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照理应该是最好的乐土,它受着尼罗河的灌溉,在整个地中海盆地上,它是最能自给自足的国家——富有谷类和水果,每年可收获三次,其工业为他国所不及,输出达100个国家,而且罕受对外战争和内战的干扰。然而——也许正因为这些缘故——约瑟夫斯(犹太史学家)写道:“埃及人在其全部历史中,没有享受过一天的自由。”他们的财富很诱人,但为亚热带气候所苦而无精打采,在其5000年的历史中,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暴君或征服者。
罗马帝国不把埃及列为一个省份,而是把它当作皇帝的资产,派遣一个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地方长官统治。用当地的希腊官吏去管理三省——下埃及、中埃及、上埃及——及36个州郡的行政,其通用语言仍旧是希腊语。罗马无意使埃及的人口都市化,因为埃及的主要功能只是罗马的谷仓。无数的大块土地经由祭司之手,转入罗马或亚历山大的资本家之手,作为大地主的领地,由惯受无情剥削的埃及农奴耕种。在农业程序中,每一步骤皆由国家计划管制:由但求多产的官僚们决定应该种什么谷物及其数量,每年由官方配发所需的种子,后将产物收入政府谷仓,除去输出罗马的定额(实物税),其余的向市场出售。五谷和亚麻,从种子到发卖,均由国家经营。只有法尤姆准许出产砖、香料和麻油。其他行业是准许私营的,但须接受重重的条规限制。所有矿产资源皆属国家所有,大理石和宝石的采掘则是政府的特权。
埃及的国内工业由来已久,这时候更在几个大都市中扩张——托勒密城、孟斐斯、底比斯、奥克西林库斯、赛斯、布巴斯提斯、诺克拉提斯、赫利奥波利斯等。在亚历山大城内,工业是这个首都的半条生命。很明显,其造纸工业已经进入资本主义阶段了,因为斯特拉博告诉我们造纸原料的水草养殖场主人曾经如何限制生产以提高市价。僧侣们利用寺院的土地作为工厂,造出精美的亚麻布织品,供自己使用,也供应市场。在埃及,奴隶只限于做家务,外面的劳务罕用他们,因为所谓“自由”的劳工,工资也很低,仅能免于饥寒而已。有时,工人要罢工,离开工作岗位,走入寺院受到庇护。在那里,他们被饥饿所迫或为甜言蜜语所引诱,而回去工作。偶尔增加工资,物价也随之上涨,一切又和过去一样。同业公会是允许的,但绝大部分是商人和管理者所组织的。政府利用那些公会作为代理人,替政府收税,强迫组织劳工从事堤防、运河及其他公共工程。
内地的贸易很活跃,但很缓慢。道路的情况很坏,陆上运输要靠人、骡子或骆驼——那时候非洲都用骆驼代替马。大部分交通是利用内河水道。一条大运河,河宽150英尺,是在罗马皇帝图拉真时代完成的,穿过尼罗河和红海,连接地中海与印度洋。在运河的阿尔西诺港、梅约斯荷莫斯港及贝勒奈斯港,每天都有许多船只开往非洲或印度。为生产和贸易提供资金的银行制度,完全由政府控制。每一州的首府,各有一个州银行,作为收税机关和公款储存所。对农工商业的贷款,或由政府办理,或由僧侣以寺院资财贷放,或由私营的贷款协会贷出。一切生产、加工、出售、出口或进口,甚至坟墓与葬礼,都要抽税;且时时征收额外的指定税,贫民以实物纳税,富人则在做礼拜时缴纳。自奥古斯都到图拉真,这个国家——或其主人们都很富足,但好景一过,无止境的献纳与抽税使财源枯竭,又因严格管制经济的昏聩而一蹶不振了。
走出亚历山大和诺克拉提斯城,依然是愁眉苦脸、沉默寡言的埃及人;罗马化只限于尼罗河口之地。到2世纪,甚至希腊人的那个最大城市——亚历山大,也呈现出东方大都会的特性、语言和风味了。有850万人口的埃及,那时其首都已有80万人(1930年为57.3万人),仅次于罗马的人口;而在工商业方面,则位居第一。一封不大可靠的哈德良皇帝的信说,在亚历山大城内,每一个人都很忙碌,每一个人都有职业,连跛子、瞎子都可以找到工作。这里有成千种的商品,尤以玻璃、纸张和亚麻织品生产规模最大。亚历山大是当时的衣服与时装中心,式样由它决定,产品也由它制造。它的大港口,许多码头连接起来有9英里长,它的商船队来往于世界各海洋,结成一个商业网。它又是观光中心,备有许多旅馆、向导和翻译人员,为前来观光金字塔及宏伟的底比斯神庙的旅客服务。那条主要大道,宽67英尺,两旁排列着支柱、拱廊和引人入胜的商店,店中都陈列着迷人的古代手工艺品。许多十字路口都有广阔的空地,或方形,或圆形,称为“plateai”(广场)——这就是意大利文“piaa”及英文的“plaza”与“place”三个词的来源。在大道中心处,点缀着许多堂皇富丽的建筑——一个大戏院、一个商品陈列馆或交易所,属于海神、恺撒和农神的几个庙宇,一个著名的塞拉比尤姆神庙或塞拉庇斯神庙及以“博物馆”或“艺术之家”闻名于世的一群大学建筑。全城分为五个区,其中一个区完全是宫廷、花园及托勒密王室的行政大楼,这时候则改作罗马长官公署了。此处,有一个很美的陵庙,里面躺着本城创建人——亚历山大大帝,其尸体装在玻璃框内,用蜜糖浸着。
在亚历山大城内,希腊人、埃及人、犹太人、意大利人、阿拉伯人、腓尼基人、波斯人、伊索匹亚人、叙利亚人、利比亚人、西西里人、西徐亚人、印度人、努比亚人,几乎所有地中海的人民,都有一份。他们构成一种极易挥发燃烧的混合物,吵吵闹闹,凌乱不堪,聪明善谑,说话无耻,多疑而迷信,淫荡而无德,对戏院、音乐及种种竞赛爱之若狂。狄翁把那里的生活情形描写为“跳舞者、吹口哨者及谋杀者们的一种永无止境的酗酒狂欢”。卡诺珀斯是最好的消遣郊区,夜间乘船航行五英里前往该处寻欢的人,使运河上十分热闹。有许多音乐比赛会和赛马,都能使人兴奋喝彩,两者可说不相上下。
据斐洛说,此城的人口中犹太人占40%,亚历山大的犹太人绝大多数受雇于工商业,其生活十分贫苦。他们中也有不少商人,包括少数放债的人,又很富有,能在政府中获得令人妒羡的地位。他们的居住地,最初只限于全城1/5的地区,这时候人口膨胀,已占有2/5的地区。他们仍受自己的律法与长老管理,埃及托勒密王室曾给予他们特权,可以忽视任何与他们宗教相抵触的法令。他们为自己庄严华丽的犹太大教堂而荣耀,那是一个有列柱的会堂,很大,远离圣殿的教徒们,根本听不到祭司的话,所以要利用一套信号,才能使他们适时唱圣歌。据约瑟夫斯说,亚历山大犹太人的道德生活,与纵淫的“异教徒”相比较,是可以作为后者的模范。他们对于知识的教养很积极,对哲学、历史和科学也很有贡献。在此城中,各时代都有种族斗争的骚动。约瑟夫斯有一篇短文,题为《反阿庇昂》(Against Apion)。我们在其中发现所有原因、论据及故事,正是今天困扰犹太人与非犹太教徒关系的。公元38年,一群希腊暴民侵入犹太人的几个教堂,坚决地要每一个犹太教堂都放置一个卡里古拉的像,作为他们的神。罗马的埃及行政长官弗拉卡斯取消犹太人的亚历山大市民资格,并命令那些迁往原定犹太地区之外的犹太人必须在数日之内回到原先的犹太地区去。在这一事件中,希腊居民曾焚毁了400家犹太区外的犹太人房屋,杀死或用棍打伤许多犹太人。又逮捕了犹太元老院议员38人,在一个戏院中当众鞭笞。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丧失了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事业及他们的储蓄。弗拉卡斯的继任人将此事报告卡里古拉,接着有不同的两个代表团——五名希腊人及五名犹太人——前往罗马(公元40年),向卡里古拉各自陈说其原因。但是卡里古拉还没有审判这件案子就死了。克劳狄乌斯皇帝恢复了亚历山大犹太人的权利,认可他们的市民资格,并严令双方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