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极度危险的时代，我们不妨来认识一下罗马帝国，其伟大实在远超过罗马。我们在这个光芒万丈的中心留恋过久，它对历史学家们的影响极其深远。事实上，这个大帝国的生气和活力，已经不在这个腐败和衰微的首邑了。它所留下来的生命和力量，还有许多美的部分及大部分的精神生活，都蕴藏在各行省和意大利。因此，除非我们能够对成千个构成罗马世界的城市作一番游历，否则我们对罗马的意义及其在组织与和平方面的惊人成就，就无法获得一个公正的观念。
老普林尼在开始描述意大利时，就自问：“我该如何来着手这项艰巨的工作呢？这么多的地方，人们如何能够把它统统都列举出来？而且，每一个地方的名气都如此之大！”在罗马的南方，有一个叫拉丁姆的古国，过去是罗马的附属国，后来变成了它的敌国，再后来成了它的谷仓，最后又被有钱和有鉴赏力的罗马人视作别墅和郊区的乐园。沿首邑的大道和台伯河西南方向走过去，就是第勒尼安海的两个相互抗衡的港口：波尔都斯和奥斯蒂亚。在2世纪到3世纪，奥斯蒂亚港曾有过辉煌：街头和剧场都挤满了商人和码头工人，住宅和公寓的房子，也和今日罗马的建筑一样显耀夺目；甚至到了15世纪，从佛罗伦萨来的旅客对这个城市的富庶和装饰的华丽还惊叹不已！此外，从一些遗留下来的圆柱，及设计宏伟、上面刻有精致花纹浮雕的圣坛，显示出甚至连这些经商的人们，也有过吸收这种古典美的观念。
沿海南行，就到了安丁姆，即今天的安齐奥。所有有钱的罗马人，还有许多皇帝及受人喜爱的神祇，都在这里设有皇宫或庙宇，一直延伸到地中海，去呼吸徐徐而来的清风。在绵延3英里长的废墟上所看到的，是一些不朽的雕刻作品，如《博盖塞（Borghese）角斗士雕像》和《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附近有一座到今天依然屹立的纪念碑，使我们想起19个世纪之前的“杰出公民”曾经目睹11位角斗士与10只恶熊搏斗而死的光荣场面。在沿海群山之外的北方，是阿奎姆，那是尤维纳利斯的诞生地；阿尔皮姆则以马略和西塞罗为荣。离罗马20英里的地方，是柏拉尼斯特古城，山坡上有美丽的住宅，有著名的玫瑰花园，在山顶上有著名的庙宇，那是幸运女神赐给孕妇好运并许以天机求财的地方。距离罗马10英里的图斯库卢姆，也同样有许多花园和别墅。它是老加图的诞生地，也是西塞罗发表《图斯库卢姆的辩论》（Tusculan Disputations）的地方。 罗马郊区最负盛名之地是蒂伯，哈德良在那里建有乡间别墅，也是巴尔米拉（叙利亚中部的一座古城）女王泽诺比垭（Zenobia，在位期为公元267—272年）被幽禁的地方。
在罗马的北部，埃特鲁里亚在元首政治统治之下慢慢地复兴起来。但佩鲁贾大部分被摧毁了，其中部分由奥古斯都恢复，并由其艺术家加以美化，筑有一座古老的埃特鲁斯坎拱门。阿勒提姆是梅塞纳斯的故乡，以瓷器闻名世界。匹萨厄（Pisae）的名字已经古老褪色；它的名字及来由，要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比萨追溯到希腊的一个殖民地。沿着阿那斯河（Arnus），居民以经营木材为生。再沿同一条河流溯江而上，是罗马的一个新兴殖民地——佛罗伦西亚（Florentia）。在埃特鲁里亚的西北顶端，是卡拉拉采石场。罗马最出色的大理石，就从此地转运到卢纳的港口，再装船运往首都。热那亚很久以来就是意大利西北部的货物集散地。我们知道，远在公元前1209年，迦太基人在一次无情的商业战争中，就把它摧毁了。自从那次战争以后，它曾经多次被人摧毁过，但它总是重建得更好。
在阿尔卑斯山麓，有高卢人建立的奥古斯塔·陶里诺努姆（Augusta Taurinorum）城，后被奥古斯都并吞，成了罗马的一个殖民地。它所铺筑的道路和所修的水沟，到今天仍然可在都灵的街头看到；还有在奥古斯都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城门，使我们想起这个城市曾经有过许多用以抵御北方侵略者的城堡。在这里有一条静静的波河，发源于科蒂安山，向东延流了250英里，将意大利北部分割为早期共和所称的波河北部和南部高卢。在这整个半岛上，波河流域是土地最肥沃、人口最稠密和最富足的地区。在阿尔卑斯山麓，有许多湖泊——韦尔巴努斯（Verbanus）湖，今马焦雷（Maggiore）湖；拉里乌斯（Larius）湖，今科莫（Como）湖；贝纳科（Benacus）湖，今加尔达（Garda）湖。它们风景的优美，举世闻名，使我们饱览湖光山色。小普林尼的家乡科莫，有一条主要的经商大道通往梅蒂奥拉努姆（Mediolanum），公元前5世纪，高卢人即在此定居，它成为维吉尔时代的主要城市和教育中心；到公元286年前，它可能已取代了罗马，成为西罗马帝国的首都。维罗纳市控制着布伦纳山口（Brenner Pass）的贸易。此地极为富足，建有一座圆形竞技场，可容观众2.5万人。建立在蜿蜒的波河沿岸的城市有：普拉森提亚（今皮亚琴察），克里莫纳（今曼图亚），费拉拉——原先都是用来牵制高卢人的边疆城市。
在波河的北部和阿迪杰河（Adige）以东，是威尼斯（阿迪杰河沿岸古国），这一地区因伊利里亚早期移民——维内第人而得名。据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记述，这些部落的酋长每年将其村落的未婚女子聚集，按各人的美色标价，使其与能付得起价钱的男子结婚，并利用所获得的金钱为其他姿色较差的女子提供诱人的嫁妆。威尼斯本身虽尚未诞生，但在伊斯特拉半岛（Istrian Peninsula）的波拉（Pola）、特尔格斯特（Tergeste，今里雅斯特）、阿奎利亚、巴塔维尤姆（Patavium，今帕多瓦），却有许多城邦聚集在亚得里亚海的顶端。波拉仍然遗留有罗马时代壮丽的拱门、宏伟的庙宇和圆形的竞技场，只是稍逊于罗马典型的圆形大竞技场而已。在波河以南，自普拉森提亚经过帕尔马、穆蒂纳（今摩德纳）、波诺尼亚（今博洛尼亚）及法文提亚（Faventia，今法恩扎），到阿里米亚（Ariminum），有一连串重要的城市。在里米尼（Rimini），有无数由罗马工程人员构筑的桥梁，其中有一座保存得非常完整；弗拉米尼安大道（古罗马大道，自罗马以北到今天的里米尼，全长215英里），就是经由此桥，通过一座拱门，进入市区，其雄浑坚强的气势，正如罗马人的性格一样。有一条支路，建筑在几条流入亚得里亚海的河流所形成的沼泽地隆起的部分，自波诺尼亚通往拉韦纳（Ravenna，罗马时代的威尼斯）。据希腊史地学家斯特拉博的描述，它是“用许多桥梁和渡船所造的大道”。奥古斯都曾在那里驻扎过亚得里亚海的舰队，5世纪时的几位皇帝也以该地作为官邸。意大利北部土地肥沃，气候良好舒适，矿藏资源丰富，还有各项工业及能以廉价劳动力来维持的海上贸易，使该地区在1世纪时的经济优势远胜过意大利的中部，并于3世纪时在政治上居于领导地位。
东部海岸阿里米亚以南，为山多、风暴多、港口少的地区，尤其在布伦迪西姆（今布林迪西）以北，很少有城市。不过，在翁布里亚、皮塞努姆（Picenum）、萨姆纽（Samnium）和阿浦利亚等地区，有许多小城镇，其财富与艺术价值如何，只有等研究庞贝古城时，才能加以判断。阿西西是普罗佩提乌斯和圣方济各的诞生地，萨尔西纳（Sarsina）是普劳图斯的诞生地，阿米特努姆出有萨卢斯特，苏尔莫出有奥维德，维努西娅出有贺拉斯。贝尼文坦之所以出名，不仅是由于庇罗士在那里吃过败仗，而且因为图拉真和哈德良皇帝在那里竖立过雄伟的大拱门。图拉真在其所建的拱门上，刻有栩栩如生的浮雕，描述其对战争与和平所作贡献的事迹。在东南海岸，布伦迪西姆控制着达尔马提亚与希腊及东方的交通。在这个靴形的“后跟”部分塔兰托，过去曾是一个值得自豪的城邦，而且也是罗马富豪和上流人士冬季避寒的胜地。在意大利的南部，有许多庞大的政治或社会集团，曾收购大部分的土地，将其改为牧场。各城市失去农民的资助，工商阶层也逐渐萧条失势。在早期曾以奢侈淫逸的财富来炫耀的希腊人社会，也因为外邦蛮人的渗入和第二次布匿战争而被摧毁无遗，目前已逐渐缩减为各个小城镇，拉丁姆人逐渐取代了希腊人。在意大利“靴尖”部分，里吉安（今勒佐）有一个良好的港口，与西西里和非洲的贸易极为繁盛。在西海岸维里亚（Velia），人们可能很难记得巴门尼德和芝诺。
帕塞多尼亚虽已由罗马的殖民地改名为帕埃斯图姆，但其所留下来的雄伟庙宇，仍然使游客惊叹不已。希腊族人的血统正在乡间与“蛮族”——意大利人——的血统融合中，只有在坎帕尼亚平原，仍然留有希腊的文化。
以地理而言，坎帕尼亚——沿那不勒斯的山脉与海岸地区——属萨姆纽；但从经济与文化方面来说，它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工业方面较罗马进步，财力雄厚，人们挤在很小的空间里，政治混乱不堪，文学竞争激烈，艺术家豪放不拘，生活豪华奢侈，大家都在各种多彩多姿又富有刺激的情形下过着紧张的生活。这里的土地肥沃，生产意大利最有名的橄榄和葡萄，并生产著名的苏伦提尼（Surrentine）和法勒尔尼安（Falernian）酒。也许当瓦罗向世界挑战时，他正想到坎帕尼亚：“你也许曾经漫游过许多地方，但你是否看过有比意大利开发得更好的地方呢？……意大利不是到处都栽满了果树，很像一个大的果园吗？”在坎帕尼亚的南端，自萨勒南（Salernum）到苏伦敦（Surrentum）是一个峭峻的半岛；许多别墅躺在山间的葡萄园及果园中，点缀着海岸的景致。苏伦敦正如现在的索伦托（Sorrento）一样幽美，老普林尼称它为“大自然的喜悦”，而将其所有的天赋都偿赐给它了。两千年来，很难说那里有什么改变，那里的人民及其风俗习惯也许还是一样，几乎就像众神一样的完全相同。而且，那里的悬崖峭壁，也依然屹立在海的永无休止的包围中。
面对这个悬崖的，是极为不幸的卡普里岛。在那不勒斯海湾的南面，庞贝古城和赫库兰尼姆古城（Herculaneum）的火山熔岩虽然静止了，但维苏威火山仍然在冒烟。其次就是被称为“新城”的尼波利斯，是图拉真时代意大利城市中最希腊化的城市。我们可以在那不勒斯城的懒散中看到其古代沉醉于爱情、运动和艺术生活的反映。他们都是意大利人，但文化、风俗、运动却是希腊化的。在这里有许多优美的庙宇、皇宫和剧场，每隔五年就举行音乐和诗歌的各项比赛，诗人斯塔提乌斯曾在诗歌比赛中得过一等奖。在那不勒斯湾的西端是普特奥利，因硫黄矿床的臭味而得名。它曾促使罗马的贸易及铁、瓷器与玻璃的制造业繁荣。在此地有一座圆形竞技场，由于其保存良好的许多地下通道，我们可了解到被迫与猛兽竞技的人和猛兽是如何进入竞技场的。横过普特奥利港口，就是光芒四射的巴亚地区的别墅，依山傍水，倍加引人入胜。恺撒、卡里古拉和尼禄都曾在此地游玩取乐；许多患有风湿病的罗马人也到这里来洗温泉浴。这个地方以经营赌业和妓院而出名。据罗马作家瓦罗说，那里的未婚女子都是公用财产，而许多男孩子都是女子装扮。克劳狄乌斯与西塞罗曾去过那里一次，都认为到过那里是无法补救的耻辱。哲学家塞涅卡问道：“你以为加图曾住在一个安逸的皇宫之中，以便计算那些乘船过去的荡妇，及各种华丽的游艇和漂浮在湖面上的玫瑰花吗？”
在巴亚以北数英里的一座死火山的凹地中，阿韦尔努斯湖（古人认为那是地狱的入口）喷出含有硫黄的烟雾。据传说，这种含有毒质的瘴气，足以使所有飞过去的鸟类死绝。在阿韦尔努斯湖附近有一个洞穴，这就是维吉尔史诗中所描述的一个地方。在这个湖以北，是库姆埃的古城，由于其受姐妹城尼波利斯的更好的吸引，并受较佳的普特奥利港口、奥斯蒂亚港口和卡普里工业的影响，目前正在慢慢地衰落。卡普里在内陆30英里的地区，土地肥沃，有时一年能收获4次；而其所有的铜、铁工厂，在意大利是无可匹敌的。后来，因其协助过汉尼拔，罗马曾予以严厉的惩罚，致使其在两个世纪中都无法恢复旧观。西塞罗曾说它是“政治死亡的地方”。恺撒曾以成千的新移民使其复原，而在图拉真的时代，它再度繁荣起来。
由于时间仓促，所列这些意大利的主要城市只不过是一些名字而已。我们误认为它们只是地图上的文字，而很难认为它们是敏感的男人们热衷于追求醇酒、美人和黄金的烦嚣的地方。我们回过头来看看罗马一处居民所遗留的风土，并自其所保存很奇异的遗迹中，来重新体认一些古代街头谋生的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