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4年12月2日,维奇奥宫的大钟召集公民前去开会。领袖团要求并得到权利任命20个人,由这20人担任为期一年的新领袖团和新长官,然后再由约3000名有公民权的男性名单中抽签选出所有公务员。这20人解散了美第奇治下商讨、执行公务的议会和代理处,自行划分了各种职权。他们从事这些工作的经验不足,又因家族党派而意见分歧。新政府组织瓦解,混乱迫在眉睫。工商停顿,人民失业,愤怒的群众聚集街头。彼罗·卡波尼(Piero Capponi)说服这20人,只有邀请萨沃纳罗拉参加议会才能拯救秩序。
这位教士召集他们前往修院,对他们详述了一项极富野心的政治、经济和道德立法计划。在他和彼得罗·索德里尼的领导下,20人委员会设计了一个新的机构,部分依照威尼斯赖以维持安定的组织而设。一个大议会由本身——或者前三代祖先——曾在城邦担任要职的人所构成,由这些初步的会员每年再选出28位议员。政府的执行组织基本上维持美第奇治下的形式:一个包含8位领主和1位标准执法人的领袖团,由两个月一期的议会和各种委员会——12人委员会、16人委员会、10人委员会、8人委员会——选出,以管理行政、赋税和战争。完全的民主因为不适合一个大部分文盲、易于情绪冲动的社会而暂时延搁下来,但是会员接近3000人的大议会被视为代表团体。因为维奇奥宫无法容纳这么大的集会,他们便聘请西蒙·波利奥罗重新设计内部,改为500人大厅,使议会可以分批集会。八年后,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就是在这儿受聘并展开竞争,在面对面的墙上作画。经过萨沃纳罗拉的影响和口才,他们所提议的机构得到公众的喝彩,于是新的共和国于1459年6月10日成立。
它特赦被罢黜的美第奇王朝的支持者,温和地开始它的统治。它以自尊的慷慨废除所有税收,只留10%的实际财产收入征款。控制议会的商人免除商业税,因此整个负担落在地主贵族和使用土地的穷人身上。政府在萨沃纳罗拉力请下设立了国家贷款处,只收5%—7%的利息,使穷人免受私人放贷者的剥削,他们的利息往往高达30%。在这个教士的再度主张之下,议会企图以法律改革道德:禁止赛马、粗鄙的狂欢歌、渎神和赌博,他们鼓励仆人密告赌博的主人;而定罪的犯法人要受苦刑;亵渎神明的人被刺穿舌头;同性恋者会受到无情的惩罚。为了协助这些改革的执行,萨沃纳罗拉将他会众中的男孩们组织成道德警察。他们自己立誓要定期做礼拜,避免赛马、虚饰、卖艺表演、坏朋友、猥亵的文学、舞蹈和音乐学校,而且常蓄短发。这些“希望群”徘徊街头,为教堂募捐赈款,驱散聚赌的集团,而且从女人身上撕下他们认为不庄重的衣裳。
这个城市暂时接受这些改革。很多妇女热烈支持,她们行为谦恭,衣着朴素,而且收起了她们的珠宝。一项道德革命改变了美第奇治下的愉快的佛罗伦萨。人们在街上唱着圣诗,而不是狂欢情歌。教堂挤满了人,赈济金的数目空前的多。某些银行家和商人退还了非法所得。萨沃纳罗拉请求所有居民,无论贫富,都要远离懒散和奢侈,工作不懈,以他们的生活树立好榜样。“你们的改革,”他说,“必须始于心灵……你们现世的善德,必须为道德和宗教的利益而服务,那是心灵所依赖的。如果你们听说过‘国家不是靠主祷文统治的’,记住那是暴君的统治……是压迫,而不是解放城市的统治。如果你们要一个好政府,你必须把它复还给上帝。”他提议,佛罗伦萨应该认为政府中有一个看不见的国王即基督。在这样的神权统治下,他预言了理想国的存在:“喔!佛罗伦萨!你将富于心灵和现世的财富,你将达成罗马、意大利甚至所有国家的改革,你伟大的翅膀将传遍整个世界。”事实上佛罗伦萨以前也很少如此快乐。那是道德兴奋史上的一段光辉的时刻。
但是人的本性仍然存在。人不是天生良善的,社会秩序在自我、家庭、阶级、民族、种族的公开和秘密冲突中不安地维持着。佛罗伦萨社会的一个强有力的因素使人们渴望酒店、妓院和赌厅作为本能的出口和收入的来源。帕兹、内利、卡波尼、美第奇家族的子弟,及其他造成彼罗被逐的贵族,看见政府落入一个教士之手,非常愤怒。彼罗的余党犹存,而且等待机会使他复位,并恢复他们的财产。方济各派教士以宗教的狂热反抗多米尼克教派的萨沃纳罗拉,而且一小派怀疑论者希望两败俱伤。新秩序的各派敌人都讽刺它的支持者为“哭鬼”(因为很多人在萨沃纳罗拉的布道会上哭泣)、歪颈、伪君子或嚼祷文的人,而这些头衔的接受者却出于恶毒的敌意,将他们的对手称为“疯狗”。1496年初,“疯狗们”成功地选了高比齐(Filippo Corbii)为标准执法人的候选人。他在维奇奥宫召集教士议会,在会上召唤萨沃纳罗拉,指控他的政治活动不宜于一个教士。几位教会人士,包括他自己的多米尼克教团的一员也参加指控。他答道:“现在我主的话语实现了:‘我母亲的儿子们竟对抗我’……关心世界的事务……对僧侣并非罪恶,除非他没有高超的目标,而把那些事务弄糟了,或者不奖励宗教的理由。”他们向他挑战,要他说出他的布道是否出于上帝所赋的灵感,他拒绝回答。他回到小室中显得更加悲哀了。
如果国外事务有利于他,他便可以战胜敌人。赞美自由的佛罗伦萨人,却为了比萨要求并得到自由而愤怒。即使萨沃纳罗拉也不敢维护这座叛城。一位大教堂教士宣称比萨人也有自由的权利,结果受到领袖团严苛的处罚。萨沃纳罗拉答应恢复比萨成为佛罗伦萨的领土,并且轻率地宣称他可以掌握比萨,正如马基雅维利轻视地说道,他只是一个没有武力的预言家。查理八世被逐出意大利时,比萨和米兰、威尼斯结盟,巩固了它的独立,而佛罗伦萨又抱怨萨沃纳罗拉将他们系在查理的堕星之上,使他们唯独不能分享将法国逐出意大利的光荣举动。在法国放弃近来的佛罗伦萨要塞萨尔扎纳和皮特拉桑塔(Pietrasanta)之前,他们的统帅们早已将其中一个卖给热那亚,另一个卖给卢卡(Lucca)。蒙特普西亚诺、阿雷佐、安托尼奥及其他佛罗伦萨属地也受到解放运动的刺激。这个一度骄傲而有力的城市,似乎正面临失去一切外围领地及阿尔诺河、亚得里亚海和通往米兰、罗马的贸易通路的危险。贸易受损了,税收降低了。议会为了维持对比萨战争的财源,强迫富有的公民借款,给予他们政府的债券作为补偿。但是破产即将来临,这些债券由原价值的80%降至50%,再降至10%。1496年国库耗尽,政府模仿洛伦佐从穷新娘嫁妆基金中借钱。无论由“疯狗”或“哭鬼”来行使政府基金,崩溃和无能的现象都渐渐产生而且传播出去。弗朗西斯科·瓦萨里被“哭鬼派”的议会多数选为标准执法人(1497年1月),他免除了所有“疯狗派”的长官职位,如果他们怠慢了赋税,就否认他们在议会中的会员资格,只准“哭鬼派”对议会演讲,并驱逐所有反对萨沃纳罗拉的方济各派教士,这使“疯狗派”非常气愤。1496年,曾经连续下雨达11个月,毁坏了狭窄腹地的收成。1497年,很多人饿死街头。政府开放救济站以供给穷人谷物,妇女在申请的群众中被挤死。美第奇党计划使彼罗复辟,5个领导人被查出处死(1497年)。他们诉诸议会,由机构作保,然而还是被拒绝减刑。他们在宣判后数小时被处决。很多佛罗伦萨人将共和国的党争、暴力和严苛,与洛伦佐时期的秩序与和平对比。敌意的民众一再到萨沃纳罗拉的修院前示威,“哭鬼派”和“疯狗派”在街上互掷石头。1497年的开天节(Ascension Day),这位教士布道时被暴乱打断。暴乱中,他的敌人想捉他,但被他的朋友所阻。一位标准执法人建议领袖团放逐他,以平息这个城市的混乱,这个建议以一票之差未被接受。在梦想完全崩溃下,萨沃纳罗拉面对并反抗着意大利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