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中的最后两年——大部分时间在麦地那度过——是一连串胜利的欢笑。除了少数反抗者,整个阿拉伯均匍匐在他的权威及教义面前。那时最著名的阿拉伯诗人卡布·伊本·祖海尔(Kab Ibn Zuhair),曾撰文辱骂过穆罕默德,此时也亲自到麦地那向穆罕默德表示臣服,他声称自己是皈依者,请求宽恕,并写了一首意气昂扬的诗来颂赞先知。穆罕默德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风赐给他。该披风后来以4万银币(dirhem)售给穆阿维叶(Muawiyah),至今仍由奥斯曼土耳其人保留,有时被用作全国性的标志。为报答基督徒的礼遇,穆罕默德将全阿拉伯的基督徒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仰自由,但是禁止他们收取高利贷。他派出使者访问希腊皇帝、波斯国王、希拉及加萨的统治者,请他们接受这一信仰,但没有得到回音。他已注意到波斯及拜占庭的交战会令双方同归于尽,却没有将势力扩展到阿拉伯地区以外的念头。
他的时间都用于处理政府的事务,他投身于立法、审判、民政、宗教及军事组织等事务。他做的最小的一件工作就是历法的调整。当时阿拉伯人和犹太人都采用阴历,一年12个月,每三年有一闰月,以配合太阳的运行。穆罕默德规定伊斯兰教采用阴历,每月以30天及29天轮替。这种历法与日月实际运行不相符。依照格列高利历计算,每隔32年半,伊斯兰教历要多计算一年。先知不是科学的立法者,他未颁定任何法规或细则,也未建立任何体制。他因时间需要颁布敕令,如遇矛盾,就借新的启示来废除旧的。即使是最平常的训谕也可借安拉的启示而发布。为了使这种神圣的启示能适应现世俗务的需要,训谕在文体上往往就失去了原先那种流畅与典雅。也许他认为,为使他所有的立法具有神圣而令人敬畏的标记,这种调适只需付出很小的代价。那时他非常谦恭,不止一次,他承认他的无知。他反对别人视他为神圣,他宣称自己没有预测未来及显示奇迹的能力。然而他也会利用启示来达到个人的目的,例如他借安拉神的启示,与养子美丽的妻子宰德结婚。
他的十位夫人和两位小妾,是奇迹与快乐的源泉,被西方世界艳羡。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在古代及中世纪初期,闪米特男性死亡率非常高,因此促成了这种多妻制度。在闪米特人的眼里,满足繁衍的需要,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道德上的义务。穆罕默德视多妻制理所当然,因而他良心无亏地一再结婚,而不视为病态的淫欲。根据不太正式的记述,艾莎曾引述穆罕默德的说法,说世界上三件最宝贵的事便是女人、香料和祈祷。他的某些婚姻,是对朋友及信徒遗孀的施恩行为,如其与欧麦尔的女儿哈夫莎(Hafsa)结婚;有些是政治婚姻,仍可以哈夫莎及艾卜·苏夫扬的女儿为例,前者乃欲安抚欧麦尔,使其忠心耿耿,后者乃欲笼络敌人。其余则是希望获得子嗣。除赫蒂彻以外,他其余的妻子多不生育,此事令先知十分懊恼。赫蒂彻为他所生的孩子中,只有法蒂玛活得比他久。玛丽是阿比西尼亚赠送给先知的奴隶,颇受暮年的先知的宠信,曾为他生育一子,名为易卜拉欣(Ibrahim),但15个月后即夭折。
他的女眷们常因争风吃醋及要求更多的私房钱而喋喋不休,甚使先知心烦。他拒绝她们这种奢侈的要求,只答允她们死后去往天国的乐趣。他一度很尽职地每晚与其中一位同宿,因此这位阿拉伯的主人,竟没有自己的房间。会挑逗而活泼的艾莎争得比她应有的更多的次数,以致引起了众女眷的抗议,最后先知借着一段特殊的启示才息事宁人:
照着你的意愿,你可对谁延期,或对谁提前。无论对谁殷勤或冷淡,都无罪过。她们都应觉得幸福,而不感到悲哀,并且她们都应感谢你对她们的安排。
女人和权势是他仅有的乐趣,他在生活上很简朴。他住的是一所耐火砖盖的普通房子,12—14平方英尺,8英尺高,房顶是用棕榈的枝叶覆盖的;门是用羊皮或驼毛织的幕布制成;室内装潢简陋,仅一张垫子铺在地上,上面散乱地放置着几个枕头。他常亲自缝补衣服、鞋子,燃点烛火,擦抹地板,在后院里挤羊奶,或到市场采购物品。他用手抓食物吃,每次饭后,总是很节俭地舔干手指上的食物残渣。他的主要食物是椰枣和面包,奶和蜂蜜是偶尔的奢侈品,他滴酒不沾。他对大臣们彬彬有礼,对平民谦和温顺,对专横跋扈者态度严肃,对部属则威而不严,除敌人外,他对所有的人都很慈祥——这是他的朋友和部属对他的印象。他访问病者,加入到他所遇到的每一个出殡的行列。他不摆架子,拒绝特别的尊崇,接受奴隶的共餐邀请,在他还有时间或精力时,不愿奴隶服侍他,一切亲自动手。虽然他每年的红利和收入很多,但很少用于自己的家庭,用在自己身上的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都用在慈善事业上。
但是他也像所有男人一样虚荣。他花很多的时间在个人的仪容上——抹香料,涂眼圈,染头发,手上戴着一枚刻有“安拉神的使者穆罕默德”字样的戒指,也许这是用来签署文件的印章。他的声调催眠般低沉婉转,感觉敏锐,不能忍受奇异的味道和嘈杂的声音。“态度要温和,”他在布道时说,“说话时务必压低声调,注意,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就是驴叫。”他有些神经质,有时神情抑郁,有时却又意气风发。他具有幽默感,有一次他对过从甚密的密友艾卜·霍莱拉(Abu Horairah)说:“啊,艾卜·霍莱拉,让我每隔一天孤独一下,这样反而会增加彼此间的感情。”他是一位勇武的战士,也是一位公正的法官。他残酷而狠毒,但他也行了数不尽的义举。他废止许多不近情理的迷信:如弄瞎牲畜的一只眼来医治眼病,将骆驼系在已死主人的坟头。他的朋友爱他近乎偶像崇拜。他的信徒收集他吐出来的唾液,剪下的头发,或他曾经洗过手的水,希望这些东西能奇迹般地治愈他们的疾病。
历经多次战争与爱情的劳累,他的健康与精力仍能保持。至59岁,他开始衰老了。他怀疑一年前海巴尔人献给他的食物有毒,因为自此以后,他经常发高烧昏迷。据艾莎说,夜深时,他会偷偷地溜出屋子,踯躅于坟场,向死者祈求宽恕,大声为他们祝祷,并且也为将死的人祝福。63岁那年,热症变本加厉。某晚艾莎抱怨头痛,他也抱怨自己的头痛,并且戏谑她说:难道你不想先死,而让安拉神的先知为你祝福?她用一贯的尖酸刻薄态度回答说,等她下葬完毕,他可以另结新欢。这种热病持续了两周。临终前三天,他从病床上起来,走进清真寺,见到艾卜·伯克尔正在领着做祈祷,他谦卑地坐在艾卜·伯克尔的旁边。632年7月,经过痛苦的挣扎,他在艾莎的怀里与世长辞了。
就其影响之深远而言,他是历史上的巨人之一。他使一个深受溽暑和干旱蹂躏的野蛮民族,提高了精神和道德上的标准。他比任何其他改革者都有成就,很少有人像他那样实现过自己的梦想。他借宗教的力量实现了他的愿望,不仅因为他是一位宗教家,也因为在那个时代,没有其他的媒介可以感动更多的阿拉伯人民。他唤起他们的想象、忧患意识和希望,传达他们能了解的思想。当他刚崛起时,阿拉伯不过是沙漠中一个崇拜偶像的部落;而当他逝世时,它已经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国家了。他抑制狂热和迷信,并且加以适当的利用。根据犹太教、祆教及阿拉伯原有的教条,他建立了一套简明而健全的宗教观,以及残忍、强调民族自尊的道德观。在整整30年中,他战胜他的敌人达百余次,缔造了一个伟大的帝国。直至现在,将近半个世界仍受到伊斯兰教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