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的兴起是这个时期最光辉的一面。在欧洲的历史上,妇女地位的提高通常是随着财富的增加而来,伯里克利时代的希腊是个例外。生活无忧无虑时,男人追求的目标就转向异性了。如果这时男人还继续追求财富,那也是为了妻子或子女的缘故。如果她拂逆他,他也不以为忤,而往她好的方面想。如果她除了容貌美丽以外,还具有智慧和美德,那么将使他得到最大的满足,而他则把她捧得高高的,使她像女皇一样主宰了他的生命。
我们不要以为这是文艺复兴时代一般的妇女所扮演的愉快角色,那只是少数幸运者而已。大多数的妇女除去嫁裳以后,就负起家务的重担,一直到死。且听听圣伯纳汀诺关于殴打妻子的适当时间所说的一段话:
我劝劝你们这些男人,当妻子怀孕的时候,绝不可打她们,因为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危险。我不是说你们绝不可打妻子,只是要看时候……我知道有些男人看重一只会生蛋的母鸡更甚于他们自己的妻子。有时候这只母鸡打破了一个锅子或一只杯子,他并不打它,唯恐母鸡不再生蛋了。然而许多男人却多么疯狂,竟不能容忍怀孕的妻子所说的一句话。假如她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他就拿起棍子鞭打她。而母鸡即使是整天咯咯不停地叫,为了它生蛋的缘故,他却能忍受。
家世良好的女子从小就受到训练将来如何相夫教子,这是她受教育课程中的主要科目。一直到结婚前的几个星期,她都住在修道院或家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由修女或家庭教师授予与其他一般男子完全一样的教育。通常学习一些拉丁文,略熟悉古希腊和罗马史上的著名人物、文学与哲学,练习弹某种乐器,有时也学雕刻或绘画。有些女子后来成为学者,并与男子在公开场合辩论哲学问题,像威尼斯博学的卡桑德拉·菲德里(Cassandra Fedeli),但这毕竟只是少数特殊的例子。有些女子,如科斯坦萨·瓦拉罗、韦罗妮卡·甘巴拉和维托利亚·科隆纳,写得一手好诗。但是文艺复兴时期受教育的女子都还保持女性的气质,信奉基督教,并遵守道德的戒条。她们学识与品德兼备,对文艺复兴时期的上层男士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那个时代受教育的男子强烈地感受到她们的魅力,阅读那些详细描述女人美的书籍。瓦伦布罗莎(Vallombrosa)一名叫安·菲伦佐拉(Agnolo Firenzuola)的僧侣,写了一本对话集《论女人美》(Soprala Bellea Della donne)。他讨论这个困难的题目很有技巧并旁征博引,几乎不像一个僧侣。他认为“美是一种有秩序的和谐,在一种美的事物里面,尽管组成的部分彼此不同,但它们组成一个整体以后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和谐,这种和谐就是美”。他为女人身体每个部分定下了美的标准。头发要浓密而长,而且是金黄色的,一种近棕色的柔黄色;皮肤要细嫩、白皙,但不是苍白;眼睛要黑、圆而大,眼球要微带蓝色;鼻子要挺,不能像鹰钩鼻;嘴要小巧,唇要丰润;下巴要圆并有酒窝;颈要圆,有点长,但不能露出喉结;两肩要宽,乳房要丰满,微微下垂而高耸;两手要白、丰厚、柔软;腿要修长,脚要小。我们可以看出菲伦佐拉花了不少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并在哲学的领域里发掘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文艺复兴时代的女人和其他时代的女人一样,不满于她们天生的姿色,于是各种化妆品大行其道。她们有的染发,几乎总是染成金黄色,并且戴假发;农村的妇女有的剪下她们的头发出售。16世纪的意大利盛行香水,头发、帽子、衬衫、袜子、手帕、鞋子都要喷上几滴香水。富裕家庭的女子化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通常装在用金银或象牙做的精致盒子里。胭脂不只擦在脸上,也擦在胸部。在较大的城市,多数妇女都是袒胸露背,使用各种药剂来保持身体的干净、指甲的光亮、肌肤的柔软细嫩。在头发上戴了花,在衣服上插了花,并佩戴各种珍珠、钻石、红宝石、青玉、翡翠、玛瑙、紫晶、绿宝石、黄宝石等珠宝;手上戴着手镯、戒指;头上戴着头饰。1525年后还流行戴耳环。帽子、衣服、鞋子乃至扇子都饰有珠宝。
妇女的服装,如果从画像判断,华丽、笨重而不舒适。衣服的质料有丝绒、丝或皮,从肩垂下许多褶纹,露肩的衣服则从胸部的扣子垂下褶纹。腰部则系了一根带子,从脚后垂到地上。富有家庭的女子鞋跟和鞋底都很高,以免双脚沾到街上的污物。鞋面往往是用精美的锦缎做成。上层社会流行使用手帕,用上等质料的亚麻布做成,通常还绣有金线或饰有花边,裙子或内衣也一样。至于头巾或帽子则式样繁多,不下百种。法国人到曼图亚游玩时惊喜地发现伊莎贝拉女侯爵戴着一顶别致的帽子,上插有镶珠宝的羽毛。传教士们埋怨女人胸部的诱惑力吸引了男人的注意。有时对裸体的爱好实在超过了限度。多数的女人为了保持身段的苗条,都穿着紧身衣。彼特拉克同情地说:“她们为了爱美的缘故而束紧肚子,甘愿忍受许多痛苦,就像殉道者为了信仰的缘故,宁愿忍受许多苦难一样。”
具备这些优越的条件,文艺复兴时期上流阶层的女人从中古的束缚和教士的轻视中解脱出来,处于几乎与男人平等的地位。她们和男人一样谈论文学和哲学,治理国家则充满智慧,像伊莎贝拉;或充满男子气概,像卡泰丽娜·斯福尔扎有时候也穿着甲胄和男人一起上战场,当人们讲到粗鲁的故事时她也不避开,她能像男人一样大吃大喝。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有许多女人以才智或品德见著。比安卡·威斯孔蒂在她丈夫治军在外时,统治米兰如此之好,她丈夫常说他对她比对他的军队更有信心。比安卡也以她的虔诚、富有同情心、广行善事及美丽而著称。又如,艾米莉亚·碧欧以贞洁著称,她年轻时就守寡了,可是终身没有改嫁。又如维托利亚·科隆纳,她是米开朗基罗眼中的圣洁女神。
维托利亚的父亲法布里齐奥·科隆纳,是那不勒斯王国的大将军,她的母亲是孟德菲特罗的阿格尼斯,是乌尔比诺饱学的公爵费德里科的女儿。维托利亚自幼就许配给佩斯卡拉的侯爵费兰特,在她19岁时两人结婚了。她们在婚前及婚后的爱情就是一首优美的诗,较之他在作战期间和她互相通信中所写的任何一首十四行诗还来得感人。在拉韦纳战役中(1512年),他受了重伤并被俘。被俘期间,他写了一叫《爱的论集》(A Book of Loves),献给他的妻子。同时他继续和伊莎贝拉的一位宫女保持关系。在他被释以后,他暂时回到维托利亚身边,然后又出发征战,一个战役又一个战役,所以她很少再看到他了。1525年,他领导的查理五世的军队在帕维亚赢得了一项决定性的胜利。如果他参与一项反查理五世的阴谋,他就可成为那不勒斯的国王,可他考虑再三,向查理五世告发了这项阴谋。当他在1525年11月逝世时,他已有3年没见到他的妻子了。维托利亚在她以后22年寡居的生活里,从事慈善工作和教会活动,以纪念她的丈夫。当有人劝她再嫁时,她回答道:“我的丈夫对于你们而言是死了,可是对于我而言,他还活在我心中。”她在伊斯基亚岛(Ischia)、奥维托和维泰博的女修院及罗马等地过着宁静的隐居生活。她虽然还保持着对天主教的信仰,也结交了一些主张改革的意大利人。有一阵子,她受到宗教裁判所的监视,使与她来往的人受到异端审判的危险。米开朗基罗就不顾这种危险,对她产生了深厚的精神上的情感,时常写诗赞美她。
文艺复兴时期受教育的女子解放了她们自己,并不是靠着她们提倡解放运动,而是纯粹靠着她们的智慧、品德与机智,及男人对她们内在与外在美的欣赏。她们在各方面都产生了影响:在政治上,她们表现了统治的才能;在道德上,她们融会自由、礼貌与虔敬;在艺术上,她们蕴含的女性美,表现在许多圣母像上;在文学上,她们的家居和愉快的生活,成为诗人与学者描写的对象。就像其他时代一样,固有许多讽刺妇女的故事,可也不乏赞美和称颂的文字。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运动,就像法国的启蒙运动,是两性努力的结果,妇女因此进入了生活的每一个领域。男人不再鄙俗粗野,举止言谈都变得更为优雅。这一时期的文明,虽有其堕落混乱的一面,但所表现的优美和高尚是欧洲前1000年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