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罗马天主教(1095—1294)

时间:2024-11-21 02:08:02关键词:罗马天主教

在每一种宗教中,仪式像教条一样重要。它不仅指导、培育人的信仰,而且常使人油然而生信仰;它将信徒带入可得慰藉的与神交流中,也能用戏剧、诗歌或艺术使人们的感官与灵魂舒畅。它使人们分享同样的仪式、同样的诗歌、同样的祈祷,甚至同样的心思意念,而将许多个人结合成一个彼此交流的团体。

基督教最古老的祈祷文是《天主经》(Pater Noster)及《使徒信经》(Credo),到了12世纪末才产生了柔和而为人口诵不绝的《圣母经》,并有如诗般的赞美或祈求的祈祷文。有些中世纪的祈祷文,近乎魔力的咒文,只是为了引出神迹来,有些则流于缠扰不休的复述语。严重地犯了基督“徒然重复”的禁令。随着十字军将东方的习俗带来,修道士与修女,及以后的俗人,逐渐采用《玫瑰经》(Rosary)。正如多米尼克教派僧人普遍使用《玫瑰经》,圣方济各修会的僧侣则采用《苦路经》(Via Crucis,or Way or Station of Cross)。依此,礼拜者在14张画像的每一张前,或在表现基督受难各阶段的画面前背诵祈祷文。神父、修道士、修女及一些平信徒歌唱或背诵“日课经之定时课”(canonical hours),即由本尼狄克特等所编排成的祈祷文、经文、赞美诗、圣歌等,以后这些被阿尔昆(Alcuin)及格列高利七世编成“日课经书”。每天早晚,约每隔三个小时,从许许多多的小教堂和民舍炉边,不约而同地发出祈祷文的声音萦绕着天际。宗教音乐进到家里,流入人们的耳中,必定使人们感觉欢愉。奥德里克·维塔利斯说:“这种神圣礼拜的歌声是甜蜜的,慰藉了信徒的心灵,并使他们愉快。”

教会正式的祈祷文常对“父神”而发,少数是向圣灵申述;但人们的祈祷大部分还是向耶稣、玛利亚及圣徒而发。全能的神是可畏的,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它一直带着由耶和华而来的严厉气势,一个卑微的罪人如何敢向那样可畏而遥远的宝座祈祷呢?耶稣比较易接近,但也是神,人们在完全忽视其所说的“八福”(Beatitudes)之下,不太敢面对面与其交谈。因此向一个列圣名册承认已在天堂的圣徒祈祷似乎更明智些,而要求圣徒在基督前代求。于是由这些已死而犹存在天的圣徒,又激起了古代如诗般颇为盛行的多神论,使基督教的礼拜中,充满一种令人振奋的心灵交流,一种天地间兄弟般的亲切感,弥补了信仰中晦暗阴沉的成分。每一个国家、城市、大寺院、教堂、同业公会、个人及生命难关,均有其守护神。正如信奉异教的罗马也各有其神灵,英格兰有圣乔治,法兰西有圣丹尼斯、圣巴托罗缪。对每一临危或生病的人来说,他们在天上也有一位朋友。例如在黑死病流行时,圣塞巴斯蒂昂和圣罗克就很有威力。而圣阿波利亚的下腭被刽子手打破,因此他能治愈牙痛。圣布莱塞能治愈喉痛,圣高乃依能保护母牛,圣加尔保护鸡,圣安东尼保护猪,圣梅达德是常为法兰西求雨的神,如果他不能降雨的话,那些没有耐心的礼拜者常会将他的雕像投入水中,这也可能是一种暗示魔法。

教会排定一种教会历法,每天敬奉一位圣徒,但一年的时间无法容纳截至10世纪为止已册封的2.5万名圣徒。人们如此熟悉圣徒历,以至连历书上也以他们的名字予以划分农历年。在法兰西,圣乔治节是播种的日子。在英格兰,圣瓦伦廷节表示冬天的结束;据说,在那一个快乐的日子,鸟儿在林中热情地交尾,青年将花放在他们所爱女孩的窗台。有许多圣徒受册封,常是因死后受到当地人们不断地崇拜,有时甚至不顾教会的反对。这些圣徒的塑像被树立在教堂、公共广场、建筑物或道路上,很自然地受到人们的崇拜,因此引起有些哲学家和破除迷信者的反感。都灵的主教克劳狄乌斯抱怨道,许多人“崇拜圣徒的塑像,他们并没有离弃偶像,只是把它换了个名字而已”。在这件事上,至少可以说是人们的意愿与需要创造了崇拜的方式。

祈祷-罗马天主教(1095—1294)

有这么多的圣徒,必定也有许多圣迹——他们的骨头、头发、衣服及他们用过的任何东西。每一个祭坛都放有一件以上这种纪念物。圣彼得教堂夸称存有圣彼得和圣保罗的遗体,使得罗马成为欧洲朝圣的主要目标。圣奥梅尔一个教堂宣称它存有数小块真十字架、曾用以扎基督的枪、基督的摇篮、墓石、由天而降的吗哪(吗哪为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旷野中,神从天上降给他们的粮食,状似芫荽子,颜色是白的,滋味如同掺蜜的薄饼)、亚伦发芽的杖、圣彼得曾在其上主持弥撒的祭坛,及贝克特的头发、头巾、粗毛布衬衣、用来削发的刀,还有上帝手指曾在其上写出十诫的原制石版。亚眠的教堂在一个银杯里珍藏施洗圣约翰的头。圣丹尼斯修道院藏有荆棘冠冕和法官丢尼修的遗体。在法兰西有3个散离的教堂均宣称有抹大拉的玛利亚完整的尸骸;有5个教堂发誓他们保有真正的基督受割礼的遗物。埃克塞特大教堂展示天使用来照亮耶稣坟墓的残烛,及上帝在那里向摩西说话的数丛荆棘。威斯敏斯特教堂存有些许基督的血和一块印有基督脚印的大理石。达勒姆的一个僧院陈列着圣劳伦斯的一个关节、焚烧他的煤块、用以盛放施洗约翰的头呈献给希律王的大盘子、圣母的衣服、一块滴有她乳汁的石头。1204年以前,君士坦丁堡的教堂藏有很多圣徒遗物。他们藏有扎基督的矛(其上仍沾有他的血渍)、鞭打基督的笞鞭、数块珍藏于精金中真十字架的碎片、在“最后晚餐”中蘸给犹大的小块饼、几根基督的胡须、施洗约翰的左手臂……当君士坦丁堡被劫掠时,有很多圣徒遗物被窃,有一些是被买去,然后被带到西方沿各教堂叫卖,以出价最高者成交。人们都相信这些遗物具有一种超自然的能力,而且有成万个有关遗物神迹的故事被传说。男男女女均期望寻得一块圣徒遗物,即便是最微小的一块或部分遗物,戴在身上作为有魔力的护符,如从圣徒的衣袍抽出的一根线、圣骨匣上的灰尘、一盏神殿至圣所中的灯滴下的一滴油。僧院为搜集这些圣徒遗物以便展示给慷慨的信徒,曾彼此发生争辩。因为,如果拥有有名的遗物将会为僧院或教堂带来一大笔财富。当贝克特的灵骨“移”到坎特伯雷大教堂的一间礼拜堂时(1220年),从参加盛会的礼拜者中收到了约合今日30万美元的钱款。如此一个有利可图的行业,招引了许多从业者,成千块伪造的圣徒遗物被出售给教会和个人。修士们在需要金钱时,则往往被诱使去“发现”新的圣徒遗物。结果发展到将已死的圣徒的尸体予以肢解,使几个不同地方能分享其权能与庇护。

当一般人都认为真正的圣徒遗物具有神奇的效能时,教区的神职人员和僧院的修士们却不赞同,而且时常谴责这种过度的庶物崇拜行为。有一些教士为了寻得静僻处所祈祷,而怨恨那些引起神迹的遗物。格拉蒙特(Grammont)的隐修院院长,恳求圣徒的遗体不要再行神迹,因为它吸引来太多嘈杂的群众,他威胁道:“否则我们将把你们的骨头丢到河里去。”事实上是民众,而不是教会,首先制造并散布这类遗物显神的传奇,而教会常警告民众不要相信这种故事。386年,一道可能是教会要求发出的敕令,禁止“随身携带或出卖”殉道者的遗体。圣奥古斯丁抱怨“一些徒有僧侣装束的伪君子,买卖殉道者的肢体,何况那些不一定真是殉道者”。到查士丁尼时,重申386年的敕令。约1119年,诺根特修道院院长吉尔伯特写了一篇《论圣徒遗物》(On the Relics of Saints)的论文,呼吁停止这种寻求圣徒遗物的风潮。他说:“有许多遗物是属于籍籍无名的圣徒的,而一些修道院院长为大批送入的礼物所诱,允许这些不实的神迹的捏造……而那些村姑愚妇却将有关其织布机守护神的不实故事,以讹传讹,一再传讲……如果一个男人胆敢驳斥她们,她们会以卷线杆攻击他……”他特别提到,神职人员很少愿意或有勇气提出抗议。他自己也承认,当一些专门售卖遗物的人提出“一块称为‘我们的主’用其牙齿咬过的饼”给狂热的信徒时,他保持缄默,因为“如果我和疯子争辩,那我自己也会被人指责为疯子”。他观察到好几个教堂都有施洗约翰完整的头颅,惊讶于圣约翰的头是否如希腊神话中的九头怪蛇一样,斩一生二,永不减少。教皇亚历山大三世(1179年)禁止僧侣们携带着圣徒的遗物去收敛奉献金,1215年的拉特兰会议禁止在圣坛之外展示圣徒遗物。第二次里昂会议(Council of Lyons)也谴责上述行为将遗物和塑像的价值贬低。

一般来说,教会本身并不太鼓励迷信,这些迷信通常出自人们的想象或地中海世界的传说。对于相信显神迹之物、护符、驱邪符、咒文等,伊斯兰教和基督教是一样的。古代对阳物的崇拜仪式一直流传到中世纪,但逐渐被教会所取消。崇拜上帝为“万主之主”。“万王之王”乃是承袭闪米特及罗马人亲近、尊奉及称呼神的方式。在祭坛或教士前焚香使人忆及古老的献燔祭牲。施洒圣水实乃古代驱邪的仪式。宗教游行与赎罪祭乃是相沿远古的仪式。僧侣的法袍和教皇的头衔“大祭司”(pontifex maximus)则是古罗马异教的遗物。教会发现农村的信徒们,仍然对某些喷泉、水井、树木和石头表示尊崇,也认为与其严厉地破除这些情感上的习惯,还不如保留它并利用它来得明智些。故在普鲁雷特(Plouaret)一史前时期用石架成的纪念物(一般相信是坟墓)被敬奉为七圣徒的教堂(the chapel of the Seven Saints),而对橡树的崇拜则被净化为悬挂基督教圣徒像在树上。异教的节日颇受人们欢迎,可能也是人们所需要的,借此宣泄一下道德的羁绊,故以基督教节日的方式再度出现。异教徒祈祷作物长成仪式转变为基督教的礼拜仪式。人们继续在施洗约翰节前夕点燃仲夏之火,而庆祝基督复活仍用古条顿人的春之女神之名伊奥斯雷特(Eostre)。基督教圣徒历取代了古罗马历;人们所喜爱崇敬的古代诸神在基督教圣徒之名下而复存,巴塞斯阿尔佩斯的迪·维多利亚变成圣维克托伊勒(St.Victoire),而卡斯托耳(Castor)及波卢克斯(Pollux)也再生为圣科斯马斯及圣达米安。

这种随时调整的宽容精神最佳的成效即在于将对异教的女神之母(mother-goddess)的崇拜升华为对玛利亚的崇拜。这也是由人们起首的。431年,亚历山大的大主教西里尔在艾菲索斯一次著名的布道中,将许多艾菲索斯异教徒用来称颂其“伟大的女神”阿尔忒弥斯、狄安娜的词语用之于玛利亚。在那年,艾菲索斯会议不顾聂斯脱利的抗议,封玛利亚“圣母”的头衔。渐渐地,阿斯塔特、自然女神、阿尔忒弥斯、狄安娜及伊希斯等女神最优美温柔的品质一起被用之以称颂玛利亚。6世纪,教会定下圣母升天节,并且指定为8月13日,也就是古代的伊希斯及阿尔忒弥斯节日。玛利亚变成君士坦丁堡和皇室的守护神,在每次大的游行队伍前总是持着她的像,而在希腊正教王国内每个家庭和教堂都悬挂其像。可能是十字军东征归来,带给西方一种对圣母更动人、更多姿多彩的崇拜。

教会本身并不鼓励这种对圣母玛利亚的特殊拜礼。教父们曾高举玛利亚为夏娃的解毒剂,但他们普遍敌视女人为“软弱的器皿”,是大多数诱人入罪的根源。僧侣们远避女人,传道者以冗长的讲词攻击女人的美色与缺点,凡此几乎不可能造成对玛利亚热忱而普遍性的崇敬。是群众创造出中世纪精神最美丽的花朵,使玛利亚成为历史上最受爱戴的人。正在复元中的欧洲,其人民无法接受那样严厉而将大部分受造的生灵贬入地狱的一位神,于是人们自己用基督母亲的怜悯心肠来缓和神学家所说的恐怖事物。他们通过圣母而接近耶稣,耶稣对他们来说一直是高高在上而过分公义的,而圣母则从不拒绝人,而她的“儿子”也不会拒绝她。海斯特巴赫的恺撒里乌斯说,撒旦用一大笔财富说服一个青年否认基督,却不能说服他否认圣母;当这青年悔悟时,圣母说服基督宽恕他。这个僧侣又说到一位西多会的庶务修士(lay brother,庶务修士即指穿僧侣、修女制服,且发誓修道,但仍从事手艺,不负担僧侣、修女职务的),曾有人听到他向基督祈祷说:“主啊!假如你不把我从这试探中释放出来,我要向你的母亲控诉你。”人们大部分是向圣母祈祷,因此一般人能想象耶稣一副嫉妒的样子。有一个动人的传说称,有个人高诵《圣母经》,耶稣向他显现,并且温和地谴责他说:“对于你如此地向我母亲致敬,她非常感谢你,但你也不应忘了向我致敬才是。”就像耶和华的严厉需要基督来和缓,基督的公义也需要玛利亚的慈悲来调和。事实上,圣母——在宗教信仰上最古老的人物——变成新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位。每一个人都得分享她的爱及对她的颂扬,就连阿伯拉尔之类的叛徒也向她顶礼膜拜,讽刺家如鲁特布夫(Rutebeuf),及四处云游喧闹无度的怀疑论者,也都不敢说一句对她不敬的话。武士们在她面前宣誓,城市将他们的钥匙献给她,而新兴的小资产阶级则视她为母性和家庭的神圣象征,同业公会中的粗人——甚至亵渎神明的战地英雄——也夹杂在村姑与丧子之妇人中间,到她跟前祈祷并献上礼物。中世纪最感人的诗章是一篇以至诚宣告圣母的荣耀并企求她援助的连祷文。各地都竖立她的雕像,甚至在街角,在十字路口,在田野。12世纪和13世纪,这一历史上最高尚最伟大的宗教情操产生之时,不分贫富、贵贱、僧俗、艺术家或工匠,均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地在千百个教堂内荣耀她,几乎所有的教堂都供奉她的名,或在其侧设立圣母小教堂(Lady Chapel)以奉祀她,成为教堂中最华丽的表现。

一个新的宗教产生了。可能罗马天主教就是因吸收了它而能续存。一部《玛利亚福音》(Gospel of Mary)形成了,非正统的,也不足以采信,却是无法形容的优美。在人们中间产生了些传奇,僧侣们将其记载下来。《圣人传》(Golden Legend)一说道,一个寡妇如何响应国家的号召而将其独生子献给国家。她的儿子被敌人掳获,该寡母每天向圣母祈祷,请求释还其子。几星期过去仍毫无音讯,这个妇人就从圣母像手中将雕刻的圣婴偷去,并藏在家中。因此圣母就去打开监狱,释放那青年,并叮嘱他说:“孩子,告诉你母亲,我既已将她的儿子归还给她,她就应将我的儿子归还给我。”约1230年,法兰西一个修道院院长戈蒂埃·科因西将有关玛利亚的传说集合成为一篇极可观、长达3万行的诗章。从中,我们得知“童女”玛利亚让一位有病的教士,自她的乳房吮吸奶汁,而治愈了他的病;有一个强盗,每次打劫之前总是向她祈祷,当他被捕获并上绞刑时,圣母用看不见的双手支持着他,直到人们发觉她对他的保护而将他释放;此外,有一个修女离开修女院,过着一种罪恶的生活,几年之后,怀着破碎悔恨的心回来,发现过去她每天向其祷告的圣母玛利亚,一直代替她看守圣器,以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去。教会方面并不承认这些故事,却使圣母生活事迹成为重大的节日——天使报喜节(Annunciation),圣母往见会(Visitation),圣烛节(Candlemas),圣母升天日(Assumption)。最后经过几世代的平信徒及圣方济各修会僧侣们的争取,教会终于允许信徒,并在1854年,命令信徒相信“无原罪始胎说”(Immaculate Conception)——认为圣母玛利亚未受到原罪的玷污,这种原罪在基督教神学理论上,是自亚当与夏娃以来,任何男女所生的小孩均必染有的。

对玛利亚的崇拜,使天主教由一种恐怖的宗教——可能是黑暗时代所需要的——转变成为一种慈爱怜悯的宗教。半数天主教礼拜的美质及大部分天主教艺术和诗歌的华丽,均产生于这种对女人的挚爱与温柔,甚或其身体的动人与优雅的庄严信念。夏娃的女儿们进入了庙堂,并改变了庙堂的精神。有几分是因为新的天主教封建主义被磨洗得更具侠义精神,而女人的地位在这男人所缔造的世界中稍见提高。由此,中古及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刻与绘画,赋予艺术一种希腊人所少有的深度与柔和。因此,我们更能原谅一个创造玛利亚及其教堂的宗教和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