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夫人”——诗人尼库洛(Niccolòda Correggio)如是称呼伊莎贝拉。小说家玛泰奥·班狄洛认为她是“女中豪杰”。阿廖斯托对她的美丽、高贵、谦逊聪慧及在文学与艺术上之涵养,称赞说:“不知如何做最高的赞颂,只能以慷慨且宽宏大量的伊莎贝拉称之。”由于其美丽的姿色及多方面的成就,使这位曾受过教育的文艺复兴时期之妇女,成为历史上的杰出人物之一。她具有良好的修养,无须特意矫饰,便表现出天生的聪慧与丽质。但她并非美艳绝伦,男人所仰慕的,是她的气质、灵性、敏锐的鉴赏力及高尚的嗜好。她可以竟日骑马,然后再彻夜跳舞,而每一刻都能保持着女王的风采。虽然她的丈夫晚年虚弱多病、心志不定,并患有梅毒,她仍能以其优良之见识及判断力把曼图亚治理得井井有条,她经常与当时的名人保持联络。教皇与公爵都希望获得她的友谊,一些领主都慕名而到她的宫廷来拜见。她几乎吸引了每一位画家来为她作画,并激起诗人为她吟诵。本博、阿廖斯托及塔索虽明知所得的酬赏不多,仍愿为她效劳。她所搜集的书籍及艺术品都是经过学者及艺品鉴赏家精选的。无论她行迹何处,总为意大利留下文化的精粹与时尚样本。她出身名门世家——伊斯坦西。这个家族曾产生许多费拉拉的公爵、教会的红衣主教及一位米兰女公爵。伊莎贝拉生于1474年,只比她的妹妹贝亚特丽斯大1岁。其父为费拉拉之埃尔科莱(Ercole)一世,其母为阿拉贡之埃利奥诺拉(Eleonora)——那不勒斯国王费兰特一世之女。由于家世优异(她们都受到良好的教养),贝亚特丽斯被送到那不勒斯她祖父的宫中,过着欢快丰裕的生活,而伊莎贝拉则接受那些使费拉拉曾在意大利大都会中辉煌一时的学者、诗人、戏剧家、音乐家及美术家的熏陶。6岁时,她已是个令外交家都咋舌的天才儿童,布尔特拉米诺(Beltramino Cusatro)在1480年寄给曼图亚的费德里科侯爵信中,曾说道:“虽然我曾听说过她很聪慧可爱,但我仍无法想象这是可能的事。”费德里科认为她是他儿子吉安弗朗西斯科的好对象,乃向其父提亲。因埃尔科莱一世需要曼图亚的支持,以对抗威尼斯,遂同意此事,因此6岁的伊莎贝拉即与14岁的男孩订婚了。订婚之后,她仍在费拉拉留住10年,学习缝纫、歌唱、写意大利诗和拉丁文散文、弹奏翼琴与维忽拉,跳优美而活泼的舞蹈。她的肤色白皙,黑眼闪烁,秀发罩着金光。至16岁时,即脱离了快乐的童年生活,成为骄傲而严肃的曼图亚女侯爵。吉安弗朗西斯科长得又黑又壮、一头密发,喜欢狩猎,在战争与爱情上的表现均极热烈。幼年时即热心参与政治,且忠诚资助曼特尼亚及几位学者留居于他的宫中。在方努(Fornove)之战,其所以致胜,所用的勇气多于智力,事后他威风十足,且小心翼翼地将掠自逃难的国王营中的战利品奉献于查理八世。他利用军人特权,开始对他那首次生产的夫人不忠。婚后第四年,一次在布雷西亚参加赛马时,他居然带着情妇提奥多拉(Teodora),身着华服参与盛会。关于这件事,也许伊莎贝拉也该负起部分责任,例如她婚后变得有些冷淡,长期在费拉拉、乌尔比诺及米兰等地访游。但是毫无疑问,侯爵已不愿意遵守一夫一妻之传统了。伊莎贝拉耐心地肩负责任,掩饰他们之间的端隙,仍表现出一个贤妻的模样,对政事谏以良言,对国家利益,则以其外交手腕与女性魅力为他争取。但在1506年伤心之余,她写了一封寥寥数言而句句温暖的信给他(他当时正带领着教皇军出征在外),信的内容是这样的:“不必等别人告诉我,我知道过去阁下爱我是多么少。然而这是一件令人多不快的事。我……不愿意再去提它了。”后来她之所以专心于美术、写信及交友,部分原因是为了忘却那段痛苦而空虚的婚后生活。伊莎贝拉曾向恺撒·博尔贾要了米开朗基罗的《爱神丘比特》(Cupid)雕像,而此雕像乃自占领乌尔比诺时偷来的。在洛多维科这位喜欢向她猛献殷勤的小舅子下台之后,她就动身到米兰,参加洛多维科之征服者路易十二所举行的舞会,在舞会之中,也许是她运用了温柔之术,使得她丈夫不智的直率没有引起路易对曼图亚的愤怒。她的外交手腕实运用了当时与现代那种“国与国之间无所谓道德”之观念。她的确是一位好女子,全意大利的男子,无不以能侍奉她为荣。本博曾呈书于她,说:“真希望能像服侍教皇般服侍您、愉悦您。”
她说拉丁语,当时没有一位妇女能与之匹敌。在马努蒂乌斯将其精选的古罗马文学付梓之初,她已是最热心的主顾之一。她聘请学者翻译普卢塔克和菲罗斯特拉图斯的著作,又请一位博学的希伯来人翻译希伯来文的诗篇,以便自己能亲身体会诗中原有的华丽意境。她也搜集有关基督教的古文学,且勇气十足地读基督教最初6世纪之主要作家之作品。她珍藏书籍之态度更像一位搜集家,而不仅是一位读者或学生。虽然她很尊崇柏拉图,但更喜爱英豪的传奇故事,与她同代的阿廖斯托及次一代的塔索也喜欢这类文学。她喜欢装饰品与珠宝更甚于书籍与美术,即使是在她晚年时,意大利与法国的妇女仍将她推为时尚的领导者。她能集结其本身具有的优秀条件、衣着、风采与心智之魅力,去感动大使及红衣主教们,这也是她外交手腕中的一招。当他们被她的美丽、衣着与文雅的气质所吸引时,还自以为是倾慕她的博学或聪颖呢!除了串演政治人才之外,她很少表现深奥的样子。就像她同时代的人们一样,她也听信占星家之预言,且她还依照星象去预测她的事业。她又以侏儒表演来娱乐自己,将他们聚集在她的周围,并依照他们的身材建造六个房间与礼拜堂,将他们软禁于城堡中。她也喜欢猫狗,它们是经由一位玩赏家之慧眼挑选而来的,死后又以隆重的葬礼埋葬,参加葬礼的有活着的宠物及宫中的绅士和女士们。
她所管理的城堡(又称里吉阿宫或公爵宫),是一个包含着各个时期与不同来源的建筑物的混合体,不过它们的形式都是堡垒包围于外,宫殿座镇于内。费拉拉、帕维亚及米兰城也属于这种形式。城堡中有部分建筑,如首领府(The Palao del Capitano)于13世纪期间被布那库西(Buonacolsi)的统治者夺回。那协调的圣乔治堡(Castello San Giorgio)实为14世纪的创作;而镜厅(Camera degli Sposi)则是15世纪洛多维科·贡萨加与曼特尼亚的作品,许多房间在17与18世纪又重建;又如华丽的订婚礼堂,在拿破仑时代也曾予以重新装饰。整体看来优美而和谐,聚集着许多居住的房间、接待厅及行政办事处,它们或面对着宫殿、花园、威吉尔的曲折的明西奥(Mincio),或那环绕曼图亚的湖。在这迷宫中,伊莎贝拉先后以不同的宫殿作为她的寝宫。晚年的她最喜欢的是拥有4个房间的小型佳寓,人称为画室或帕拉底索,其中她用一间称为克罗托(il Crotto)的房子收集书籍、美术品及乐器。收集手抄本、雕像、画、意大利陶器、大理石古董及金匠之艺术品等。她委请朋友或雇用由米兰至罗得斯间各城市的特殊代理商代为采购,由于她的财富与她为完成理想所需的支出相比,显得太少,因此她难免讨价还价。虽然她的收藏室很小,但每样收藏品都属于其同类中的高级品。她虽已拥有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以及佩鲁吉诺、弗兰西亚(Francia)的画,但仍不感满足,还一再地要求达·芬奇及乔万尼·贝利尼为她作画,但是他们均予推辞,原因之一是替她作画所得的往往是夸奖多于酬金,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常常坚持要每幅画多赠一份。有一次为了买冯艾克(Jan Van Eyck)的《红海之旅》(Passage of the Red Sea),她甚至举重债以满足对一幅杰作的渴望。虽然她对曼特尼亚不够大方,不过当这位索价昂贵的天才死时,她就劝服其夫婿以可观的待遇聘请洛伦佐·科斯塔(Lorenzo Costa)来曼图亚。科斯塔为装饰弗朗西斯科·贡萨加喜爱的一个僻静的宫殿圣塞巴斯蒂安,作了一幅他们全家的画像,并为圣安德烈亚教堂画一幅平凡的《圣母像》。
1524年庇皮(Giulio Pippi)请了拉斐尔最伟大的学生罗马诺到曼图亚定居,这位建筑师兼画家的高超技艺震惊了整个宫廷。几乎整个公爵宫邸都依照他的设计,由他和他的学生普里马提西奥(Francesco Primaticcio)、尼科洛(Niccolòdell’Abbate)及安瑟门(Michelangelo Anselmei)等人重新加以装饰。到伊莎贝拉之子费德里科继位时,因他与罗马诺一样,也接受了罗马人喜爱异教题材及裸体画的品位,乃将其在城堡的数个房间之墙与天花板,请人画上有关曙光之神(Aurora)、阿波罗神、巴利斯之最后审判(Judgment of Paris)、海伦之被劫及其他古典神话的画。1525年,罗马诺开始在该城近郊建造其最著名的建筑物——首领府(Palao del Te)。 它是一栋长方形的一层大建筑,由设计简单的石砖砌成,装饰有文艺复兴形式的窗子。围绕此建筑物的本来是一座可爱的花园,一经战事的祸殃摧毁,现已变成废墟。其内部则是一系列令人惊异的设计:以半露方柱装饰得颇雅致的房间,有雕饰的飞檐、着画的三角壁及经镶饰的拱形圆屋顶,墙壁、天花板及半圆壁均画着泰坦及奥林匹斯山(The Olympians)诸神,如丘比特和赛姬(Psyche),维纳斯、阿多尼斯(Adonis)和战神,宙斯和奥林匹亚(Olympia)平原间的故事,都是一些在狂欢的美丽裸体人物,带着文艺复兴后期那种多情而奔放的气息。普里马提西奥受了他的影响,后来以曼特尼亚画《恺撒之凯旋》的笔调,雕刻了一幅罗马军伟大的游行浮雕,也表现出这种肉欲的放纵。当普里马提西奥与尼科洛被弗兰茨一世召至枫丹白露时,他们也把这种风格的装饰带到法兰西的宫殿——充满欢愉之情的裸体像。这种风格是罗马诺在罗马与拉斐尔一起工作时培养出来而带到曼图亚的。异教之艺术正由基督教信仰的城堡向基督教世界发射光芒。
伊莎贝拉的晚年生活,甘苦参半。她帮助患病的丈夫治理曼图亚。她的外交手腕先后数度挽救了曼图亚。首先是免于恺撒·博尔贾,其次是路易十二,而后是弗兰茨一世,再后是查理五世之蹂躏。每次当吉安弗朗西斯科或费德里科面临政治危机时,她都能圆滑而冷静地应付过去。1519年继父位的费德里科是位有能力的将军及君主,但他让他的情妇取代了他母亲在曼图亚宫中女主人之地位。也许是因为受了这种侮辱,伊莎贝拉才萌生退意,转赴罗马(1525年),为其子埃尔科莱(Ercole)争取红衣主教职位。克莱门特七世并未表示意见,不过红衣主教们都表示欢迎她,并在科隆纳宫为她安排一套客厅家具,请她久留。甚至罗马遭劫时(1527年),她也被软禁在宫中,最后她终于运用了她素行的圆熟技巧,为其子埃尔科莱赢得了红衣主教的职位,胜利地返回曼图亚。
1529年,55岁的她风韵犹存。她前往博洛尼亚国会(the Congress of Bologna),请求皇帝及教皇准许乌尔比诺与费拉拉的君主保有他们的主权,不要把它们划入教皇管辖区内,并劝服查理五世封费德里科为公爵。同年提香来到曼图亚,为她画了一幅著名的画像。此画现已下落不明,不过从鲁本斯所作之仿画中,我们仍可看出她的生命中一直充满着活力与爱。8年之后访问她的本博对于她那愉快且富变化的心灵及广泛的兴趣颇感惊讶,说她是“最聪慧且最幸运的女子”。可惜智慧的高超还是无法使她晚年的生活过得快乐些,她终于在1539年与世长辞了,时年65岁,跟以前的几位曼图亚君主同葬于圣方济各教堂的伟人角(Capella dei Signori)。她的儿子替她建了一座美丽的陵墓,一年之后也跟着去世了。1797年法国人掠夺曼图亚时,曼图亚王族的坟墓尽被摧毁,所有的骨灰均混成一堆,成为无法辨识的尘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