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所有船只都是吃水不深的时代,即使是海轮,也可以从马赛经罗讷到达里昂。较小的船只还能继续航行,到达莱茵河上游30英里以内。在平原地区稍歇后,货物即能通过无数城市的别墅地区,进入北海。还有通过类似的陆上通道后,由罗讷和索恩河通往卢瓦尔河而到大西洋,由奥德河到加龙河及波尔多城,由索恩河到塞纳河,而到英吉利海峡。随着这些水路的贸易,在各处的集运点形成了许多城市。法兰西和埃及,是其河流所赋予的产物。
在某种意义上,法兰西的文化是在公元前3万年由“奥瑞纳人”(Aurignacian man)开始的。蒙蒂尼亚克(Montignac)洞穴中的发现证明,即使在那个时候,艺术家就能够画出颜色鲜艳和线条分明的图画。法兰西从旧石器时代的狩猎和畜牧,到大约公元前1.2万年的定居生活及新石器时代的耕种,然后经过长久的1万年以后,到达铜器时代。约公元前900年,有一个属于阿尔卑斯山(Alpine)族的圆头的新民族,开始自日耳曼渗入,越过法兰西,扩展到不列颠和爱尔兰,南下西班牙。这些凯尔特人,带来了奥地利哈尔施塔特早期铁器时代的文明。约公元前550年,他们自瑞士的拉坦诺(La Tene)输入更发达的炼铁技术。直到罗马认识法兰西时,才把它称为凯尔提卡(Celtica)。然后一直到恺撒时代,这个名称才被改为加利亚,即高卢。
这些移民赶走了土著民族,然后在一些独立的部落中定居,在他们所建立的城市中,仍然留有这些独立部落的名字。恺撒说,高卢人高大、强壮、肌肉发达;他们金黄色的浓发向后梳拢,长及颈背;有些人留须,也有许多人在嘴边蓄有卷曲的长胡子。他们来自东方,也许自古伊朗人那里带回来穿着长裤的风俗,再加上染有许多颜色和绣有花边的紧身外套,条纹披肩系在两肩上。他们喜欢珠宝,在战时纵使没有其他饰物,也戴有金质的装饰品。他们爱吃大量的肉、啤酒和未冲淡的烈酒。如果我们可以相信阿庇安的话,他们“天性就是无节制的”。斯特拉博称他们“在战胜时,则单纯,精神旺盛,好夸大……令人不能容忍;在战败时,则胆怯,不知所措”。但敌人著书立说,并不见得常常是好事。波塞多尼乌斯很震惊地发现,他们把敌人的头切下来,挂在马颈上。他们很容易受刺激而与人争论和战斗,有时候甚至在宴会上为取乐而决斗至死。恺撒说:“他们与我们一样勇猛好战。”阿米阿努斯形容他们为:
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适于服兵役。老年人开赴战场打仗的勇气,和壮年人一样的可嘉……事实上,一个高卢人如果把妻子召来,就是整队的外国人,也将无法与之匹敌,因为其妻通常都远较其丈夫强壮凶悍,尤其粗起了颈子,咬牙切齿,摆出粗大的臂膀,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拳脚交加地猛然袭来时最为可怕。
高卢人信仰的神有很多,因时间太久,目前无法知道各神的名氏。他们对死后快乐生活的信念很敏感,这是恺撒判断高卢人之所以勇敢的主要原因。瓦莱里乌斯说,基于这种信念的力量,人借出去的钱,要等到天国时才偿还。波塞多尼乌斯曾声称其看到过高卢人在送葬时,写信给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并把信件抛在火葬堆,使去世的人能够把信件送出去。但高卢人对这些罗马故事的意见如何,我们也应该听听。在高卢,有一个被称为德鲁伊特派(Druids)的僧侣阶级,控制着所有的教育,对宗教的信仰积极地加以谆谆善诱。他们在神圣的丛林中举行多彩多姿的仪式,常常比在庙宇中举行的多。他们以判处死刑的人犯作为牺牲来祭祀众神。这种风俗对于没有看过执行电刑的人来说,将是极为野蛮的事。这些身为僧侣阶级的人,是高卢社会中唯一学问渊博,也是唯一有知识的分子。他们作圣歌、写诗、编撰史迹资料、研究“星象和运动,宇宙和地球的大小及大自然的秩序”,并制定适用的日历。他们还担任法官的职务,对各部落酋长的法庭,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在早期罗马,如中古时代,高卢是一个以神权为外表的政治封建政体。
在这些酋长和僧侣的统治之下,凯尔特高卢人(Celtic Gaul)的发展,在公元前4世纪时达到了高峰。人口因受拉坦诺冶矿技术发展的影响而增加,引起了一连串争夺土地的战争。约公元前400年,这些已经占领了中欧和高卢的凯尔特人,又征服了不列颠、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北部。公元前390年,他们向南推进到罗马。到公元前278年,他们攻占了德尔菲古城,并征服了弗里吉亚(小亚细亚西北的一个古国)。在一个世纪以后,他们的势力开始衰弱,部分是由于财富和希腊方式的影响力而减退,部分由于封建诸侯的政治组织因素所产生的结果。正如中世纪的法国一样,各个国王破坏了封建诸侯的权力,而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相反,在恺撒前一个世纪,诸侯破坏了各个国王的权力,使高卢比从前更加支离破碎。除爱尔兰以外,各处的凯尔特人的疆域均向后撤退。迦太基人在西班牙征服了凯尔特人,罗马人也把他们赶出了意大利。辛布里人和条顿人,则在日耳曼和高卢南部把他们征服了。公元前125年,罗马人因急于控制到西班牙去的道路,征服了南部的高卢,并将其版图改为罗马的一个行省。公元前58年,高卢的领袖们曾央求恺撒协助其驱逐日耳曼人的侵入,恺撒应命,并提出要求。
恺撒和奥古斯都将高卢改为四个行省:在南部为纳博讷(Gallia Narbonensis),罗马人称为普罗温西亚(provincia),我们称其为普罗旺斯(provence),当时由于希腊人在地中海沿岸定居,大部分都已希腊化;在西南部为阿基坦尼亚(Aquitania),主要的人口为伊比利亚人;在中部为卢格杜南西西(Gallia Lugdunensis),绝大多数为凯尔特人;在东北部为贝尔吉卡(Belgica),以日耳曼人为主。罗马人承认这些种族的划分,并煽动他们破坏统一的反抗运动。部落的地区,仍然被保留作为行政管理的区域。地方长官,则由有财产的业主挑选,罗马以支持其对付下层阶级的手段来获得其对罗马的忠顺;对忠贞和有用的高卢人,赐以罗马公民的资格。由每一地区所选出来的代表,组成一个省政议会,每年在里昂开一次会。最初,这项会议曾非常审慎地仅限于奥古斯都时代的崇拜仪式,但很快就变成向罗马总督提出要求,而后变为各项建议及各项请求的会议。此时身为僧侣阶级的人极受迫害,其所掌握的司法权被剥夺。因此,法国人接受了罗马法。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高卢人就这样悄悄地屈服在这个新的桎梏之下。公元68年和71年,在温戴克斯(Vindex)和基维利斯(Civilis)的统治下,曾爆发过短暂的反抗暴乱,但其人民却很少支持这些运动,爱好自由的运动变成了繁荣、安定与和平的享受。
在罗马的和平时代,高卢成为罗马帝国最富庶的部分。罗马对高卢在克劳狄乌斯统治下进入元老院贵族的富有极感惊异。一个世纪以后,弗洛鲁斯曾将高卢起飞的经济和意大利的衰落对比:森林的开垦,泾地的排水,农业的改进,甚至还使用了机械的收割机。早在1世纪,普林尼和科卢梅拉就曾赞赏过勃艮第和波尔多的酒。在那里,虽然有广大的土地,由农奴和奴隶耕作,却为中古的封建诸侯所有,而且还有许多小型的业主。古代的高卢,就像现代的法兰西一样,其财富的分配,较任何其他开化的国家都更为平均。在工业方面的进步,尤其快速。早在2世纪前,高卢的陶瓷业者和铁工,和意大利争夺德意志和西方的市场;高卢的纺织业,也在罗马帝国境内做着最大的纺织生意;在里昂的工厂,不仅生产商业用的玻璃,而且还制造有艺术价值的各项用品。工业技术世代相传,形成了古代遗产中珍贵的一部分。由罗马工程人员所修筑或改建的1.3万英里长的道路,对运输和贸易的作用极大。
由于繁荣的经济,古凯尔提卡的城市获得利益,而成为罗马高卢的城市。在阿基坦尼亚,其首府布尔迪加拉(Burdigala,今波尔多)、利摩南(Limonum,今利摩日)、阿瓦里卡(Avaricum,今布里兹)、奥古斯托尼米托姆(Augustonemetum,今克莱蒙费朗),都是早已富庶的城市;奥古斯托尼米托姆曾以40万古罗马银币付给岑诺多图斯(Zenodotus),购买信使神墨丘利的一幅巨像。在纳博讷省,也有许多城市。据普林尼的描述,其“更像意大利,而非一个行省”。最西端是托洛萨(Tolosa),今图卢兹,以学校闻名。该省的首府为纳尔波,是1世纪高卢最大的城市,为高卢货物输出意大利和西班牙的主要港口。西多尼乌斯·阿波利纳里斯(Sidonius Apollinaris)说:“这里有城墙、散步场所、酒店、拱门、柱廊、公共广场、剧场、庙宇、浴室、市场、牧场、湖泊、桥梁和海。”再往东,自西班牙至意大利的多米提安大道上有尼毛苏斯(Nemausus),今尼姆。奥古斯都在那里建有美丽的方型神庙,以纪念其孙子韦鲁斯和盖乌斯·恺撒,其内部的柱廊不幸被埋入庙宇墙内,但其自由的科林斯圆柱却与在罗马的一样美观华丽。一座圆形的竞技场,可容纳2万人,仍然为定期举行庆典的现场。罗马人所兴建、为尼姆输送饮水用的水渠,最后却变成了加尔(Gard)河的桥梁。这个巨大无比的废墟,至今仍遗留在市区以外崎岖不平的乡间,高矮大小不同的拱门对比,相映生辉,显出罗马的工程艺术的确不同凡响。
在地中海东部的罗讷口上,恺撒建阿勒雷特城(Arelate),希望它能取代反叛的马赛利亚城,作为造船中心和港口。在恺撒诞生之时,马赛利亚(今名马赛)就是一个古老的城市,一直到恺撒逝世时为止,它都保持着希腊的语言与文化。希腊的农业、植树、葡萄种植栽培法及其文化,都经由这个港口传到高卢,最重要的是西欧与古希腊和罗马都在此进行交换货物的贸易。它是罗马帝国的大学中心之一,尤其以法律学校最为著名,在恺撒以后,它便逐渐衰落了,但仍维持其古代自由市的地位,不归行省总督管辖。再往东是弗伦尤里(Forum Iulii,今弗雷瑞斯)、安提波利斯(Antipolis,今昂蒂布)和尼西亚(今尼斯)——这是在滨海阿尔卑斯的城市。自阿勒雷特溯罗讷河而上,可抵今阿维尼翁和阿劳西奥。在这里,仍遗有一座奥古斯都时代的大拱门及一座罗马的大剧场,至今仍然可以欣赏到古代歌剧的演唱。
高卢各省中最大的一省是卢格杜南西西,由其首府卢格杜努姆(今里昂)得名,位于罗讷河和索恩河汇合点,及由阿格里帕(罗马军人政治家及工程师)所筑各大道的交叉处,成为一个富庶地区的贸易中心和整个高卢的首府。它的铁、玻璃和陶瓷工业发达。在1世纪时,就能维持20万的人口。向北有卡比龙努姆(Cabillonum),今名沙隆;恺撒杜南,今名杜尔;奥古斯托都南,今名奥坦;塞纳布姆,今名奥尔良;卢特提亚,今名巴黎。据罗马皇帝尤里安描述:“我在可爱的卢特提亚度过了冬天,因而高卢人都以巴黎为小城之名——河中一小岛……此地产名酒。”
贝尔吉卡包括法国和瑞士部分领土,几乎全是农业地区;其工业大部分附属于各个别墅,由其所遗留下来的许多遗迹,可见当时贵族生活的豪华和舒适。在此地区,由奥古斯都建造的城市有今日的苏瓦松、圣昆丁(St.Quentin)、桑利(Senlis)、博韦和特拉维(Trèves)等城。最后一个城市——奥古斯塔·特列维罗兰(Augusta Trevirorum)是防卫莱茵河部队的司令部所在地,因而著名。在戴克里先统治下,它取代了里昂,成为高卢首府。在5世纪,是阿尔卑斯山以北最大的城市,至今仍有许多古罗马的遗迹——如筑在罗马城墙内的尼格拉(Nigra)门、圣巴巴拉(St.Barbara)浴场。在附近的伊格尔(Igel),有塞昆第尼(Secundini)家族墓,以及在其邻近尼乌马根(Neumagen)要塞营区的浮雕。
在这些城市中及其周围的生活,虽然已逐渐改变了其外表,其天然的条件也在不断的蜕变中,但高卢人仍保有其固有的品格和穿着长裤的风格,并保存其语言达三个世纪之久。拉丁文在6世纪的胜利,主要是由于其被罗马教堂运用,但现也正被其融会于法文中。罗马在高卢所获得的最大胜利,就是文化的传统。法国伟大的历史学家诸如尤里安和丰克·布伦塔沃(Funck Brentano)等人曾经想过,如果没有罗马的征服,法国也许会过得更好。但也有更伟大的历史学家们相信,罗马的征服,只是日耳曼人征服高卢的替身而已。德国古典历史学家蒙森说:如果恺撒未在那里获胜的话,
各民族的移民可能早在400年以前,就已经发生了,也可能在意大利的文化尚未在高卢、多瑙河,或非洲和西班牙生根以前,就已经有了。伟大的罗马将军和政治家都意识到,日耳曼的各个部落就是罗马和希腊世界相互敌视的敌人。由于其坚定的政策,他建立了一个新的积极防御系统,甚至还有细致的计划,教导人民以河流和人造的城池来保护罗马帝国的边疆……而为希腊、罗马的文化获得了开化西方所必需的喘息机会。
莱茵河是古罗马和初期文化之间的界线,高卢未能保卫那条界线,罗马做到了。这一事实,决定了欧洲直到今天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