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麦尔-开俨时代(1040—1123)

时间:2024-06-17 17:59:06关键词:伊斯兰教的兴盛与没落

这个时代的艺术家,在数量上与诗人和奴隶相当。开罗、亚力山大港、耶路撒冷、大马士革、巴勒贝克、阿勒颇、摩苏尔、埃墨萨、图斯、内沙布尔及其他许多城市以其大学为傲,仅巴格达一地,在1064年就有30所大学。一年之后,尼扎姆·穆尔克增建了一所名为尼扎米亚(Nizamiya)的大学。1234年哈里发穆斯塔绥尔又建了一所,在规模、建筑和设备方面都超过其他大学,一位旅行家称它是城里最美的建筑。它包括四派不同的法学院,合格的学生可免学费、食宿费和医药费,每月还发一笔零用钱。学校有一所医院、一间浴室和图书馆,对学生、教职员自由开放。妇女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进大学,因为我们听说有一位女教授,她的演说就像阿斯帕西亚或希帕提亚一样吸引了大量的听众(约1178年)。图书馆在这个时期也比伊斯兰世界以前任何一个时期都多,而且藏书丰富。伊斯兰教统治下的西班牙即有70座图书馆。文典作者、辞典编辑者、百科全书编者和史学家均有极好的成就。集体传记是穆斯林的专长与嗜好:伊本·奇弗蒂(Ibn al-Qifti)写了414位哲学家与科学家的传记;伊本·阿比·乌萨比亚(Ibn Abi Usaybia)也为400位医生写了传记;穆罕默德·阿乌弗(Muhammad Awfi)编辑了300位波斯诗人的百科全书,不过没有提到欧麦尔·开俨(Omar Khayyam);伊本·哈立兰在这方面的作品,以《名人讣闻摘记》(Obituaries of Men of Note)最为出色,凌驾于所有原创的同类著作之上。这包括865位杰出的穆斯林的生活佚事。一能有如此丰富的内容很不简单,但是伊本·哈立兰仍为它的不完全而抱憾,并把这一点写入结论中,他说:“除了《古兰经》之外,安拉不会允许其他没有错误的书。”

伊斯兰教小说从未超出恶汉滋事这一题材,一直保持着单一的风格。继《古兰经》《天方夜谭》《寓言》之后,伊斯兰世界最受欢迎的书是巴士拉的艾卜·穆罕默德·哈里里(Abu Muhammad al-Hariri)所著的《论集》(Maqamat)。这以阿拉伯散文体韵文述说迷人的无赖艾卜·宰德的冒险故事,他以亲切的幽默、聪明和诱人的哲学,使他的鬼把戏、罪恶及对神祇的不敬得到了赦免:

不要听那些在美丽的玫瑰花盛开时,却阻止你采摘的傻子的话。继续追求你的目标,虽然它似乎超过你的能力所及。随他们去说吧,把握住你的幸福并祝福它!

几乎当时所有穆斯林文化人都写诗,而几乎每一位统治者都鼓励这一雅事。据伊本·卡尔顿(Ibn Khaldun)说,在非洲和西班牙的阿尔摩拉维德和阿尔摩哈德王朝宫廷中,可以找到成百位诗人。在塞维利亚的一次集体竞赛中,图德拉的盲诗人阿亚玛·托特里(el-Aama et-Toteli)得奖了:

欧麦尔-开俨时代(1040—1123)

当她笑时,珍珠般的牙齿微露;

当除去面纱时,她的美丽有如皓月;

宇宙太小,不足以容纳她;

而今她仍紧扣我心弦。

据说其他的诗人都把自己的诗撕毁了。祖赫伊尔(Zuheyr)在开罗时,他已年过花甲,仍唱着情歌。在东方的伊斯兰帝国分裂成许多小王国之后,资助诗人的统治者增加了,他们相互竞争,这对文学很有帮助,就像19世纪德国的情形一样。波斯的诗人最多。呼罗珊的安瓦里(Anwari)曾经在辛雅尔(这是他除自己之外唯一佩服的人)的宫廷中作韵文:

我的心热情如火,言语畅似流水,

知识使我的思想敏锐,文章毫无瑕疵。

啊!无一统治者值得歌颂!

啊!任何美人都不配得我的诗歌赞美!

和他一样自负的是同时代的哈加尼(Khagani),他的傲慢激怒了他的老师——

我亲爱的哈加尼,虽然你如此聪明,

在诗文方面,我愿免费暗示你:

不要以讽刺的文章嘲笑任何作古的诗人;

他或许即为你的祖先,虽然你不知道。

欧洲对波斯诗文的认识,主要是通过欧麦尔·开俨——波斯将他列为科学家,认为他的四行诗是“中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的消遣。他全名为艾卜—法斯·乌麦尔·哈雅米·伊本·伊本拉希姆(Abu’l-Fath Umar Khayyami Ibn Ibrahim),于1038年出生于内沙布尔。他的姓氏意为“做帐篷的人”,但这并不能证明这是他的职业或他父亲亚伯拉罕的职业。在欧麦尔时代,代表职业的姓氏已经失去了字面上的意义,就像我们现在的铁匠(Smith)、裁缝(Taylor)、烤面包师(Baker)和挑夫(Porter)一样。我们对他的生活知道得很少,不过史记载了几部他的著作。他的《代数学》于1857年被译成法文,比阿尔瓜利密与希腊的代数学都要进步,其三次方程式的部分解法,曾经被认为或许是“中世纪数学的最高峰”。他的另一部讨论代数的著作(原稿存来登图书馆)仔细研究了欧几里得的公理与定理。1074年,苏丹马立克·萨赫任命他和另外几个人修订波斯的历法。新历法每3770年有一天的校正——比我们每3330年有一天的校正更加准确。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留给下一个文明去选择。穆斯林的宗教观念强于伊斯兰教的科学,欧麦尔的新历法并未被穆斯林接受。由尼扎米—伊—阿鲁迪(Nizami-i-Arudi)所写的轶事,我们可以了解这位天文学家的声誉:

在伊斯兰历508年(1114—1115年)的冬天,国王传令莫夫的省长,要他通知欧麦尔·开俨替国王选个好日子去狩猎……欧麦尔花了两天的时间来研究这件事,然后仔细地选了一个理想的日子,并亲自照料国王出猎。当国王一行人走了不远,天色忽然变得很阴暗,并刮起风来,接着雪雾弥漫。所有同行的人都开始嘲笑他,国王也想中途折返。但是欧麦尔说:“不必焦急,一小时之内云雾就会散开,在这五天之内,不会有一滴雨水。”于是国王继续前进。云散开了,五天之内,没有雨,没有云。

《茹别雅》(Rubaiyab)是波斯式的四行押韵诗。这是一种希腊式的警句诗,以简明的诗体表达一个完整的思想。它的来源已不可考,但必远在欧麦尔之前。在波斯文学中,它自始即非长诗的一部分,而是自成整体,因此波斯的四行诗搜集者,不是按思想的顺序安排他们的诗句,而是强调韵调音节。现存波斯四行诗有上千首,大部分作者姓名不可考。被认为属于欧麦尔的作品在一两百首以上,但这不一定可靠。欧麦尔最早的四行诗手稿(在牛津大学图书馆)日期是1460年,共计158节,以字母的顺序排列。其中有些可以追溯到欧麦尔的前辈——有些是艾卜·赛义德的,一首是阿维森那的。我们几乎不能肯定欧麦尔曾写过任何一首关于自己的四行诗。

德国的东方学家哈默(Von Hammer),于1818年时注意到欧麦尔的四行诗,是第一个关注其作品的欧洲人。1859年,费兹杰拉尔德选了75首特别好的,译成典雅的英文韵文。第1版虽然只卖1便士,顾客却很少,但是不断地重印之后,终于使这位波斯数学家成为世界上拥有最多读者的诗人之一。在费兹杰拉尔德翻译的110首四行诗中,49首——经判断与原著相似——是对波斯版本的单独四行诗的忠实翻译;44首是混合的,每一首都由两首或更多的四行诗组成;2首“反映原诗的整个精神”;6首可在欧麦尔的原文中找到,但也可能不是他的作品;两首因费兹杰拉尔德阅读哈菲兹的诗文而有偏差;3首在现存的欧麦尔的作品中没有任何线索,很明显是费兹杰拉尔德自己作的,在第2版中被他删掉了。第81节——

啊你,创造了这卑微地上的人,

甚至在乐园中尚想到放置一条蛇,

因着一切罪恶,玷污了人的面,

人不断地犯罪与被宽恕!——

在欧麦尔的作品中无法找到。以费兹杰拉尔德的译本与波斯译本比较,可知费兹杰拉尔德的译笔反映了欧麦尔的精神,最忠实于原著,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的意译内容。费兹杰拉尔德时代的达尔文主义思想,使他忽略了欧麦尔的仁慈、幽默,而加重了反神学的色彩。但是只比欧麦尔晚一个世纪的波斯作家对他的描述,与费兹杰拉尔德的解释是很一致的。米尔萨·伊巴德(Mirsad al-Ibad)(1223年)称他是“一个不快乐的哲学家、无神论者和唯物论者”。奇弗蒂(al-Qifti)的《历代哲学家小史》(History of the Philosophers),评价他“在天文学与哲学界无出其右者”,但是认为他是一位进步的自由思想者,则过于谨慎。萨拉祖利(al-Sharazuri)在13世纪描述他是一位坏脾气的阿维森那信徒,并列出了欧麦尔两本关于哲学的著作,现已遗失。有些伊斯兰教神秘与禁欲主义者想在欧麦尔的四行诗中找出深刻的寓意,但是此教派的纳耶穆德—丁·拉齐(Najmud-din-Razi)却指责他是那一时代最主要的自由思想家。

可能是科学,也可能是马亚里诗文的影响,欧麦尔忍受侮蔑继续反对神学,他被诬蔑在清真寺中偷祈祷用的地毯。他接受了伊斯兰教义的宿命论,放弃了来世的希望,成为一名悲观主义者,以学术与酒为安慰。收藏在牛津大学图书馆里的他的手稿,其中第132至133节,几乎将畅饮提升到哲学的境界:

是我以嘴饮尽了所有的酒店。

善良与罪恶的世界我都不要。

若这两个世界像马球一样掉到街上,

你们会在这以外寻到我。像一个熟睡的醉汉……

万事均宜禁戒,除酒而外……

做一名醉汉、下贱者和流浪汉是好的。

还有什么比痛饮一顿醉了更好?

这是两个极端。但是当我们注意到许多波斯诗人也在无意识中作同样的赞美时,我们会感到诧异:难道这种对酒神的虔敬,是一种伪装及文学形式,就像罗马诗人贺拉斯的含混的爱?

也许正是这些即兴式的四行诗,造成了对欧麦尔生活的错误看法。它们无疑在他85年的生命中,扮演着次要的角色。

我们不应将他描述为一个醉卧街头的醉汉,而应将他看作一位满足于三次方程式与星座及天文图表的老者,以及偶尔与一些“地上的明星”学者一同畅饮的人。他似乎喜爱花草。欧麦尔曾对尼扎米—伊—阿鲁迪表示,他愿葬在花朵盛开之地:

在伊斯兰教历506年(1112—1113年),欧麦尔·开俨和穆扎法尔·伊斯菲扎里(Muzaffar Isfizari)在巴尔克相遇……在艾卜·赛伊德省长家里,我也参与了这次聚会。在这次友好的聚会中,我听到欧麦尔说:“我的坟墓将要在一个绿树成荫的地方,每年能为我开两次花。”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不可能的,虽然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不会讲废话。

当我在1135年到达内沙布尔时,这位伟人已经入土13年了……我去到他的坟上:他的墓在一座花园的墙角,上面种着梨树与桃树;坟上撒满了花瓣,尘土为落花所掩盖。我想起了他在巴尔克说的话,不禁想痛哭一场,因为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无法再看到像他这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