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勒留死前,护卫官问他有何遗言,他说:“去找那朝阳吧,我已日暮。”“朝阳”时年19岁,健壮雄伟,无拘无束无惧。奥勒留既已病危,有人希望他能打殊死战,可是他竟立刻与敌言和,使敌人从多瑙河区域撤退,交出大批武器,并释放罗马战俘和倒戈分子;敌人答应年年入贡,并劝服1.3万兵士参加罗马军队。在这种情形下与敌媾和,全罗马都责难他;将士们眼看到手的战利品将失掉而大怒,于是继续打下去,不过康茂德在位期间,多瑙河部落没有侵扰之忧。
这位年轻皇帝虽然并不懦弱,但已经历太多战争;为了在罗马享乐,他需要和平。回到首都,他故意冷落元老院,对平民破例赏赐——每人725第纳瑞斯。他的充沛精力在政治上无处发泄,便从事打猎,因为练成了箭无虚发的技艺而决定公开表演。有一段时间他离开宫廷,住进了角斗士学校;比赛之时他驱着战车,在竞技场和人畜搏斗;也许是他的对手故意让他赢,其实,即使像河马、大象和老虎这些不认识他是皇帝的猛兽,他也毫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他的箭法纯熟,在一次表演中曾以百支箭射杀百只虎。他让一只豹子捕杀一名死刑犯,然后射死豹子而使人无伤。他的功绩都记入《罗马公报》中,每次表演他都以角斗士身份向政府索酬。
我们所信赖的史学家们,像塔西佗一样,均以仇视贵族的传统观点来描写康茂德;因此不知他们所写的怪事之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出于报复。但我们相信康茂德吃喝赌博,挥霍公款,宫中养3000宫女、3000男童。自己偶或男扮女装,甚至公开亮相。据说,他令一位崇拜贝罗纳(战争女神)的人断去一臂以示虔诚;逼迫皈依伊希斯(生殖女神)的妇女相互用松果打她们的乳房至死;用他的大棒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致死;把跛人集中一处一一用箭射杀……他有一个妃子是基督徒,据说他看在她的面上而赦免某些被判赴撒丁矿坑服刑的基督徒;他虽被形容得禽兽不如,但她却心甘情愿委身于他,想必他也有可爱之处,而历史未予记载。
他和他的祖先一样,因为害怕暗杀而极端残忍。他的姑妈卢西拉阴谋行刺,被发觉之后,即被处死。凡有证据参加阴谋的人或有嫌疑的人都被杀绝,奥勒留时代留下的显要分子几乎无人幸免。已敛迹百年的告密者又开始活跃并且得宠,于是新的恐怖又笼罩罗马。康茂德委派佩雷尼斯(Perennis)担任侍卫司令官,并把大权交给他,自己则沉迷于色情。佩雷尼斯治国有方,但是残暴不仁,他也制造恐怖而杀绝敌对之人。康茂德怀疑他要夺取王位,便把他交给元老院处置,其职位由做过奴隶的克里恩德尔(Cleander)接替(公元185年)。克里恩德尔的腐败残忍较佩雷尼斯尤有过之,卖官鬻爵,收买法庭,元老和骑士多因谋反或批评而被他处死。190年,暴动人群包围康茂德的别墅,要求将克里恩德尔处死,皇帝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拉埃图斯(Laetus)接替了克里恩德尔,掌权三年后认为篡权时机到来,有一天无意发现一个放逐名单,其中有他的拥护者和他的友人,还有马尔西亚(Marcia)的名字。192年年终,康茂德误喝了马尔西亚给的一杯毒药;可是毒药发作太慢,这位由康茂德所豢养以备和自己角力的运动员,就把他勒死在浴室,康茂德死时年仅31岁。
奥勒留去世时,罗马已过其鼎盛时期,开始衰退。它的边界已超过多瑙河,延伸到苏格兰与撒哈拉、高加索和俄罗斯,达到帕提亚国境。在民族复杂、信仰分歧的情况下,固然未能达成语言和文化的一致,至少使经济和法制已基本一统。罗马把它们都纳入一个庞大帝国,帝国之中货物丰饶,交易畅通;它保护帝国防止野蛮入侵,维持罗马的安全与和平达200年之久。白人世界都仰仗罗马,并以它为世界中心和万能不朽的都市。它的财富、荣耀和权力都是前所未见的。
罗马在2世纪的全盛繁荣之中,已经潜伏着3世纪摧毁意大利的危机。奥勒留指定康茂德为继承人就是崩溃的前奏,另外由于征战而将大权集中于皇室也是序幕之一,康茂德在和平之日仍把持着奥勒留在战时所擅用的特权。由于地方的独立自主,于是加强控制,反使自尊受到打击;为了增强国防和扩大政府组织而不断增税,已到民穷财尽的地步。意大利的矿产减少,大批人民死于瘟疫饥寒,奴隶耕作衰退,政府的开支和赈济使国库枯竭、货币贬值,意大利的工业遭到属地竞争而失掉了属地市场,没有经济专家能够用增强国内购买力的政策来弥补国际贸易的不足。同时,各属地已从苏拉、庞培、恺撒、卡修斯、布鲁图和安东尼等的横征暴敛之下苏醒过来;他们已往的技艺又渐恢复,新的工业欣欣向荣,新的财富推动着科学、哲学和艺术,他们的青年使兵源充沛,他们有优秀的将军统率大军,意大利不久便落入其掌握之中。他们的将军各自称帝,罗马的征服事业已经终结,而且情况倒转,征服者将变成被征服者。
到安东尼时代的末年,罗马已陷入文化和精神的低潮,议会、元老院的权力先后被剥夺,自由政治已失掉精神鼓励。皇帝既然大权在握,人民也就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许多官吏都退隐田园从事私务,人民散漫,社会外表似乎完整,但内部已经破碎。对民主幻想破灭之后就是对帝治幻想的破灭。奥勒留的“箴言录”是很悲观的思想,他有一种疑虑,担心罗马问题不易解决,他担心繁殖力弱,爱好和平的民族无法长期抵抗繁殖力强的野蛮人。斯多葛派哲学以有号召力而盛行,以无号召力而终结。哲学家几乎都投入宗教的怀抱,斯多葛派哲学在上层社会取代宗教达400年之久,现已失去其代替性,统治命令已经从哲学家的书本回到神坛。异教曾经征服过哲学,现在也已没落。异教庙宇附近已经听到外邦神的名字,由于属地兴起和耶稣的惊人胜利,罗马人已到落难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