可广场,驱逐玷污皮亚西塔(Piazetta)的屠宰店,开辟新街道,帮助把圣马可广场扩成今日的模样。
1536年,他建造了铸币厂,并开始筹建他最著名的建筑——总督宫对面的维奇亚图书馆。他用庄严的多利安式和伊奥尼亚式混合的柱廊、美观的飞檐和阳台、华丽的雕像等构成正门。有人批评说,虽然这座老图书馆是“意大利最美的人间建筑物”,但廊柱太多,其结构绝不能媲美总督宫。无论如何,皇家财政官们是喜欢的,不仅加了圣索维诺的薪水,还豁免他的战争税。1544年,有一个主要的拱门坍了,圆顶塌了下来,圣索维诺被关入监牢,而且还被重重地罚了款。后来,阿雷蒂诺和提香说服财政官们,才释放和原谅他。拱门和圆顶总算修复,这座建筑物于1553年总算大功告成。1540年,圣索维诺又设计了美观的警察厅,坐落于钟楼的东侧,有青铜和赤土的雕像衬饰。在圣马可教堂中,他用青铜铸圣器收藏室的门,并借故在浮雕中画阿雷蒂诺、提香及他自己的像。
这三个人这时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在威尼斯的艺术圈中,被称为“三巨头”。许多夜晚,他们聚在一起闲谈,或是寻欢作乐、打发时间。伊库甫在女人圈中与阿雷蒂诺一样受欢迎,长寿则可匹敌提香,一直到84岁,他仍很健壮。同时,我们相信那时他的视力还很好,有50年之久,他没看过眼科医生。在夏季,他差不多以水果当饭。当保罗三世请他继承安东尼奥·桑加罗做圣彼得教堂的总建筑师时,他说不愿以他在共和国的生命去为专制君主效劳,因而拒绝。费拉拉的埃尔科莱二世和佛罗伦萨的科西莫·德·美第奇,以高薪请他住在他们的宫廷,也未获答允。1570年,他安详地去世,享年85岁。
1570年,出现了一部划时代的巨作——帕拉迪欧的《建筑学四论》(Four Books ofArchitecture),他的名字变成了一种风格的代表,并流传到现在。跟许多人一样,帕拉迪欧到罗马,并震撼于集会场残毁的宏伟景象。他爱上了那些残柱和柱头,好像那是建筑学中最完美的构想一样,他几乎背熟了维特鲁维亚的书,也致力于恢复文艺复兴建立的那些原则,他认为古罗马的荣耀是那些原则创造出来的。对于他而言,最上乘的建筑要避免与构造风格本身不相配的所有装饰,其本身的各个部分必须有严格的比例、密切的相关性、和谐,以成为一个整体。而且,还应该具有古典的高雅与坚实、圣女的贞洁和帝王的尊严。
他的第一个建筑作品是他的最佳杰作,也是古老意大利杰出的工程之一,在其故乡维琴察的集会所(Palao della Ragione)四周,他建筑了宏伟的拱廊(1549年秋),把平淡无奇的哥特式中心改造为帕拉迪欧式的长方形,与罗马集会所的伊奥尼亚式长方形媲美,一排用多利安式的圆柱和半露圆柱支撑的拱、巨大的柱头,雕刻细致的栏杆和阳台,一排用伊奥尼亚式柱支撑着古典的飞檐和栏杆。每个拱侧之上,都有一尊雕像俯瞰着城市,更显得伟大。21年后,他在写道:“我深信这个建筑可与古代的建筑匹敌,并可被视为有史以来最高贵、最美丽的建筑之一。”他的这项挑战若只限于对城市的建筑,是可以成立的。
帕拉迪欧变成了维琴察的英雄,这表示他超过了圣索维诺,富豪们请他造宫殿和别墅,教士们请他建教堂。在他死前(1580年),他几乎把他的城市改造成罗马式的都会。他为市政府造了一座有屋顶的憩廊,一座美轮美奂的博物馆,一座华丽的奥林匹克剧院。威尼斯请他去,在那里,他设计了威尼斯最好的教堂中的两座——圣乔治教堂和救世主教堂(Redentore),甚至在他死前,他在意大利都极有影响力。17世纪初,英·琼斯(Inigo Jones)把帕拉迪欧式带到英国。后来,这种风格遍及西欧,并传到美洲。
也许这是一个不幸,他从未真正地摄取到罗马建筑的高贵,建筑物正面的柱子、柱头、飞檐、嵌线和雕像太繁杂,细节也与古典建筑简单的线条和清晰大异其趣。此外,复古的同时,帕拉迪欧也忘了不朽的艺术所应该表现的是其本身的时代和风格,而不是其他的任何时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提到文艺复兴时,并不会想到它的建筑,甚至雕刻,而只注意到了绘画。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轻染亚历山大和罗马传统,甩掉不协调的拜占庭色彩的包袱,成了这个时代真正的声音和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