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人的活动由法国传播到德国南部,在霍恩施陶芬王室的黄金时代里盛极一时。德国的诗人被称为minnersanger(爱情的歌唱者),他们的诗与当代骑士精神中的爱情服务(minnedienst)与女士服务(frauendienst)是一致的。我们能知其名的游吟诗人超过三百名,还有很多他们留下来的诗。他们有些是属于较下层的贵族,大部分都很贫困,并依赖王室与公爵的赞助。虽然他们遵守一种严格的诗韵与诗律的规定,他们之中很多都是文盲,他们短歌(Lieder)的用字与音乐都以口授。德国“诗”之一词,Dichtung,即为口授的意思。通常他们让游吟诗人为他们唱歌,有时他们自己也唱。我们听说过一次伟大的歌唱比赛是1207年在沃尔特堡举行的,据说坦豪泽(Tannhuser)和埃申巴赫也参加了比赛。坦豪泽是较晚的一位抒情诗人,由于稗史的记载,而与坦豪泽武士混为一谈,他从维努斯贝格(Vcnusberg)逃到罗马,瓦格纳据此写了一出歌剧。足足有一个世纪之久,抒情诗人帮助提高了德国妇女的地位,因而贵族的淑女们变成了文化的生命与灵感,它较德国在席勒和歌德时代更为文雅。
霍格怀德(Walther Vonder Vogelweide)因为写了爱情歌曲而被归类为游吟诗人,但埃申巴赫和他的《帕尔齐瓦》(Parzival)也许用罗曼史的标题来看较佳。“草原之鸟”瓦尔德·霍格怀德,1170年前出生于提洛尔某地,受封爵士,但十分贫穷,因为沉溺于诗的写作而每况愈下。我们发现他20岁时,为了能食以果腹而在维也纳的贵族们家里鬻卖诗歌。在那些年轻的岁月中,他虽为敌对者所反对,仍用一种诉诸感觉的自由描写爱情。他的《菩提树下》(Unter den Linden)对于今日的德国而言,仍是极其珍贵的:
菩提树下,
石楠枝上,
为我俩备有一床;
这里你可以看到,
缠绕在一起的,
破碎的花瓣和捣烂的草。
传自山谷中的丛林
当哒啦台!——
夜莺甜蜜地歌唱。
我快步走向彼处穿越森林小空地;
爱人已先我而到。
我沉溺其中,
最快乐的少女!
因我而感到永远幸福。
在这里,她曾吻我无数——
当哒啦台!——
看我的双唇,它们何其红润!
那儿她设计着
在愉快的匆忙中
予我俩一个百花怒放的园亭
那定然仍是
一个逐渐黯淡的笑话
对那些循同样道路
而在某天看到那地方的人而言——
当哒啦台!——
我的头枕在玫瑰丛中。
我将多么羞愧
倘若有人
(现在老天保佑)就在这附近。
我俩躺在那儿,
但无人得知
除了爱人和我,
及那小夜莺——
当哒啦台!——
它,我知道,是不会造谣的。
当他的年龄逐渐增长时,理解力也趋于成熟。他开始了解妇人的魅力与优美,远较发育期中的肉体为美,而婚姻结合的酬报似乎远比各种表面的挑逗更为丰富。“快乐的男人,快乐的女人,他们彼此真诚相待;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增加了;他们年年幸福,日日快乐。”他反对那些擅长颤音歌唱的同伴以阿谀来溢美朝廷里的淑女们;他宣布妇女(wip)是一个比淑女(vrouwe)更崇高的称呼,好妇女和好男人才是真正的高贵。他认为“德国的淑女们美如神的天使,任何毁谤她们的人,必定是在胡言乱语”。
1197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去世。直到腓特烈二世成年为止,德国饱受一个世纪的纷乱之苦。贵族对文学的资助减少了,因而霍格怀德从这个朝廷流浪到那个朝廷,为了生活不快乐地歌唱,并与吵闹的耍把戏者和没有适当自尊心的小丑互相竞争。在帕萨主教沃尔夫格账单上的一个项目写道:“五枚金币,1203年11月12日,送给霍格怀德买件皮大衣御寒。”这是一种双重的基督徒式的行为,因为霍格怀德是一个热心的保皇党员,弹着他的七弦琴反对所有的教皇,公开指责教会的腐败。然而他是一个忠诚的基督徒,谱了一曲有力的《十字军之歌》(Crusader’s Hymn)。但有时他能够超越战争,而视所有的人如兄弟:
人类源于一个处女;
我们的外表与内在全然相似;
我们的口因吃相同的食物过多而觉厌腻;
而当他们的骨头埋入土中,
你说,谁能一眼即瞧出其生平,
现在谁是农奴,谁是武士,
虫不是已将他们的尸体啮尽无余?
基督徒、犹太人及异教徒,全相同,
而上帝一直在照顾所有的创造物。
饱经25年的流浪与贫穷后,霍格怀德自腓特烈二世处接受了一份产业与一笔收入(1221年),而足够维持他残余七年的花费。他衰老又多病,以致无法继续参加十字军,他请求上帝宽恕,因为他无法爱他的敌人。在一篇遗嘱中,他遗赠他的财产:“把我的恶运送给嫉妒的人,把我的忧愁送给撒谎的人,把我的愚笨送给虚情假意的情侣,把我内心的痛苦送给淑女们。”他被葬在维尔茨堡大教堂,在附近有一座纪念碑,显示了德国对当时最伟大的诗人的感情。
在他之后,抒情诗人的活动失去了其本身狂妄的艺术特质,而分担了腓特烈二世垮台后残破的德国的灾难。乌尔瑞希·李希田斯坦(Ulrich von Lichtenstein)在他用诗写成的自传《妇女服务》(Frauendienst)中说,他是怎样在一切以“妇女服务”为观点的情况下接受教养的。他选了一个淑女做他的女神,把他的兔唇缝起来以缓和她的憎恶,并在马上比武大会上为她而战。当被告知她讶异于他仍然拥有一根她认为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应该失去的手指时,他砍下那使她不快的手指当作贡品送给她。饮用她洗过手的水时,几乎因愉快而昏厥。当他幸运地接到她的一封信,在尚未找到某个他可以信任为他秘密读信的人之前,他把它带在口袋里几个星期之久,因为乌尔瑞希不会阅读。为了获得美人的青睐,他穿着乞丐的衣服杂在麻风病患者中间,在她的门口等了两天。她接受了他,而当发现他缠绕不休时,她叫人用床单把他从窗口丢到地下去。从此,他有了一个太太和几个孩子。
抒情诗人的活动在亨利克·梅森(Henrich von Meissen)时,以某种尊严的态度结束了,他的尊敬妇人的歌,使他赢得了“妇女崇拜者”(frauenlob)的诨号。当他于1317年在美因茨逝世时,全城的淑女为他送葬,并唱着音调和谐的挽歌,把他葬在大教堂里,并在他的棺木上浇了很多酒,使整个教堂弥漫着酒香。在他之后,歌唱的艺术在武士的手中没落,而为中产阶级所接纳。崇拜淑女的浪漫心情已成为过去,在14世纪,由粗俗的乐事与诗乐会会员来继承,这是向帕纳索斯正式宣告中产阶级的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