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正教的教皇们不允许罗马主教的过度管辖权,原因很简单:他们长期附属于希腊皇帝,后者要到871年才不再有凌驾于罗马及教皇之上的大权。教皇们偶尔也批评、不服从甚至责备皇帝,但是皇帝有权召开教士会议,以王国法律管理教会,向宗教界发表他们对神学的意见和方针,也有权任命或废除教皇。在东方基督教区,能限制皇帝宗教独裁的只有僧侣们的权势、教皇的唇舌、皇帝加冕时在教皇面前的宣誓,叫他不得介绍新奇的东西到教会。
君士坦丁堡——实际上是希腊东方(Greek East)——修道院及女修院林立,数目远多于西方。修道的热诚确也感染了拜占庭的国王,他们在奢华的宫廷中生活得像禁欲苦行者,天天望弥撒,饮食有度,勤于忏悔,正如勤于犯罪一样。虔诚的皇帝及行将就木的富人的馈赠或遗赠,促成了修道院的扩充与增加。地位显赫的男女权贵,受到死亡征兆的惊吓,纷纷投靠修道院,随他们而来的是一笔不必纳税的雄厚资产。其他人则把财产捐给修道院,修道院付他们年金。许多修道院声称拥有某些可敬的圣徒的遗骸,人民信任僧侣控制遗骸的神奇力量,并且提出捐款襄助,期望以他们的投资坐收大笔利润。少数僧侣懒惰、纵欲、搞派系倾轧并贪财,从而辱没了他们的信仰,大多数僧侣则能修身养性、安享和平。总之,他们普遍受尊敬,待遇优渥,甚至有任何国王都不敢忽视的政治影响力。君士坦丁堡斯图迪昂(Studion)修道院院长狄奥多尔就是修道院威望和虔敬的风范。年幼时母亲把他送到教会彻底接受基督教的作风。在母亲病势沉重,临终之际,他颂赞她即将来临的蒙主恩召和荣耀。他为僧侣们制定工作、祈祷及操守的规则,并启迪他们心智的发展,堪与西方的圣本笃媲美。他护卫偶像崇拜,在利奥皇帝面前大胆地反对世俗势力逾越权限干涉教会事务,他因为不肯妥协四次被逐,在流放期间他仍继续反抗“反对偶像崇拜者”,直至去世。
语言、仪式及教义之间的差异,几个世纪以来使拉丁与希腊的基督教派相距越来越远,就像生物种类因时空的差异而更趋不同。希腊的仪式、法衣、器皿及装饰等,都比西方更为复杂、华丽和精致。希腊的十字架两臂等长;希腊人站着祈祷,拉丁人则跪着;希腊人以浸没的方式受洗,拉丁人则以抛洒的方式;拉丁神父不可结婚,希腊则可以;拉丁神父须修面,希腊神父则蓄有冥想式的胡子;拉丁教士专修政治学,希腊专攻神学。东方教派承袭希腊人热爱界定“无限”(the infinite)的传统,故常兴起异端邪说。以圣保罗为名的保罗教派,其教义以叙利亚境内巴尔德萨内斯一派所奉诺斯替教邪说,或正向西方推广的摩尼教观点为基础,约在660年于亚美尼亚兴起,它扬弃了《旧约》、圣礼、偶像崇拜和十字架的象征意义。这些教派及其学说很快传遍近东,进入巴尔干、意大利和法兰西。
一神论之争受国王操纵更甚于人民,使希腊教派从拉丁教派分裂出来的“和圣子”(filioque)也不是人民的过错。《尼西亚信经》曾提及“圣灵来自圣父”(ex patre procedit),这说法通行了250年,但589年在托莱多召开的教会会议把它修改为“来自圣父和圣子”(ex patre filioque prodecit)。这种修改在高卢被接受,被查理急切地引用。希腊神学家声明圣灵并非来自圣子,而是通过圣子而生的。一段时间教皇耐心地平息争论,直到11世纪,“和圣子”才正式进入拉丁教义中。
此外又有“意旨”之争。不堪“反对偶像崇拜论”者压迫而出逃的僧侣中,有一位叫依格纳提乌斯(Ignatius),是皇帝迈克尔一世之子。840年,女皇狄奥多拉召回这位僧侣,立他为教皇。他是虔敬勇敢的人,指出当时与妻子离异而与寡媳同居的大臣恺撒·巴达斯犯下罪过。当他继续乱伦时,依格纳提乌斯将其革除教籍。恺撒·巴达斯反过来驱逐他,并推举当时最有成就的学者佛提乌斯接替他(858年)。佛提乌斯是哲学、演说、科学及语言学的大师,在君士坦丁堡大学演讲时吸引了一群专心的学生,他开放他的图书馆和居所供他们研读。升任教皇前不久,他正好完成一部百科全书,共280章,每章介绍、批评一本重要的书,摘辑广泛,使许多古典文学作品由此保存下来。他深厚的文化修养,使他获得平民狂热的崇拜,他们不了解,为何他能与克里特岛的王侯保持那么好的关系。他突然由俗人升任教皇,触怒了君士坦丁堡的教士,而依格纳提乌斯拒绝离职,并向罗马主教告状。尼古拉派遣使节到君士坦丁堡进行调查,致函皇帝迈克尔三世和佛提乌斯,说明任何基督教区内教会重要事务,非经教皇同意不得作决定。皇帝召开教会会议,批准佛提乌斯的任职,教皇使节也予认可。当使节们回到罗马,教皇斥责他们越权,他命令皇帝请依格纳提乌斯复职,未被采纳,又开除佛提乌斯的教职。巴达斯恐吓要派出军队废黜他,教皇雄辩滔滔地答复他,极端轻蔑地指责皇帝向斯拉夫人和阿拉伯人投降:
我们没有侵略克里特,我们没有掳掠西西里,我们没有征服希腊,我们没有焚烧君士坦丁堡附近的教会,然而当这些异教徒恣肆地占领、焚烧、摧毁“你的领土”时,我们,天主教徒,看到你的军队的惊惶无措,大受惊吓。你简直放走巴拉巴,杀死了基督!
佛提乌斯与皇帝召开另一次会议,废黜教皇(867年),指斥罗马教会的“邪说”——包括圣灵出自圣父及圣子的争论,神父剃须以及教士的强制守身。佛提乌斯说:“由于这些规矩,我们发现西方有这么多的孩子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
当希腊信差把这些笑料带到罗马时,整个形势由于巴西勒一世的即位而突然改变(867年)。巴西勒谋害恺撒·巴达斯,并幕后主使谋杀迈克尔三世。佛提乌斯揭发新皇是个杀人犯,拒绝行圣餐礼。巴西勒召开教会会议,废黜、污辱并驱逐佛提乌斯,重立依格纳提乌斯,但后者不久就死了。巴西勒又召回佛提乌斯,在会议上恢复其教皇之位,(时尼古拉已死)教皇约翰八世予以批准。东西方的分裂乃因主角的去世而暂时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