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式建筑代表了中世纪的最高成就。那些敢在几根石制的支柱上悬置穹隆的人,表明了他们的科学技能较任何中世纪的哲学家更为精确和有效。圣母院的线条及谐和是比但丁的《神曲》更伟大的诗歌,哥特式与古典式建筑的比较不能笼统而言,而必须详细叙述。在中世纪的欧洲,没有一个城市能与雅典或罗马的建筑作品相比,也没有任何哥特式圣庙有万神庙的纯美;然而也没有任何我们所知道的古典建筑有兰斯大教堂的复杂的壮丽,或亚眠大教堂的圆拱屋顶那样提升激励人。这种限制与静止的古典格调,表现了希腊人所鼓吹的理性与节制。法国哥特式的浪漫的狂情、布尔戈斯或托莱多阴沉的巨大,不经意地表现了中世纪心灵的脆弱与渴盼及宗教信仰的恐怖、迷惘与神秘。古典的建筑与哲学是稳定的科学,环绕万神庙柱子的轩缘是阿波罗神殿的劝诫“凡事皆因有度”(meden agan),它抑制了人的狂喜,企图稳定,并几乎迫使人们的思想回到生活与尘世上。北方的精神堪称为哥特式的,它继承了胜利的野蛮人的无止境的胆识,不满足地经过一个胜利又一个胜利,最后,有了飞形扶壁及高耸的拱,包围了天空。但这也是一种基督教的精神,呼吁上苍,祈求那因野蛮而失去的和平。由这许多相反的动机,产生了在整个艺术史中形式超越实质的最伟大的成功。
为什么哥特式建筑会没落?部分因为每一种风格,就像感情一样,会因完全的表达而枯竭,导致改变。哥特式的发展成为英国的垂直型,法国的火焰型,使这种形式除了夸张与没落外别无他途。十字军的崩溃,宗教信仰的衰落,财富从教会向国家集中,破坏了哥特式时代的精神。路易九世之后对僧侣的课税,使大教堂的财政虚空,会社曾参与其光荣,而花费使它丧失了自主、财富与骄傲。黑死病与百年战争耗尽了法国和英国。不仅使14世纪的新建筑减少了,也使多数在12世纪和13世纪开始建造的大教堂无法完成。直到人文主义者再发现了古典文化及在意大利古典建筑的复活——在该处建筑从未死亡——才以一种新的丰盛取代了哥特式建筑。从16世纪到19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建筑的形式甚至经过了巴罗克和洛可可时期霸占了西欧。19世纪初期的浪漫主义运动,在理想化的想象中再建了中世纪,而使哥特式的建筑回复了。古典与哥特式的冲突仍然可见于我们的教堂和学校、市集与首都,同时另一个较哥特式更为大胆的建筑,浮现于天空之中。
中世纪的人认为真理已经展现给他了,因此他由疯狂的追求中求得赦免,在寻求中的鲁莽的精力,那时也转变为对美的创造;而在贫穷、瘟疫、饥荒和战争中,人们利用时间和精神,使小到字母,大至教堂的各种东西显得美丽。眼见中世纪的原稿会令人凝神屏息,站在圣母院前会使人谦卑,感受到温切斯特中堂的宽广景象,我们会忘了信仰时代的迷信与污秽,小的战争及大的罪恶,并会惊讶中世纪祖先们的耐心、鉴赏力和热诚。我们感谢那些千百万被遗忘的人,他们用对艺术的誓言,赎回了血腥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