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614—1060)-查理大帝

时间:2024-11-21 00:44:02关键词:西方的没落

这位中古最伟大的国王于742年出生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是日耳曼血统,说日耳曼语,并有日耳曼民族的特色——身体强健,精神勇敢,种族骄傲,其粗率淳朴,距离那一时代法国都市的温文尔雅有数百年之遥。他读书甚少,但所读皆属好书。晚年始尝试学习写字,并不十分成功,但他能读古条顿语、书面拉丁语,并懂希腊文。

771年,卡洛曼二世卒,查理在29岁时成为唯一的国王。两年后,教皇哈德良二世向他紧急求援,请求协助抵挡侵入教皇国的伦巴底王狄西德里乌斯。查理包围并攻下帕维亚,僭取伦巴底王位,确定丕平的捐赠,并承担教会世俗权力保护者的角色。他返回首都亚琛后,最初一连53场战役,几乎都由他亲自领导。他计划征服并基督教化巴伐利亚、撒克逊,击败滋扰的柔然人,使意大利免于阿拉伯人的攻击,加强法兰西的防御,抵制西班牙摩尔人的扩张,以完成他的帝国梦想。撒克逊东边地区仍为异教徒所据,他们焚毁一座基督教堂,并不断侵入高卢。这些理由足以使查理打了18场战役(772—804年),使双方都为无法结束的暴力付出了代价。他让被俘的撒克逊人在受洗和死亡之间作一个选择,结果有4500名进行反抗的撒克逊人在一天之内被杀。随后他到泰昂维(Thionville)庆祝基督的诞辰。

777年,在帕得邦(Paderborn)的巴塞罗那伊斯兰教总督阿拉比(lbn al-Arabi),要求基督教君王支援他对抗哥多华的伊斯兰教统治者。查理率军越过比利牛斯山,包围并攻下了基督教的旁普罗纳(Pamplona)城,几乎进至萨拉戈萨。查理知道自己孤立无援的军队不足以和哥多华一拼,又有消息传来,说被征服的撒克逊人发生疯狂的叛乱,并向科隆进军,他于是率领精锐,以狭长的纵队阵形,经比利牛斯山道赶回。778年,在那瓦拉的伦西瓦列(Roncesvalles)的一条山道上,一队巴斯克人突然袭击法兰克军队,几乎把他们全部杀死。可敬的罗兰(Hruodland)也死于此劫,他就是300年后法国最著名的诗篇《罗兰之歌》(Chanson de Roland)所歌咏的英雄。795年,查理派另一支军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西班牙边界——东北的一处长条形地带,变成法兰西亚(Francia)的一部分,巴塞罗那投降。806年,那瓦拉及阿斯图里亚斯承认法兰克的主权。785年,查理征服撒克逊人。789年,他逐退逼近的斯拉夫人。790到805年,他击溃柔然人,然后在统治的第三十四个年头他63岁时安然引退。

事实上,他喜欢行政胜于作战,在部落与教会冲突已达数百年的西欧,他以武力达成某种政治与宗教的结合。此时从维斯杜拉河到大西洋,波罗的海到比利牛斯山,及几乎整个意大利和巴尔干的大部分,皆在他统治之下。一个人如何能独自统治如此庞大和复杂的王国?他身心都足够坚强,以承担上千种危险和危机,甚至儿子刺杀他的阴谋。他有丕平三世的智慧和谨慎以及查理·马特的无情。他扩张他们的权力,以良好的军事组织和宗教仪式保卫、支持这一切。他高瞻远瞩,十分清楚自己的策略和目的。他能领导军队,说服议会,又知顺应贵族,控制教士和管理妻妾。

法兰西(614—1060)-查理大帝

他给为他卖命的士兵更优厚的待遇,借以激励士气。每一个应召从军的自由人,必须对地方当局报告他所有的装备,而每一个贵族对他领导的队伍都负有维护的责任。国家的结构建立在这一支有组织的武力之上,由君权神授的神圣性、皇帝仪容的光彩华丽及对君王服从的传统等有利的心理因素加以支持。国王四周聚集着一批管理行政的贵族和教士——宫廷中总管或执事(seneschal)、首席法官(count palatine)、宫廷法官(palsgraves)和上百位学者、侍从、事务员。公众参与政事的观念由每半年召开一次的有财产、能武装的人参加的大会推动,他们在沃姆斯、瓦朗谢讷、亚琛、日内瓦、帕得邦等地通常露天召开这一会议。在大会中,国王对其中一小群贵族或教士提出立法计划,让他们进行考虑,提出建议,国王再将法律条文系统化,然后提交大会通过。大会很少有不同意的时候。兰斯的大主教辛克玛(Hincmar)曾对参与某次大会的查理有亲切的描写:“他向显要们致意,与很少见面的人交谈,对长者表示亲切,和年轻人一起嬉戏作乐。”大会时每一省的主教和行政官,都要向国王报告地方上的重要事情。辛克玛说:“国王希望知道国内有没有人民得不到休养生息,及造成的原因。”有时国王的代表召集有声望的市民,要他们去调查谁应加征赋税,公共秩序的情况,及有无犯罪或犯法的事情,这些人还须发誓所言非虚。9世纪,在法兰克,一些地方事务,如土地所有、罪犯的罪责等问题,常由这些发过誓的调查员(Jurata)做决定,这种调查员制度经过诺曼底人和英格兰人的发展,形成了现代的陪审制度。

帝国划分为若干郡(counties),每一个郡精神上的事务由主教或大主教掌管,尘世的俗务由国王的伴臣(comes)或伯爵掌理。地方地主会议每年在地方省会召开两或三次,通过地方政令,并作为地方之上诉于法庭。危险的边疆各郡都没有特殊的总督(graf),例如瓦朗谢纳的罗兰就是布列塔尼边区的总督。所有地方行政都听命于国王的密使(missi dominici),查理派出密使传达他对地方官员的要求,考核他们的行为、司法、财政,防止贿赂、敲诈、徇私和横征暴敛,接受诉讼,补救错失,保障“教会、穷人、患者、鳏寡及所有的百姓”,使他们免于不法或暴虐的侵害,并向他报告各地的情况。这种密使制度(capitulare missorum)是为人民而立的大宪章(Magna Carta),比英国为贵族而立的《大宪章》早四百年。此种法规的意义,我们可以从伊斯特里亚(Istria)伯爵的例子略窥一二:他被密使指控不公并有勒索行为,国王迫其吐出赃款,赔偿每一个受害者,并公开承认罪行,保证不再重犯。除了战争行为之外,查理是我们所知自哥特人狄奥多里克以来欧洲最正直、最开明的君主。

查理法律留下的65条法规,是中古法律最为有趣的部分。它们并非有组织的系统,而是以前许多“野蛮的”法律为适应新的情况和需要而被扩大和应用,有些部分还不如伦巴底利乌特普朗德国王的法律来得开明:它仍然保留了杀人赔偿法、神裁法(ordeal)、决斗裁判法(trial by combat)及残害处罚,重归异教信仰或斋戒期吃肉须判死刑——虽则教士可以酌情减轻刑罚。这些法规并不全是法律,有些是供词,有些是查理询问官员的问话,有些是道德的告诫。其中有一条说:“每一个人都必须尽其全力侍奉上帝,并实践他的训诫,因为皇上无法照管每一个人的人格修养。”还有一些条文企图对性与婚姻关系增加更多的规定。人们虽然不致完全遵从这些告诫,从这些条文可以看出,他们有心努力从野蛮走向文明。

除了政府和道德,在农业、工业、财政、教育及宗教领域,查理都为之立下法律。查理统治时期,正是阿拉伯人控制的地中海、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经济陷入低潮的时候。历史学家伊本·哈尔敦说:“基督徒已无法再在海上行舟。”西欧、非洲与地中海东部整个商业关系都因之紊乱,只有犹太人把这个在罗马时代经济统一,而现在分裂为两个敌对部分的世界联结在一起。这也是查理努力保护犹太人的原因。斯拉夫和拜占庭统治下的欧洲及北方的条顿人区,仍有贸易活动。英吉利海峡和北海虽有活跃的商业,但在查理去世以前,这个地区的贸易已为挪威的海盗扰乱。北方的维京人和南方的穆斯林几乎封闭了法兰西的海港,使它变成一个内陆的农业国家。由于商业中产阶级的衰落,以致没有人能对抗农业贵族。法兰西封建制度因查理的土地赐予及伊斯兰教的胜利而加强。

查理努力保护自由农民,使他们不致日益普遍地变成农奴,但是贵族和环境的力量,使他的努力遭到挫败。甚至因为加洛林王朝与非基督教民族战争的结局,奴隶制度竟还有复兴的迹象。国王自己的地产是皇家收入的主要来源,因没收、赠礼、遗产归还、土地收回而周期性地增加。为了管理这些土地,他颁布了异常详尽的《庄园法》(capitulare de villis),从这里也可看出他对国家收入和支出细心考察的情形。所有森林、荒地、道路、港口、地下矿产都归国有。他对残存的商业加以鼓励,对市集加以保护,度量衡和物价也有定准,关税适度,禁止投机,修补道路、桥梁,在美因茨建造横跨莱茵河的桥,保持水运畅通,并计划修运河以联结莱茵河和多瑙河,使黑海与北海相通。货币保持稳定,但因法兰西缺少黄金及商业衰退,不得不以银镑代替君士坦丁的金币。

查理对生活的每一方面都倾注了精力。他抽贵族和教士的税作为经费,建立济贫制度,以致使行乞成为一种罪恶。他对当时文盲的普遍感到震惊,那时除教士以外几乎没有人读书,也惊于低级教士缺乏教育,他召请外国学者以恢复法兰西的学校。执事保罗来自蒙特卡西诺,阿尔琴来自约克(782年),执教于查理在亚琛王宫中所设的学校。阿尔琴是撒克逊人,生于约克附近,在爱格伯(Egbert)主教在当地设立的教会学校受教育。8世纪,不列颠和爱尔兰在文化上是领先法兰西的。当穆尔西亚的国王欧法命他出使法兰西时,查理请求他留下。阿尔琴正欲离开英格兰,因为丹人“使得该地荒凉,修道院也声名狼藉”,于是便同意留下。他先到英格兰及其他地方访师寻书,不久这所宫廷学校就成为活跃的研究、校订、抄写手稿以及普及全国教育改革的中心。学生包括查理、他的妻子留特格得、他的儿子们、女儿吉色拉、他的秘书爱因哈得、一位修女及其他许多人。查理是所有人中最用功的一个,他勤于求知正如他勤于国事。他读修辞学、辩证法、天文学,他非常努力地学写作。爱因哈得说:“他经常在枕头下放一块石板,以便在闲暇时习字,但因他开始得太晚,成绩不佳。”他发狂地学习拉丁文,但在宫廷中仍说日耳曼语。他编辑了一部日耳曼文法书,并收集日耳曼诗歌的早期杰作。

796年,阿尔琴在宫廷学校任教八年以后,要求退隐较幽静的环境中,查理勉强让他接受了图尔修道院院长一职。在修道院里,他鼓励僧侣们将圣哲罗姆所译的拉丁语《圣经》、拉丁教父的著作及拉丁古典书籍进行更好、更精确的缮写,于是其他修道院也都仿效。现在许多最好的古典书籍,就是来自9世纪这些修道院的抄书室。事实上,卡图卢斯、狄巴拉斯和普罗佩提乌斯之外所有拉丁诗歌,及瓦罗、塔西佗、阿普列乌斯之外几乎所有拉丁散文,都是由加洛林王朝的僧侣保存下来的。许多加洛林王朝的手稿都由僧侣精心装饰。后来日耳曼皇帝加冕所用“维也纳”福音书,即来自这个启示性的宫廷学校。

787年,查理对所有法兰西亚主教和修道院长发布《文学研究之训令》,此举颇富历史意义。他指责教士们“言语粗鲁”、“谈吐无文”,他劝每一座教堂和修道院都设立学校,以便教育教士和俗人读写。789年,他更命令学校的校长“注意对自由人和农奴的孩子不可有差别待遇,务必使他们能共同学习文法、音乐和算术”。805年的法规,包括关于建设医学教育的内容,不过也有为人诟病的医药迷信。由当时遍布法兰西和日耳曼西部的教堂与修道院学校,可以看出查理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奥尔良主教狄奥多夫(Theodulf)在他所辖的每一个教区设立学校,他欢迎所有的儿童到学校去,禁止兼任教师的教士收取任何费用,这是历史上免费公众教育的第一个例子。9世纪,重要的学校多附属于修道院,如图尔、奥塞尔、帕维亚、圣加尔、福达、根特及其他各地的学校,都在这一时期出现。查理为了满足教师的需要,从爱尔兰、不列颠和意大利聘请学者。从这些学校毕业的学生,则进入欧洲的大学继续学习。

我们不可高估这个时代的学术素质,这种学术复兴,可以说是儿童的觉醒,不及当时存在于君士坦丁堡、巴格达、哥多华等地的文化成熟。它并没有产生任何伟大的作家。阿尔琴那些堂皇的文章,枯燥得令人窒息,只有他的书信和一些诗句可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学究,而是一个懂得调和快乐与虔诚的人。在这个短暂的文艺复兴时期有许多人写诗,在不成熟的作品里面,狄奥多夫的诗是较令人愉快的,不过这一段时期不朽的文学作品只有爱因哈得为查理所写的简短传记。他仿照苏埃托尼乌斯(Suetonius)《罗马皇帝列传》(Life of the Caesars)的写法,甚至从中攫取句子用到查理身上。但是对于自称“一个野蛮人,对罗马语所知不多”的作者而言,这应该可以原谅。虽然如此,他是一个颇有才气的人,因为查理不但要他掌管皇家事务和国库,做自己亲密的朋友,而且任命他监督或设计这个颇富创造性的时代很多的建筑。

皇宫建在英格尔海姆(Ingelheim)和尼杰梅根(Nijmegen)及查理喜爱的首都亚琛。这些不知名的建筑者,模仿拉韦纳的圣维塔莱教堂,而圣维塔莱教堂又仿自拜占庭和叙利亚,一座东方式的大教堂耸立于西方。这座八角形建筑的上方有一座圆形的屋顶,其内部则由环状的双层列柱分隔,“装饰以金、银、灯、栅栏和实心的铜门,及来自罗马和拉韦纳的圆柱和香炉”。圆顶上饰有著名的镶嵌。

查理对教会极为慷慨,同时他也成了教会的主人,利用其教义和人员作为治理和教育的工具。他有很多信札是关于宗教的。他引用《圣经》的句子责备腐败的官员或凡念未断的教士,言辞的热烈不容我们怀疑他的虔诚只是一种政治姿态。他周济外地穷困的基督徒,他与伊斯兰教统治者交涉时坚持须善待基督徒臣民。主教在他的议会、大会及行政工作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尽管他尊敬他们,但只把他们视作上帝之下的他的代理人。他在教义或道德问题上也毫不犹豫地支配他们。他在教皇维护偶像崇拜的时候指责偶像崇拜,他要求每一位牧师将其教区洗礼方式作一次书面描述,他给教皇的指令和他送给后者的礼物同样多,他镇压修道院中的犯上事件,并严格监视女修院,以防止修女有“不贞、酗酒及贪婪”之事。他在811年颁布的一项法规中诘问教士,当“我们看到”一些教士“利用各种方法,处心积虑地去增加他们的财物,为了这个目的,时而以永生之火为威胁,时而以永恒的至福为应许,借上帝或圣徒之名去剥削无知小民的财物,使他们合法的继承人受到无穷的损失”,宣誓放弃俗世的利益还有什么意义?虽然如此,他允许教会有自己的法庭,规定土地收成之1/10归教会,让教士掌管婚姻和遗嘱之事,而他自己更将2/3的田庄遗赠给王国内的主教。不过他也要求主教们不时以实质的礼物帮助政府解决开支的问题。

这种政教密切合作,产生了政治史上最光辉的一个设计:查理帝国转化为神圣罗马帝国(Holy Roman Empire),后者包含着帝国与罗马教皇双方所有的尊荣、神圣和稳定。教皇早已不满在疆域上附属于一个既不能保障他们,也不能为他们带来安全的拜占庭,他们目睹君士坦丁堡的教会越来越臣服于皇帝,也担心本身的自由。我们不知道是谁想出或安排了由教皇封查理为罗马皇帝的计划,阿尔琴、狄奥多夫和其他亲近他的人曾有讨论此事的可能性,也许是他们的创意,也可能是教皇的顾问们的灵感。这种方式有一个很大的困难:希腊的帝王早已拥有罗马皇帝的头衔及这个头衔下所有传统的权力,而教会并没有被认可的权力能出让或转移这个头衔。把这个头衔转移给拜占庭的敌手,可能会导致东方基督教和西方基督教之间的激烈战争,而使毁于战争的欧洲落入雄心勃勃的伊斯兰教之手。797年,爱琳夺取了希腊人的王位,这对上述计划颇有帮助,有人认为如今既无希腊皇帝,任何人皆可问鼎。假如这个大胆的计划能够实现,西方必会再出现一位罗马皇帝,拉丁的基督教世界将趋于强大,团结起来对抗分裂的拜占庭和虎视眈眈的阿拉伯人,野蛮化了的欧洲将可凭借帝国之名的神奇和威力,回到黑暗时代以前,继承并基督教化古代世界的文明和文化。

795年10月26日,利奥三世被选为教皇。罗马民众并不爱戴他,他们指控他行为失检。799年4月25日,罗马民众攻击他,虐待他,将他囚禁在修道院内。他乘机逃脱,寻求查理的保护。这位皇帝仁慈地收留了他,派军护送他回罗马。第二年,他命令教皇和指控教皇的人当他面一辩曲直。800年11月24日,查理进入罗马。12月1日,法兰克人和罗马人组成的大会同意,假如教皇愿以庄严的宣誓否认他做过的被指责之事,则取消对他的控告。他依命而行,于是问题解决,可以好好庆祝一个盛大的圣诞节了。圣诞节那天,查理身穿罗马贵族式的斗篷和草鞋,跪在圣彼得教堂神坛前祈祷,利奥三世突然将珠冠加在他头上。或许是事先安排好的,会众依照古代罗马加冕仪式三呼道:“奥古斯都查理(Charles the Augustus),承上帝之命,致和平的罗马人的大帝万岁!”皇帝的头上被涂以圣油,教皇尊称他为皇上和奥古斯都,并向他行476年以来一直为东方皇帝所保留的臣属礼。

如果我们相信爱因哈得所言,那么查理曾告诉他,假如他知道教皇有意为他加冕,他就不会进教堂了。也许查理了解计划的梗概,但他仍对加冕的仓促和环境表示遗憾。他对从教皇手中得到皇冠,因而使供方和受方的相对尊严和威力在数个世纪之中引发争议,也许并不高兴,他或许已料到他和拜占庭之间将会发生许多分歧。现在查理常常遣使或写信至君士坦丁堡,希望能弥补双方的裂痕。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使用他的新头衔。802年,他向爱琳求婚,以使他们的名号合法化。但是爱琳的失权粉碎了这个美妙的计划。为了使拜占庭不致以武力相向,他和哈伦·阿尔·拉希德达成了一项协定,拉希德送他几头大象和一些象征开放耶路撒冷圣地的钥匙,以达成谅解。拜占庭则鼓励哥多华伊斯兰教总督取消对巴格达的效忠以为报复。最后,812年,希腊皇帝终于承认查理为共同皇帝(co-emperor),以报答查理承认威尼斯和意大利南部属于拜占庭。

查理的加冕影响达千年之久。教皇与主教的声势,因世俗的权威源自教会的授予而增强,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和英诺森三世也因800年的加冕,得以在罗马建立一个较有力的教会。查理使自己成为上帝在尘世的代理人,从而加强了他对抗诸侯和其他不满分子的力量,并进一步推进了国王神权的理论。它加深了希腊与拉丁基督教的分裂。希腊教会当然没有兴趣听从一个和查理皇帝联合并对抗拜占庭的罗马教会。事实上,查理(正如教皇所希望的)继续以亚琛而非罗马为首都,显示政治权威从地中海转到欧洲北部,从拉丁民族转入条顿民族之手。更重要的是,加冕一事在事实上,不仅在理论上,建立了神圣罗马帝国。查理和他的顾问们都以为他的新权威是旧有皇帝权力的复活,要到奥托一世时这种政治制度的显著特质才会被认识,而且到1155年,“红胡子”腓特烈(Frederick Barbarossa)将“圣”(sacrum)字加在头衔之前时,它才变得“神圣”。神圣罗马帝国是对心灵与公民自由的一个威胁,尽管如此,最值得珍惜的是它代表一种高贵的观念,一个英勇地将世界从野蛮、动乱、无知带回到安全与和平,秩序与文明的梦想。

现在皇帝在各种场合受到繁文缛节的束缚。他必须穿绣袍,扣金扣,蹬珠鞋,戴黄金和珠宝制成的王冠,任访客匍匐在他脚上或膝上亲吻。这一套查理学自拜占庭,拜占庭又是从泰西封学来的。不过据爱因哈得说,查理平时所穿的衣服和法兰克人普通的袍子并无两样——亚麻布的衬衫和裤子,外套一件羊毛的上衣,有时缀以丝边,长统袜用带子扎在腿上,脚蹬皮鞋,冬天再加一件貂皮或獭皮紧身外套,身边通常佩着一把剑。他身高6英尺4英寸,金黄色的头发,富于活力的眼睛,有力的鼻子,有髭但无须,一副“庄严高贵的”仪容。他饮食有度,痛恨酗酒,尽管不辞风霜与辛劳,却保持着健康。他常打猎、骑马或进行类似剧烈的运动。他是一位游泳好手,喜欢在亚琛的温泉中洗浴。他很少娱乐,喜欢在用餐时听音乐或读书。他像每一个伟人一样珍视时间,他在早上穿衣着鞋时接见觐见者和听案。

在他的庄严和宁静背后藏着热情和精力,他以超人的睿智把它们用在他的目标上。他主要的精力并没有耗在无休止的战役上,他一直热心于科学、法律、文学和神学,他会为任何一块土地,任何一门知识未能被开拓或征服而愤怒。在某些方面,他表现得十分机智,他嘲笑迷信,禁止预言和占卜。但是他又相信许多神奇的怪事,夸大立法对善良和智慧的重要性。这种单纯的心思有好的一面,在他的思想和言谈中有一种政治家少有的率直和真诚。

当政策需要时,他颇为狠心,尤其在推广基督教方面,他更是残酷。不过他也是大慈大悲、对朋友热情、爱好广泛的人。他为他的儿子、女儿、哈德良教皇之死而悲泣,狄奥多夫在《在查理曼统治时期》(Ad Carolum Regem)一诗中,把查理的家居生活描写成一幅悦目的图画。处理政务之余,查理则和他的孩子们在一起,儿子查理为他脱去外衣,路易为他取下配剑,他的六个女儿环绕着他,为他拿来面包、酒、苹果、鲜花。主教前来赞赏国王的食物,阿尔琴在旁边和他讨论信件,身材矮小的爱因哈得跑前奔后,忙得像蚂蚁,搬运大本大本的书籍。他非常喜欢他的女儿们,甚至劝她们不要出嫁,说他无法忍受没有她们。她们只能用未经许可的恋情安慰自己,因此生下了好几个私生子。查理对这些事一笑置之,因为他自己也循前人之例,有四位继室和五位情妇或妃嫔。他丰富的精力使得他对异性的妩媚极为敏感,他的后妃们宁愿做他的姬妾,也不愿为其他男人独宠。他的后妃为他生了18个孩子,其中8个是合法的。宫廷教士和罗马教会,对这位基督教国王穆斯林式的道德也只能视若无睹。

他现在领导的帝国远超过拜占庭,在西方世界中,只有伊斯兰教的阿巴斯王朝超过它。但帝国或知识扩张的领域,每一方面都引起新的问题。西欧曾企图将日耳曼纳入自己的文明中以保护自己,但是现在日耳曼又因抵挡北欧人和斯拉夫人而应受到保护。800年,维京人曾在日德兰半岛建立王国,并侵扰弗里斯(Frisia)沿海。查理急忙从罗马赶回,组建舰队,并在海岸、河畔建立堡垒及前哨据点。810年,日德兰王侵入弗里斯,但被击退。此后不久,依照圣加尔僧侣的编年事记,查理从他在纳尔邦的皇宫看见里昂湾(Gulf of Lyons)有丹麦海盗的船只,大感震惊。

或许查理像戴克里先一样预料到他过分庞大的帝国,必须同时在许多地方进行迅速而有效的防御,于是在806年,他将国土分给三个儿子——丕平、路易和查理。但是810年丕平死去,811年查理去世,只剩下路易一人。路易对宗教异常虔诚,似乎不适于统治一个组织松散而叛变频繁的世界。然而813年,在一个庄严隆重的典礼中,路易从国王变为皇帝,老王祝福道:“赞美你,我主上帝,由于你的恩典,使我能亲见我的儿子坐上我的王座!”4个月之后的冬天,在亚琛,查理发高烧并转成胸膜炎。他想只进流食定能医好自己,但7天后,在他统治的第47年,72岁时,他溘然长逝(814年)。他身穿皇袍,被葬于亚琛的大教堂。人们称他为查理大帝。1165年,关于他私生活不检点的所有记忆都被时间冲淡时,他热心侍奉过的教会,将他列入被祝福的一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