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有太多理由炫耀他现在这个最年长的儿子。恺撒像许多意大利人一样,头发与须髭都是金色的。白面碧眼,目光锐利,修长挺拔,魁伟雄壮,气势凌人。利奥纳多·罗维尔曾提起他的故事,说他曾赤手弄弯马蹄铁。他惯喜驯服烈马。他嗜猎,喜闻血腥。在举行庆祝大会期间,在罗马剧场斗牛中,让人吃惊的是,他只一击就打倒了一只公牛。1502年1月2日,在圣彼得教堂他安排了一场正式的斗牛,他与9个西班牙人骑马进入斗牛场中,用他的矛单手向两头非常凶猛的公牛攻击;下马后,他扮演了一会儿斗牛士。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与技巧之后,他把这个斗场让给了职业斗牛家。他把这运动介绍给罗马尼亚和罗马。但在几个业余的斗牛士受伤之后,这里的人们把运动送还了西班牙。
认为他是恶徒,那就大错了。当时有人称他为“一个伟大的、才智超人、品行优秀、乐观进取、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另外有人把他描绘成“比他的兄弟甘迪亚公爵更俊秀聪明”。男人们注意到他态度的优雅、样式简单却昂贵的衣服、坚定的目光及似乎他一人拥有全世界的那股傲气。女人尊敬他,但不太爱他,她们知道他太不把她们放在心上。他在佩鲁贾的大学学习过法律,更磨利了他敏锐的思想。他很少看书,或者说,很少从事文化工作,但他也像别人一样写过诗歌,在他的部属之前宣读他的诗歌。他对艺术有很高的鉴赏力。当红衣主教拉法埃洛·里亚里奥拒绝买一个丘比特的画像时,恺撒用很高的代价买下了。
很明显,他没有准备以教职作为职业。但是亚历山大——他的教权大过王权——任命他做巴伦西亚(1492年)的大主教,之后(1493年)任命他做红衣主教。没有人认为这任命是宗教性的,这只是给这个具有权势做后盾的年轻人提供一笔收入,同时给他实际处理教会财产与人事的训练机会。恺撒很少下命令,但也不曾成为一个教士。因为教会的法典不容许私生子做红衣主教,在1493年9月19日的敕令中,亚历山大宣布他是瓦娜莎与阿里纳诺合法的儿子。1482年8月16日,西克斯图斯四世曾说道:恺撒是罗德里戈主教与副大臣的儿子。公众很习惯这虚构的合法故事,不禁会心地微笑。
乔万尼死后不久,1497年,恺撒去那不勒斯做教皇代表,同时有幸为某位国王加冕。或许触摸王冠激动了他的热血,他回到罗马后,他强迫父亲让他放弃教职。除非亚历山大对红衣主教选举团坦诚恺撒是他的非婚生子,否则无法解除这项职务。因此,这年轻的私生子做红衣主教的任命也宣布无效(1498年8月17日)。他的不合法身份恢复后,恺撒把兴趣转向政治。
亚历山大希望与那不勒斯的国王费德里科联姻,但是费德里科另有打算。遭到坚决的反对后,这位教皇转向法国,希望法国保证维护教皇诸领地。当路易十二要求允准他的婚姻无效,这婚姻是在他年轻时父母定的,他想宣称这婚姻有名无实时,机会来了。1498年10月,亚历山大送恺撒到法国,带着准许离婚的敕令,同时带了20万杜卡特恳求赐给一个新娘。感谢离婚顺利,更要感谢教皇容许他娶英国的安妮、查理八世的遗孀为妻,路易同意让恺撒与夏洛特·阿尔伯莱特(Charlotte d’Albret),那瓦尔(Navarre)王的妹妹成婚。此外,他任命恺撒为瓦伦蒂诺斯(Valentinois)及蒂俄斯(Diois)的公爵,对这两块法国的领土,教皇国拥有合法权利。1499年5月,这位新的公爵——意大利人称他为瓦伦蒂诺(Valentino)——与善良、美丽、富有的夏洛特成婚。亚历山大宣布这个消息后,罗马大放烟花庆祝他们王子的婚礼。这场婚礼让教皇国与法王结成同盟,而原先法王曾公开计划入侵意大利,同时占领米兰和那不勒斯。1499年,亚历山大像洛多维克与萨沃纳罗拉在1494年那样犯了错。这个同盟完全摧毁了所有亚历山大为1495年组成的神圣同盟所做的工作,同时促成了与尤利乌斯二世的战争。1499年10月6日,恺撒·博尔贾成为护送路易十二入米兰的贵胄之一。卡斯底里欧尼描述这位瓦伦蒂诺公爵道:“在所有王的扈从中,他是最修长最俊秀的。”他的高傲显现在他的外观上。他的指环上铸着这样的句子——“做你必须做的,无论你会得到什么。”他剑上铸着盖利乌斯·恺撒的生活景象,同时记着两行座右铭:一边是“死生由命”,另一边是“止于至善”——原意是以恺撒为榜样。
亚历山大终于发觉到这个勇敢的年轻人与快乐的战士就是他要找的将军,可以让其率领教会的武力重新征服教皇统辖的诸邦。路易提供了300个长矛,甄选了4000多名瑞士人,2000多名意大利雇佣兵。要征服多达12个专制君王,这支军队人数太少,但恺撒渴望冒险。为了使军队师出有名,教皇发了一道敕令,严正地宣布卡泰丽娜·斯福尔扎与其子奥塔维亚诺统领伊摩拉与弗利,潘多尔福·马拉泰斯塔统领里米尼,朱利奥·瓦拉诺(Giulio Varano)统领卡美里诺,阿斯托尔·曼弗雷迪(Astorre Manfredi)统领法恩扎,圭多巴尔多统领乌尔比诺,乔万尼·斯福尔扎统领佩萨罗。他们只是篡夺了长久以来在法律和正义上属于教会的土地、财富和权力。他们是滥用权力与剥削臣民的暴君,必须自请退位,否则用武力驱逐。或许依某些记载,亚历山大确实有意把这些小国家组成一个王国交给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也必定知道,他的继承者乃至意大利其他的国家,也不能长期容忍这样一个以暴易暴的局面。恺撒本人则梦想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马基雅维利也希望那样,也愿意看到一个强人统一意大利,同时驱逐所有外敌。终其一生,恺撒断言除了为教会赢取国土之外没有其他目标,他本人满足于做罗马尼亚的统治者和教皇的藩属。
1500年1月,恺撒与他的军队横过亚平宁山脉到达弗利。伊摩拉立刻向他的代表投降,弗利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卡泰丽娜·斯福尔扎与她在12年前所做的一样,勇敢地带着她的部队守着这个堡垒。恺撒婉转致意,但她宁愿战斗。在短时间的围城之后,教皇的军队进入了罗卡,把抵抗者喂了锋锷。卡泰丽娜被送到罗马,在梵蒂冈的布尔瓦德尔厢房内不情愿地接受招待。她拒绝退位,又尝试潜逃,后被送到圣安杰洛。18个月后,她被送入一个女修道院。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但实在泼悍。她是一个最坏形式的封建统治者,在她的领地与在罗马尼亚其他地方一样,恺撒被认为是一个天遣的复仇者。
恺撒的麻烦很快就来了。他的外国军队叛变了,因为恺撒付不出足够的费用;当路易十二命令法国军队帮助他收复一度为洛多维科所占据的米兰时,这些军队几乎无法安抚。恺撒率领他剩余的部队返回罗马,接受几乎如同得胜归国的罗马将军般的荣宠。亚历山大以他儿子的成功为荣。威尼斯大使这样报告:“教皇从未如此开心。”他任命恺撒为这些被征服的城市的教会代表,同时对他的孩子言听计从。庆祝大会的募款与卖官鬻爵的所得已补足了国库,恺撒现在可以计划第二次行动了。他给保罗·奥西尼一笔保证金,邀请他带武士参加教皇的军队。保罗来了,一些贵族也随之而来。运用这些精明的手段,恺撒壮大了他的队伍。或许用简单的劝说以及承诺以酬佣,他把姜巴洛·巴格廖尼的仆从与军队及佩鲁贾的地主组织起来,同时任命维特罗佐·维泰利(Vitelloo Vitelli)率领炮兵。路易十二送他一小团枪骑兵,但是恺撒不再依赖法国人的援助。1500年9月,在亚历山大的授意下,他攻击敌对的科隆纳,夺取在拉丁姆平原的萨韦利所占领的城堡。敌对者一个接一个地投降。很快,亚历山大穿过这些教皇国一直丧失的领土,安全而欢欣地巡游。他接受各地民众的欢呼,因为这些封建男爵不曾受臣民拥戴。
当恺撒踏上他第二次征程时(1500年10月),他有1.4万人的军队,有诗人、高级教士与娼妓扈从随征。在他们到达之前,潘多尔福·马拉泰斯塔退出里米尼,朱利奥·瓦拉诺、斯福尔扎逃离佩萨罗。这两个城市欢迎恺撒做解放者。在法恩扎,阿斯托尔·曼弗雷迪顽强抵抗,他普受百姓拥戴。博尔贾开出宽大的条件,曼弗雷迪表示拒绝。整个冬天在围城的困境中度过。最后,法恩扎在恺撒承诺宽恕所有人的条件下投降了。他仁慈地对待这些城民,对曼弗雷迪解除抵抗非常赞赏,让其归顺自己,成为部属或扈从。曼弗雷迪的小兄弟也这样做,虽然他们都能来去自如。两个月来他们跟随恺撒,同样地出生入死,也受到最高礼遇。来到罗马之后,他们忽然间被关进圣安杰洛城堡,留在那里达一年之久。1502年6月2日,他们的尸体浮出台伯河。恺撒或者亚历山大为何惩处他们,我们并不知道。恺撒的头衔又加上了罗马尼亚公爵,研究地图,卡美里诺和乌尔比诺还须征取。乌尔比诺虽然在法律上是属于教皇的,要除去像圭多巴尔多与伊丽莎贝塔夫妇这样热爱国家的人,似乎是一件不名誉的事,同时这个国家现在也同意做个名副其实的教皇的代表。但恺撒认为这城市封锁了他到亚得里亚海的路;同时,如果这城市在敌人手中,能切断他与佩萨罗和里米尼的通讯。我们不知道亚历山大是不是同意。很难相信他会这样,因为在这时候他劝圭多巴尔多把炮兵供给教皇国。很有可能恺撒欺骗了他的父亲,或者是改变了他的计划。1502年6月12日,带着达·芬奇做他的工程师,他开始了第三次行动。首途赴卡美里诺,突然他挥兵转北,迅速地到了乌尔比诺,这里无能的统治者迅速逃窜,留下一个毫无防御的城市轻易地落入恺撒之手(6月21日)。如果这个行动亚历山大预先知道并同意,那就是历史上最卑劣的欺瞒事件之一,即使马基雅维利也被他的狡猾震惊。胜利者对待居民狡猾而宽和,仅把这个逃走了的公爵收集来的艺术珍品搜罗一空,同时将拍卖价款酬劳军队。
同时,他的将军维泰利自作主张,占领阿雷佐。这里一直以来都是佛罗伦萨的属地。惊恐的贵族院把安托尼奥主教与马基雅维利送到乌尔比诺向恺撒控诉。他以成功的欢愉接待他们,他告诉他们:“我不是来这里做暴君的,而是消灭暴政的。”他答应制止维泰利,同时把阿雷佐重新还给佛罗伦萨;但他要求佛罗伦萨与他制定一个友好的确定的政策。这里的主教相信他的热诚,同时马基雅维利带着非外交的狂热写给贵族院一封信:
这位主人华丽且庄严,他很勇敢,他做的事情那么伟大,至少对他而言并不算小。为了获得荣耀与主权,他穿着战袍休息,无论危险还是疲乏都是如此。他来到一个地方,用意何在常不为人所知。他让自己受士兵爱戴,挑选意大利最好的人。就是这样带着用不尽的好运道。
7月20日,卡美里诺向恺撒的军官投降,教皇管辖的诸邦再度归于教皇。恺撒本人或派任代理人,都能治绩隆盛,正好证明他以扫除暴政自期,并非托付空言。在这些暴君中,除了乌尔比诺与法恩扎,都会为他的陨落哀伤。当他听到弗朗西斯科·贡萨加,伊丽莎贝塔的兄弟、伊莎贝拉的丈夫,带着几个人走向米兰,投效路易十二,并说服路易十二对抗他,恺撒急速横越意大利,截住他的敌人,并迅速地再度获得法王的赞助(1502年8月)。这点颇值得注意,作为一个主教、一个国王,甚至是一个有名的诡计多端的外交家,都应该赞颂恺撒,认为他的作为与他的目的是正义的。
然而,在意大利到处都有人祈祷他倒下来。威尼斯虽曾让他做一个荣誉公民,却并不愿意看到教皇诸领地再次强大并控制了广大的亚得里亚海岸。佛罗伦萨恼怒距佛罗伦萨领土仅8里地的弗利,竟然落入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莽撞的年轻人手里,虽然他是个很有政治手腕的作战天才。比萨把统治权交给他(1502年12月),他婉拒,在走向卡美里诺的途中改变路线会发生什么呢?伊萨贝拉可能对他强夺乌尔比诺表示愤怒。科隆纳与萨韦利,奥西尼也有一点,已经被他的胜利摧毁,只是争取了一些集合起来反对他的时间。姜巴洛·巴格廖尼开始为他在佩鲁贾的统治权不安。乔万尼·本蒂沃利也为他在博洛尼亚的统治权不安。拉维纳公爵、保罗·奥西尼与弗朗西斯科对这事颇感惶恐:恺撒蹂躏了科隆纳之后,奥西尼家族还能苟安多少时间。维泰利在愤怒地被迫放弃阿雷佐后邀请这些人,同时费尔摩(Fermo)的奥利维罗多(Oliverotto)、锡耶纳的潘多尔福·彼得鲁奇和圭多巴尔多的代表们,在特拉西梅诺湖(Trasimene)上的拉·玛乔理(La Magione)会谈(1502年9月)。他们同意掉转军队攻击恺撒,俘虏他同时使他去职,结束他在罗马尼亚和马尔凯斯的统治,同时恢复那些被赶走的地主。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他们的成功会使亚历山大与他儿子的苦心计划成为泡影。
这个阴谋开始非常成功。叛军在乌尔比诺和卡美里诺组织了起来,人民也支持他们。教皇国的军队被驱逐。圭多巴尔多回到他的王位(1502年10月18日);各地倒下去的地主都重新抬起了头,计划重掌权力。恺撒突然发觉他的部将不再服从他,他的军队已减少到无法控制已经征服的地区。在危机中,红衣主教费拉里(Ferrari)恰好死了,亚历山大仓促地搜得他留下的5万杜卡特,同时卖掉他的一些财宝;把所得都交给恺撒,恺撒又迅速地组成了一支6000人的军队。同时亚历山大个别地与这些阴谋家拟定协议,取得他们的承诺,重新赢得他们的服从。10月底,他们再次与恺撒维持了和平。这是个惊人的外交手腕,恺撒以沉默的怀疑态度接受了他们的歉意:同时他注意到虽然圭多巴尔多再度逃离乌尔比诺,奥西尼仍掌握了公国的重要据点。
12月,恺撒的部将在他的命令下围攻在亚得里亚的圣尼加利亚。此城立刻被攻陷了。但是城堡的总督拒绝投降,除非是向恺撒本人。一个使节被派遣到西斯纳公爵那里。他急速地下到这海湾来,带着2800个忠心的士兵。到圣尼加利亚后,他热诚地问候这4个谋叛者——维特罗佐·维泰利、保罗、弗朗西斯科·奥西尼以及奥利维罗多。他邀请他们到总督的宫殿内举行会议。他们一来,就被逮捕。就在这个晚上(1502年12月31日)维泰利与奥利维罗多被处以绞刑,两个奥西尼则被送入狱中,直到恺撒与其父联络上为止。很明显,亚历山大同意他儿子的观点,在1月18日把这两个人处死。
恺撒对其在圣尼加利亚所做的狡猾的攻击颇感自负,他认为意大利应该感谢他,因为他清除掉的这四个人不只是教皇领地上的封建暴君,也是无助百姓们的反动的压迫者。他向马基雅维利辩解道:“让设置陷阱的人落入陷阱是应该的。”马基雅维利同意这种看法,同时认为这时,恺撒是全意大利最勇敢最聪明的人。历史学家、主教保罗·焦维奥(Paolo Giovio)称他为阴谋的魁首——“一个最善用诡计的人”。伊萨贝拉非常谨慎地祝贺恺撒及100多个化装艺人,慰劳“因光荣的远征而感到疲惫”的他。路易十二赞赏这个政变为“罗马的所有伟大日子中最值得庆祝的日子”。
亚历山大满怀激愤恣意解释这项意在反对他儿子、反对他收回隶属教会诸邦努力的阴谋。他宣称有证据证明红衣主教奥西尼曾联络亲朋设法谋刺恺撒。他逮捕了这个红衣主教与其他几个同谋(1503年1月3日),占领了红衣主教的王宫,同时把他的财产全部没收充公。这个红衣主教在2月22日死于狱中,或许是受尽了刑罚。罗马猜疑这个教皇可能用了毒。亚历山大劝恺撒把奥西尼在罗马及其周围平原的残余势力根除。恺撒并不那么急切,或许他也是太疲惫了。他拖延时日回转梵蒂冈,然后不情愿地围攻朱利奥·奥西尼的强固的城堡(1503年3月14日)。在这次围城中——或许是另一次——博尔贾用了达·芬奇的作战机械,一种可移动的高塔,能装载300多人,同时能够举升至敌人的墙头。朱利奥投降了,与恺撒同去梵蒂冈求和。教皇答应了,条件是所有奥西尼在教皇领地中的城堡应该归还教会。
同时,佩鲁贾与费尔摩接受了恺撒派去的总督。博洛尼亚仍被占领,但费拉拉很高兴地娶了卢克雷齐娅·博尔贾做他的公爵夫人。除了这两个主要的王国——在亚历山大的子嗣占领下——教皇统辖诸邦已重新统一了,恺撒·博尔贾这时仅28岁。这半岛上的领地能与他相比的,只有那不勒斯王国。大家公认他是意大利最有名望、最有权势的人。
在梵蒂冈,他静静地过了一段日子。他将妻子留在她法国的家里,在他作战期间,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偶然他会给她写信、寄些礼物,但没有再去看她。这个瓦伦蒂诺女爵在布尔日过着谦逊与退隐的生活,或是住在道芬(Dauphiné)摩德·芬里尼的城堡里(MotteFeuilly)盼望着丈夫遣人来接她或回来看她。当他身受重伤时,她试着去看他;当他死时,她在门上悬挂黑布,为他哀恸,直至去世。假如他有几个月比较平静的日子,或许稍后会去接她。看来他不太重视这个纯粹是政治的婚姻,觉得没有义务那么温柔体贴。显然,他并非不懂得温柔体贴,但他用在了卢克雷齐娅身上,他对她的感情已不只是兄妹之情。甚至匆促地从乌尔比诺到米兰与路易十二设计欺诈他的敌人时,他也曾绕道去探访他在费拉拉的妹妹,那时她正身染重病。从米兰回来,他又留在那儿,让她在他的臂弯里,由医生替她放血,照顾她直到她脱离险境。恺撒对婚姻毫不在意。他有情人,但都不长久。他把精力都耗在争取权力上,没有女人能分享他的时间。
在罗马,他单身独处,几近隐居。他在晚上工作,白天很少看到他。他工作勤奋,休息很少。他密切地注意教会诸邦中他所任命的人,如有失职必受严惩,曾有一个官吏因为残酷与贪婪而被处死。他常常出巡,告诫在罗马尼亚的总督或维持罗马治安的守官。了解他的人都折服于他的捷思,他有能力审时度势,洞烛先机,果敢决断。他照顾部属无微不至,与士卒打成一片,但是训练严格,令出必行。他们非常赞赏他用贿赂、策略乃至欺诈手段减少敌人的人数及瓦解敌人的士气,同时也减少了其部属的战斗次数与伤亡人数。外交家们颇感纳闷,他们发觉这个行动莫测、初生无畏的年轻将军聪明睿智,非他们的捷思狡猾所能应付,纵使耗尽了他们的才干与雄辩也无济于事。敌对国家的大使或被罢职了的贵族们,会捏造散布一些丑恶的风闻。一个有趣的故事,是亚历山大与他的儿子运用一个巧妙的敕令,逮捕了几个有钱的教职人员,索取了一笔相当巨额的赎金或罚金。先以莫须有的罪名把西斯纳的主教投入圣安杰洛,在付了1万杜卡特之后始将其释放。我们无法说这是公道的还是掠夺。如果对亚历山大公道些,我们要记住,在这之后,世俗的与教会的法庭才有这种用罚金代替服刑的方法。根据威尼斯的大使吉斯提尼亚尼与佛罗伦萨大使维多里奥·索德里尼(Vittorio Soderini)所述,犹太人常常被以异端为由逮捕,只有捐献巨额的财产给教皇才能证明自己是属天主教的。这颇有可能。但是罗马则以其对待犹太人十分公平而知名,也没有犹太人被认为是异端,或是被宗教裁判所查得不得安宁。
许多风闻说博尔贾父子毒害红衣主教,以使他们的辖境早日归回到教会的统辖之下。有些偶发事件似乎颇有证据,很为一般新教历史学家所接受,而后的司法学家雅各布·柏卡德(Jacob Burckhardt)也同意这种看法——其实只是不断重复,而使人信以为真,并非真有什么证据。天主教的史学家帕斯托相信“极端的说法,或许恺撒毒害了红衣主教米歇尔,为了要得到他缺少的钱”。这个结论是基于这个事实:在尤利乌斯二世(极端敌视亚历山大)的手下有一做副执事的主教亚奎诺·达·珂罗勒多(Aquino da Colloredo)在严刑之下,坦承他在亚历山大与恺撒的训令下毒害了红衣主教米歇尔。无疑,罗马认为这任期的最后三年对于一个富有的红衣主教而言颇为危险。伊莎贝拉给她丈夫写信,当她提到恺撒时,很小心地写道:“他对自己的亲族都会毫不犹豫地谋害。”显然她也认为他杀了甘迪亚公爵。罗马人谈到一种慢性毒药西塔雷,以砒霜为主剂,研细成粉末撒布于食物或酒中——甚至掺入作弥撒用的圣酒中——能让人安详地死去,并难以查寻其死因。史学家们渐渐地不再相信文艺复兴时代有这种慢性毒药,而只当作野史杂谈,但是博尔贾毒杀了富有的红衣主教的案子确有那么一两件。
最坏的故事是谈到恺撒的。据说他将几个已判定死刑的囚徒释放到庭院,然后叫弓箭手向四处寻找安全处所的囚徒射箭,以娱乐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这个故事出自威尼斯公使卡佩洛(Capello)之口。恺撒不太可能这样做,也许这个外交家说谎。许多文艺复兴时代的教皇的历史都是作战宣传和外交的谎言。
博尔贾最难以置信的恐怖事件出自亚历山大之礼仪大臣约翰·伯查德的日记。日记记载,1501年10月30日,在梵蒂冈城的恺撒·博尔贾的屋内午宴,一群裸体的妓女争夺散在地上的栗子,亚历山大与卢克雷齐娅则在旁驻观。佩鲁贾籍的史学家马塔拉佐也说过这个故事,他不是取材自约翰·伯查德(因为日记在那时仍是秘藏),而是取自罗马散布到意大利各地的闲谈。他说:“这事大家都知道。”若是这样,奇怪的是,费拉拉的大使这时也正在罗马,奉令调查卢克雷齐娅的道德,及嫁给埃尔科莱公爵之子阿方索是否合宜,他的报告中并未提及此事,而是对她颇为激赏(这事后面还会提到)。也许他受了亚历山大的贿赂,也许他不采信不可证明的谎言。但这故事是如何写进伯查德的日记中的呢?他不会佯称有这些事,也绝不可能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刚毅正直的人,通常他必在目睹之后,或是基于权威性的报道,才会记载下来。这个故事的原稿被篡改过吗?原稿只残留下来26页,都是有关亚历山大的龌龊的事情。这日记的残本也只留下复本。所有的复本都记着这个故事。有可能是一个怀敌意的代书篡改了这个故事,他想用一个有趣味的故事把枯燥的编年记史弄得生动起来。或许伯查德自己把这个流言记了下来,或是原来记的就是流言。也许原来确实有那么个宴会,但花边新闻则是因为空想或怨恨而附加上去的。佛罗伦萨的大使弗朗西斯科·佩皮(Francesco Pepi)由于博尔贾父子常与佛罗伦萨争执,自然成为博尔贾的敌手,在这件事的第二天记载道,晚间教皇在恺撒的会客室中多待了一个钟点,那里在“跳舞嬉笑”,没有提到妓女。难以置信的是,教皇正在尽一切努力让他的女儿与费拉拉公国的继承者成婚,怎会冒着可能使婚约破裂、并招致一个外交同盟敌对的危险,而容许卢克雷齐娅看这样一场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