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必须再折回前面,同时简短地介绍并褒赏两位生在提香之后却死在他之前的画家。我们非常地膜拜吉罗拉莫(Girolamo Savoldo),他从布雷西亚和佛罗伦萨到威尼斯,且画出了很多幅极佳的图画。例如目前存放在布雷拉画廊的《圣母与圣徒像》,在首都艺术博物馆一幅传神的《圣马太像》(St.Matthew,耶稣的门徒之一),在柏林的《抹大拉的玛利亚像》,画得比提香所画那位肥胖的抹大拉的玛利亚更为诱人。
贾科莫·尼各里提(Giacomo Nigreti)被叫作帕耳玛(Palma),是因贝加马山(Bergamasque Alps)靠近他的出生地塞里纳(Serina)附近的群山之故。当时,他被称为帕耳玛·维奇奥,他的孙侄帕耳玛·乔万尼(Palma Giovane)也获令誉。有一段时期,他被其同时代的人视为与提香齐名。有一些猜忌在帕耳玛与提香之间发生,这令人不愉快的猜疑是由于提香曾盗取帕耳玛·维奇奥情妇的样子作为其画作的题材。维奇奥曾经以其情妇为模特画“维奥兰特”,而提香曾取维奇奥情妇的姿态画他的《花神》。维奇奥处理神圣的宗教主题或非神圣而繁杂的世俗事务时,虽然风味与提香不同,其运用的技巧却相同。维奇奥极精于神圣的交谈或圣洁的语词,但他拥有最好声誉的,却是那张描绘有丰满胸脯的威尼斯金发美人的肖像,这些金发美人把她们的秀发染成赤褐色。虽然如此,他最好的几幅画仍有宗教色彩,如圣玛利亚教堂的圣巴巴拉像;威尼斯城炮兵的守护神像;及存放在德勒斯登艺术馆里的《雅各布和其爱妻拉切尔》——一位英俊的牧羊人正与其健美的爱妻共享甜美的拥吻——维奇奥的肖像画是在他那个时代和那个城市的画家群中画得最好的一个。在那个时代,除了提香外,尚有数十位极有声望的画家。
维奇奥的学生博尼法齐奥(Bonifazio de Pitati)被称为韦罗内塞,是由其出生地的人们叫开的。他采取乔尔乔纳的《野宴》和提香的《狄安娜》(Diana)的形式装饰威尼斯城墙,同时在墙上加饰一些优美的风景名画和一些迷人的裸体画。
洛伦佐·洛托(Lorenzo Lotto)比博尼法齐奥稍为逊色些,他仍得到很多佳评。他的胆怯、忧郁及对宗教虔诚的情怀,使他很少停留在威尼斯的老家,因为当威尼斯教堂的钟不响,唱诗班的歌声停止时,异教徒又再度获取他们的势力。早在他20岁那年(1500年),他即画出一张名画,就是收藏在法国卢浮宫的《圣哲罗姆像》——也是现有文艺复兴名画中的一张,这幅名画几乎从第一眼就可看出它没有憔悴隐士的陈腐思想,倒是予人一种如一位老态龙钟的学者,处身于幽暗不明的深坑和崎岖坎坷不平的乱石中的感觉。在这困难重重的危险里,这位老学者显得瘦小、单薄,带有近乎中国学者的特征。这是第一张在绘画上以自然的原野作为背景的欧洲名画。洛伦佐经过特雷维索时,为圣克里斯蒂娜(Santa Cristina)的教堂画了一幅不朽的祭坛画《加冕的圣母》。此画使他声名大噪,荣耀远播意大利北部。更由于他在雷卡纳提(Recanati)为圣多米尼克教堂画了另一幅不朽的《圣母画》,而荣获教皇的召见。尤利乌斯二世特命他为教廷的宫室作画,但是由于拉斐尔式的壁画出现,洛伦佐·洛托的画法大受影响。也许这种挫折加深了洛伦佐表现在绘画中的忧郁情调。他缓和威尼斯艺术的强烈色彩,将之转变为柔和的色调,从而使画作显得更加虔诚,这一特殊才能深得贝尔加莫人的欣赏。他在该处作画12年,虽然待遇不高,但他在贝尔加莫的成就远胜于在威尼斯的表现。他为圣巴托罗缪教堂画了一幅显得过分拥挤却很美丽的祭坛画《荣光中的玛利亚》(Madonna in Majesty)。他画于布雷西亚的那幅《牧羊人的崇拜》,在表现柔和的眼神和精神方面,远较威尼斯的画家为佳。
像洛伦佐·洛托这样的画家,有时远比提香更能洞察人性。某些画家颇能模仿洛伦佐的名画,如洛伦佐在米兰的城堡所画的《一个男孩的画像》,就被模仿得惟妙惟肖。洛伦佐在他的《自画像》里,显示了他的健康和强壮,但在柏琪斯画廊陈列的《病者》(The Sick Man)那幅画中,又表现了他对病患和痛苦的感受。另存于罗马卡利里亚(Galleria)艺术馆与《病者》同名的画——描绘一个手抚着胸、脸上流露迷惑和痛苦表情的人,似乎在哀怨为何天生如此瘦弱。一张更著名的肖像画,描绘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同样迷惑于生命的奥秘,发现除了归诸宗教信仰之外,别无其他解释。
洛伦佐也有了慰藉。一向生活不安定、孤寂且单身的他,漂泊在各处,也许是一再冷静考虑的结果,直到晚年(1552—1556年),才定居在洛雷托之圣卡萨的一个修道院。靠近圣堂的地方,这是朝圣者认为曾经被神所庇护之处。1554年,他把所有的财产捐给修道院,同时发誓献身于宗教。提香称赞他这种举动“尽善尽美”。洛伦佐也曾隐居一段时期。因此也可以说,他生活在教会的庇护之下。
在这一段生机勃勃时期(1450—1550年),威尼斯的商业接连受到挫折,但威尼斯的画,却有了更辉煌的成就,大部分艺术作品,共享这文化的繁荣时期。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文艺复兴,因为他们在意大利彼特拉克时期已达成熟老练,他们不过是继续他们在中古世纪所创造的辉煌成就。也许那些镶嵌细工师曾失落了他们某些技巧与耐心,但他们在圣马可的工作,至少赶得上当代的作品。制陶工人也开始学习如何制造瓷器,马可·波罗曾经从中国带回少许瓷器,同时一位苏丹也在1461年送了一些好的样品给当地的首长。1470年,威尼斯人已能自己制造陶器。穆拉诺的吹玻璃工人,在这个时期所制造的晶体有美丽的风格和图案,使他们的艺术达到最高峰。那些吹玻璃工人中的佼佼者的大名传遍了欧洲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皇室都拥有他们的产品。大部分的工人用模型来制造,有些人不用模型,他们把刚从熔炉中倒出来的玻璃熔液,吹成一个气链,而依照物质的性质制成酒杯、导管、高脚酒杯。并用百余种色彩来装饰,制成上千种的形式。有时,他们用一种从阿拉伯国家学来的方法,在容器的表面涂上瓷釉或金色颜料。制造玻璃的工匠,对他们的制作过程严格保密,同时威尼斯政府也有一种严苛的法律以避免这些奥秘为其他国家所知晓。1454年,十人会议公布了如下条文:
任何工人若把艺术品或其他手工艺品带到其他国家,而损害到国家的利益,他必须遵照命令立刻回来。假如他违背命令,他最亲近的亲属将被牵连下狱,直到他的家人说服他回来。假如他坚持违命的行为,政府将采取秘密之法,不论他到何处,都要置其于死地。
这种暗杀行为,唯一为人所知的案例,发生在18世纪的维也纳。16世纪,威尼斯的艺术家和工匠发现了一条越过阿尔卑斯山的道路。从这条路他们带着所拥有的技术,到达法国和德国,作为给征服意大利者的礼物。
在威尼斯的工匠,有一半是艺术家。他们用优雅的镶边和美丽的合金,修饰碟子、大浅盘、有倾口的大杯子和一般杯子。制造兵器的工匠,用优雅的形式制造出金属镶嵌的胸甲、头盔、盾、长剑、匕首、剑鞘上的雕刻等。另外有些专家可以做出短小的武器,附有象牙的把柄,饰以宝石的钉子。约1410年,一个佛罗伦萨人用雕刻过的骨头,作为祭坛后方的饰物,其第39个部分,现存于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那些雕刻木头的人,雕刻出很好的图案和浮雕,就像在卢浮宫的《割礼》(Circumcision)或是由巴尔托洛梅奥·蒙塔尼亚所画的大木箱。威尼斯的贵族名流,用浮雕和镶嵌图案来装饰他们的天花板、门和家具。同时把教堂里唱诗班的席位,雕刻得像费拉里和圣扎卡里亚的教堂一样。威尼斯的珠宝商颇受国内的重视,他们花时间使其珠宝由量到质逐步提高。金匠用德国的风格来代替原先东方的影响,生产出大量的金银器皿。那些由花体字和彩绘装点的手抄本,也逐渐为印刷品所取代。法国人和佛兰德斯人的影响改变了威尼斯棉织品的图案设计。但威尼斯人利用染色技巧,在产品上加了自己喜爱的色彩。1532年,法国皇后派遣专人到威尼斯收集300匹染色绸缎。这是用舒适且高贵的原料,由威尼斯的商店制作而成,并在威尼斯特制的大桶里染上颜色。那些伟大的威尼斯染匠,将他们最出名的艺术杰作呈现在一件堂皇气派且光彩夺目的大衣上。威尼斯几乎变成了罗斯金理想中的经济制度的具体体现,它的每种工业都是一种艺术上的成就。每种产品都骄傲地表现出每一个工匠的性格和艺术家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