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十字军东征(1202—1204)

时间:2024-06-17 19:26:05关键词:十字军东征

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解放了阿卡,而耶路撒冷依旧沦陷。考虑到欧洲最伟大的国王都参与了讨伐,这实在是令人沮丧的小得可怜的战果。“红胡子”腓特烈溺死,“奥古斯都”菲利普逃逸,理查昙花一现的战绩,基督教骑士在圣地肆无忌惮的阴谋,“圣殿骑士”与“医院骑士”交恶,英法战争复燃,凡此种种,几将欧洲的傲气完全粉碎,更进一步动摇了基督教神学那令人坚信不疑的地位。不过,萨拉丁的英年早逝及他的帝国的瓦解,又给予人们新的希望。英诺森三世就任罗马教皇之初,即呼吁再一次行动。一位天真的神父,富尔克·讷伊利(Fulk de Neuilly),积极游说平民和国王进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其结果令人很失望:腓特烈二世时年仅四岁,“奥古斯都”菲利普认为一生参加一次十字军东征足矣,理查一世早已忘记自己对萨拉丁的临别赠言,将富尔克的劝说一笑置之。他说:“你劝我摒弃我的三个女儿——骄傲、贪婪、纵欲,我将她们赐给最相配的人——我的骄傲给‘圣殿骑士’,我的贪婪给西多的僧侣,我的纵欲给高级教士。”然而,英诺森一意孤行,他说,凭借意大利对地中海的控制,他们对埃及的战争有取胜的把握,接下来则可向耶路撒冷进军,而富饶的埃及也能成为他们的根据地。经过多次讨价还价,威尼斯终于应允,索价白银8.5万马克以为报偿,他们则供应4500位骑士及马匹,9000名侍从和2万名步兵,并九个月的补给,另提供50艘战船,条件是一半的战利品归威尼斯所有。威尼斯人原本并没有要攻击埃及的念头,他们每年向埃及输出木材、铁和武器,从埃及输入奴隶,他们从这些贸易中总能获利数百万。他们不希望有战争来妨害与埃及的贸易,也不愿和比萨、热那亚分享这笔生意。他们一面与十字军领袖谈判,一面与埃及苏丹订立密约,保证不侵犯埃及的领土(1201年)。当时的编年史家埃尔努断言,威尼斯人得到了一大笔贿赂以使十字军离开巴勒斯坦,踏上归途。

1202年夏,十字军会聚威尼斯。其时群贤毕至,包括蒙费拉的侯爵博尼费斯(Marquis Boniface of Montferrat)、布卢瓦的伯爵路易(Count Louis of Blois)、佛兰德斯的伯爵鲍德温(Count Baldwin of Flanders),及著名的阿尔比派(Albigen Sian)教徒西蒙·蒙福尔(Simon de Montfort)。在众多显贵中,还有香槟地区元帅若弗鲁瓦·维尔阿杜安(Geoffroi de Villehardouin),他不但在十字军的外交和征战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还将十字军极具争议的历史写进他堂皇的回忆录中,该回忆录对法兰西散文的兴起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从前一样,法兰西贡献了大部分的十字军战士,每位战士都遵照命令随身带来一笔与自己的财产相称的款项,就这样募集了8.5万马克,以偿付威尼斯的服务。尽管如此,仍有3.4万马克无处筹措。于是,当时的威尼斯总督,“拥有一颗伟大心灵”的德高年劭的恩里科·丹多洛(Enrico Dandolo)——时年94岁,几乎是个盲人——提议,倘若十字军战士为威尼斯夺得扎拉,那么拖欠的债务可以一笔勾销。扎拉当时是仅次于威尼斯的亚得里亚海的重要港口,998年时一度为威尼斯征服,此后爆发了多次起义,均被敉平。不过,彼时它已归属匈牙利,是该国唯一的出海口。扎拉的财富和力量与日俱增,威尼斯深恐它在亚得里亚海贸易中成为自己强劲的竞争对手。英诺森三世指斥这一提议是一个恶毒的主意,威胁说要将所有参与其事的人处以破门律。不幸的是,最伟大和最强有力的教皇的声音也敌不过金币叮当作响。联合舰队攻打扎拉,历时五日,方将其征服。接下来,胜利者坐地分赃。然后,十字军派使者觐见教皇,请求赦免他们的罪过。教皇宽宥了他们,但要求返还赃物。他们对教皇的宽恕表示感谢,却拒绝交出战利品。威尼斯人毫不在意被逐出教会,照样按他们的计划行事,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则是征服君士坦丁堡。

拜占庭皇室其实对十字军知之甚少。他们只提供了些许帮助,却获利颇丰。他们收复了大部分小亚细亚,冷眼旁观伊斯兰国家与西方在争夺巴勒斯坦的过程中两败俱伤。皇帝曼纽尔在君士坦丁堡逮捕了数千名威尼斯人,也曾一度禁止威尼斯人在那里从事贸易(1171年)。安格洛斯王朝的伊萨克二世毫不犹豫地与萨拉森人结盟。1195年,伊萨克为兄弟阿列克赛三世所废,成为阶下囚,并被弄瞎了双眼。伊萨克之子——另一个阿列克赛——逃往日耳曼,1202年至威尼斯,请求威尼斯参议院和十字军战士解救父亲并恢复其王位,作为交换,他许诺将倾拜占庭之力提供物资,帮助他们进攻伊斯兰国家。丹多洛和法兰西贵族与这年轻人讨价还价,最后说服他交给十字军20万马克白银作为担保,并装备一支1万人的军队,供他们在巴勒斯坦驱策,以使希腊正教服从罗马教皇的统治。英诺森三世鄙视这一狡猾的贿赂手段,禁止十字军攻打拜占庭,警告违者以破门出教论处。一些贵族拒绝加入这次远征,一部分军队认为自己已被豁免十字军的义务,起程返乡。然而,征服欧洲最富有的城市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于是,1202年10月1日,由480艘船只组成的超级舰队在一片欢欣鼓舞中起航,在这个辉煌时刻,在船上的战堡中,教士齐声高歌《造物者圣神,请降临》(Veni Creator Spiritus)。

经历了各种耽搁或延误之后,舰队终于在1203年6月24日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维尔阿杜安写道: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1202—1204)

你可以确信,那些从未见过君士坦丁堡的人现在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富庶的城市。他们看见这座城市被巍峨的城墙和庄严的塔楼环绕着,庄严的宫殿和巍峨的教堂多得难以计数、难以置信,它的长度和宽度也是举世无双。看到此情此景,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敢于不肃然起敬,没有一个人不战栗颤抖。这些还不算是奇迹。有史以来,还没有任何人像我们一样肩负着征服它的伟业,这才是最大的奇迹。

最后通牒送至阿列克赛三世手中:他必须将王国交还双目失明的哥哥,或者交给小阿列克赛,小阿列克赛已经在舰队的陪同下到来。

阿列克赛三世拒绝这一要求,于是,十字军登陆了。他们在城下遭遇到的抵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年迈的丹多洛第一个上岸。阿列克赛三世逃到色雷斯。希腊贵族将安格洛斯王朝的伊萨克从地牢里解救出来,簇拥着他重登宝座,然后以他的名义通知拉丁将领,说他正等着儿子归来。伊萨克答应遵守儿子的承诺后,丹多洛和贵族拥入城中。年轻的阿列克赛四世被拥立为辅政皇,与父亲共同执政。可是不久,希腊人就得知他的胜利将使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便转而怨恨和蔑视他,与他对抗。人们意识到,为了喂饱他的救世主,他只能提高税率,甚至对他们课以重税。权贵则忌惮外国贵族及其势力。教会愤怒地拒绝向罗马称臣的提议。与此同时,拉丁士兵惊骇地发现,穆斯林居然还在这座基督教城市的清真寺内举行礼拜仪式,于是纵火焚烧了清真寺,并屠杀穆斯林朝圣者。熊熊大火一直烧了八天,蔓延三英里,使君士坦丁堡一大片城区化为残垣断壁。一位有着皇族血统的王子率领民众起来反抗,杀死阿列克赛四世,再度囚禁安格洛斯王朝的伊萨克,并自立为杜卡斯王朝的阿列克赛五世。他开始组织军队,以将拉丁人驱逐出他们在加拉塔的营地。然而,希腊人在坚固城墙的保护下承平日久,不再能保住他们罗马帝国的美名,在长达一个月的围攻后,他们投降了。阿列克赛五世逃走,大获全胜的拉丁人横扫这座都城,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洗劫一空(1204年)。

他们一直没有得到许诺给他们的报酬,所以现在——在复活节周——他们蹂躏这座富庶的城市,比之于汪达尔人和哥特人摧残罗马,有过之而无不及。所幸希腊人枉死的并不太多,只有约2000人。可悲的是,城中各处盗劫横行。贵族占据宫殿,抢走并瓜分他们发现的所有珍宝,士兵则闯入民居、教堂、商店,将看中的物件全部搬走。教堂里积聚了1000年的金银珠宝被掳掠一空,连圣物也被拿走,这些圣物后来在西欧售得了高价。圣索菲亚教堂遭受的破坏比1453年土耳其人加诸它的更为惨重:伟大的圣坛被砸碎,其上的金银皆被瓜分。威尼斯人熟悉这座城市——从前这里欢迎他们前来经商,因而知道最大的金库所在,他们以卓绝的技术将其搬空;雕像、织物、奴隶及珠宝美玉,各有所获。俯瞰这座希腊城市的四匹青铜马,如今行进在圣马可广场(Piaa di San Marco)上。举世闻名的圣马可宝库(Treasury of St.Mark)充斥着艺术品和珍宝,它们十之八九都来自这些手段非凡的窃贼。在抢劫风潮中,图书馆也未能幸免,许多珍贵的手稿被毁或从此遗失。又有两场更大的火灾把图书馆、博物馆、教堂和民居一并烧毁。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的作品原本完好无缺地保存在那里,而如今只有一小部分残存下来。成千上万的艺术杰作被窃走、损伤或毁灭。

当抢劫风潮平息,拉丁贵族推举佛兰德斯的鲍德温为君士坦丁堡拉丁王国的领袖(1204年),并将法语定为官方语言。拜占庭帝国的土地被划分成一块块的封建采邑,每一采邑均由一位拉丁贵族统辖。威尼斯在制控商路上表现得极为积极,将哈德里安堡、伊庇鲁斯、阿卡纳尼亚、伊奥尼亚诸岛、部分伯罗奔尼撒、埃维亚岛、爱琴海诸岛、加利波利以及八分之三的君士坦丁堡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热那亚人则被夺去了拜占庭“工厂”及前哨。丹多洛穿上皇帝的厚底靴跛足前行,自封为“威尼斯总督、四分之一和八分之一罗马帝国皇帝”。事业达至巅峰后不久,他便死去了。大部分希腊教士都被拉丁人取代,他们中有些人被遣往修道团体。英诺森三世继续抨击背信弃义的进攻,不过他也优雅地接受了希腊和拉丁教会的破镜重圆。大部分十字军战士带着战利品返回家乡,另有一些人在新领地上定居下来,只有少数人到了巴勒斯坦,但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或许十字军认为,君士坦丁堡在他们的手中,比过去在拜占庭手中,更能对抗土耳其人的侵掠。拉丁和希腊两个民族世代的纷争至此吞没了希腊世界的活力。拜占庭帝国从此一蹶不振。然而,拉丁人之占据君士坦丁堡,不过是为两个世纪后土耳其人攫取该城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