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即帝位-哲学家帝王

时间:2024-06-17 15:26:03关键词:哲学家帝王

勒南(Renan)说:“假如安东尼不以奥勒留为继承人,他将是个无与伦比的好君主。”吉本说:“假如请人指出,在历史上究竟哪段时间人类最快乐最幸福?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从涅尔瓦就位到奥勒留死亡这段时间,他们当政时期的政府都是以人民的幸福为宗旨。”

奥勒留于公元121年出生在罗马,他的祖先安尼族人约在100年前来自科多巴(科尔多瓦)附近的苏库波(Succubo),大概由于他们诚实才取得Verus(“真实”的意思)为姓。奥勒留出生3个月后丧父,由当时任执政官的祖父领养。哈德良是他祖父的常客,他酷爱此子,认为他有帝王之资。50年后奥勒留曾述说道:“我感谢我的好祖父,好父母,一个好姐姐,好教师,好亲族,好朋友,简直样样都好。”不过算下来他也有不好的事:他有个靠不住的太太和不成器的儿子。在他的《沉思录》(Meditations)中,他曾枚举这些人的美德,以及自己如何以虚心、忍耐、勇敢、有分寸及诚恳的态度向他们学习,又如何“脱离富人的习气而养成朴素的生活”——尽管他的四面八方都是财富。

没有孩童受过像他那样无休止的教育,童年时他爱帮助寺院和教士们做礼拜,他对古老和难解的祈祷文都能默记。他的信心虽然被哲学动摇,但是他对宗教仪式仍严格执行。他爱好竞赛、运动,甚至是捕鸟和打猎,锻炼身心可谓不遗余力,不过17位教师对还是个小孩子的他来说,未免负担太重——4位文法教师,4位修辞学教师,1位法律教师,8位哲学教师平分了他的精神。其中以修辞学教师科尼利乌斯·弗龙托最为有名。奥勒留虽然喜欢他,尽量以好学生对待老师的感情对待他,彼此亲密通信,但其实他非常反对修辞学,他认为那是无意义且不诚实的艺术,他所深爱的只有哲学。

他感谢老师们没有教他逻辑和占卜术,也感激斯多葛派哲学家狄奥格内图斯(Diognetus)解除了他的迷信。朱尼厄斯·鲁斯提库斯(Junius Rusticus)教他认识爱比克泰德(斯多葛派始祖)的理论,塞克斯图斯教他生活顺乎自然,他哥哥给他讲述布鲁图、加图、特拉塞亚、赫尔维狄乌斯等人的事迹。“因而我得到了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管理众人之事的政府应该尊重人民自由的观念。”斯多葛派哲学思想已占据了皇帝的宝座,他感谢马克西姆斯教他“自治是不可受任何引诱,在任何情况下保持愉快、温雅与尊严并重,对所交代的事情要任劳任怨”。由此可见当时的哲学家们是没有宗教的传道士,而不是没有生气的形而上学者。奥勒留笃信他们,有一段时间,他因为诚心禁欲几乎毁损了他天生瘦弱的身体。12岁那年,他就是一副哲学家的装束,母亲让他睡床他坚持不肯,宁可席地而卧。童年时就成了禁欲派(斯多葛派),他感谢地说:“我保持了青春,时期未到之前我不以成人自居,我宁愿等待而不管需要……我不曾像贝尼狄克特(Benedicta)誓守单身而忽然结婚……后来我忽然想要恋爱了,我就马上好了。”

哲学家即帝位-哲学家帝王

有两种力量把他从职业哲学家那里拖了出来。一种是有小职位接连地派给他,行政的现实性阻止了少年深思的理想化;另一种是他跟安东尼·庇护的关系密切。当他住在宫中,在无尽期的学习情形下,他不讨厌安东尼的长寿,而继续其斯多葛派的朴素生活,继续研究哲学和行政。他义父的诚实和致力于国事的精神大大地影响了他。奥勒留就是安东尼的族姓,他和卢西乌斯被收养时都冠以此姓。小韦鲁斯后来成为浪子,玩乐场中的能手。公元146年,庇护想和他人共理朝政,就指定奥勒留和他分治,留给小韦鲁斯的只有空虚的爱。安托尼乌斯一死,奥勒留就成为唯一的王了,不过他不忘哈德良的期望,于是正式让卢西乌斯与他分享王权,并将女儿卢西拉(Lucilla)嫁给他。自始至终这位哲学家都犯了仁义的错误,共同执政创下了恶例。他在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统治之前,已使帝国分裂和软弱了。

奥勒留请元老院把庇护奉为神,并把他为太太建的庙加以修缮,然后重新开启,奉献给安东尼和福斯蒂娜。 他对元老院尽量客气,也非常高兴地看到他的几个哲学朋友成为元老院的一员。意大利全境和各属地都欢呼他是柏拉图梦想的实现:哲学家做了皇帝。不过他不想建立乌托邦,他和安东尼都是保守派。宫廷里培育不出激进派。他是哲学家皇帝,斯多葛派要比柏拉图派更适合。他警告自己说:“千万别奢望实现柏拉图的共和国,把人类稍加改良就够了,不要认为这种进步不重要,谁能改变人类的意见?若不能改变他,你除了能制造不高兴的奴隶和伪君子之外,还能做什么?”他已发现,不是人人都想成为圣贤,他只好伤心地顺从一个腐败而邪恶的世界。“不朽的神都默许并忍受了无数年月,不但不恼怒,反而降福给那些恶人,而生命如朝露的你难道就不耐烦了吗?”他宁肯信赖榜样而不信任法律,他自己真是个公仆:背负一切行政责任和决断,就是小韦鲁斯所应该注意但被忽略的责任他也负责。他不允许自己奢侈,对待众人如朋辈一般,因为太容易被人接近,所以劳累不堪。他不是大政治家:把大量公款赠给人民和军队,副执政官的卫队每人送2万塞斯特斯,增加领取赈济的人数,豁免大批欠税和捐款。这样的慷慨虽不乏先例,但是在显然将有叛乱或战争发生,并且已经在很多属地发生之时,这种大方就不明智了。

他也埋首于哈德良着手而未完成的法律革新,他增加法院开庭日数以减少审问时间,自己时常充任法官,对重大罪行不予宽赦,但通常心怀怜悯。他有一套计划保护犯人对付狱吏,保护债务人对抗债权人,保护属地对付统治者。他扩大救济,设立贫民埋葬基金,其妻逝世后又设立资助青年妇女的基金。他禁止男女同浴,不准对伶人与角斗士破格赏赐,规定各城市按其财力举办竞赛,比赛用剑须加护帽以防流血。人民喜欢他的人,但反对他的法律。当马科曼尼战争中他征募角斗士入伍时,人民很生气,幽默地嚷着说:“他剥夺了我们的娱乐,他要叫我们做哲学家。”罗马人已经要准备做清教徒了。

他的哲学家名声,和哈德良与安东尼时的长期和平所引起的内忧外患造成了他的不幸。162年,不列颠发生了革命,卡蒂入侵罗马日耳曼,帕提亚王沃洛加西斯三世向罗马宣战,奥勒留选派能将抚平北方之乱。他委派卢西乌斯担当征讨帕提亚的重任,卢西乌斯只到了安条克。那里美貌多才的潘西娅在小韦鲁斯眼里真是集雕塑杰作于一身,加上她迷人的歌声、高深的琴艺、文学和哲学修养,小韦鲁斯一见之下,就像吉尔伽美什(Gilgamesh)一样,把祖宗三代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纵情玩乐、打猎,最后沉溺于酒色。这时帕提亚正长驱直入到了叙利亚。奥勒留对他未加评论,给他军中的副将阿维狄乌斯·卡修斯(Avidius Cassius)发了一道战斗计划,于是不但把敌人逐退,并再次把罗马旗帜竖在塞琉西亚和泰西封,这两座城已被夷平,免得再供帕提亚作为攻战基地。小韦鲁斯自安条克回罗马,国人迎其凯旋,他倒很高尚地坚持和奥勒留分享战功。

小韦鲁斯带回一个目不可见的战争胜利者——瘟疫。恶病起初是在占领了塞琉西亚的阿维狄乌斯军中发现的,因为蔓延迅速,迫使阿维狄乌斯赶快撤军到美索不达米亚。帕提亚人大乐,认为是他们的神替他们报仇。撤退的军队把瘟疫带到叙利亚。小韦鲁斯胜利凯旋又带一部分士兵回到罗马,所到之处无不被感染。史学家们描述瘟疫的灾害多于瘟疫的性质,他们说那是斑疹伤寒或黑死病之类。盖仑说那像伯里克利当政时蹂躏雅典人的疫病,患者全身冒着黑脓,咳得声嘶力竭,连呼吸都发出恶臭。灾难立刻传到小亚细亚、埃及、希腊、意大利和高卢。不出一年,病死的人数多于战死沙场的人数,罗马每日死2000人,内有不少贵族。尸骨堆积如山,被运出城外,奥勒留面对无形的敌人束手无策,只好尽其所能使之减轻。那时的医学又不能帮助他,疫病一直到使人发生免疫性或死光所有被感染者才算完结。后果真是可怕,很多地区的人民都逃入丛林或沙漠。粮食无人生产,运输停顿,水灾又淹没大批粮食,饥荒继之而来。奥勒留就位时的快乐气氛不见了,人民惶惑恐惧,群起求神问卜,神坛上香烟缭绕,供品堆积如山,只有到此求取安慰——一个个人保命、天赐平安的新宗教。

正当内部苦不堪言时,又传来多瑙河一带部落——卡蒂、夸迪(Quadi)、马科曼尼、雅兹格斯(Iazyges)——渡河,击溃2万罗马驻军,蜂拥而来,指向达契亚、雷亚蒂亚(Raetia)、潘诺尼亚、诺里库姆(Noricum)的消息。传说有的已翻过阿尔卑斯山,所向无敌,包围阿圭利亚城(靠近威尼斯),威逼维罗那(Verona),蹂躏意大利北部,使农田寸草不留。日耳曼族从来不曾有这样行动一致进逼罗马之事,奥勒留在惊慌之中采取果断措施,他抛开哲学的喜好,亲自出阵,认为此战将是自汉尼拔以来罗马最重要的战争,招募“警察”、角斗士、奴隶、土匪和遭受战争与瘟疫之劫的外国野蛮人从军。他还亲自到祭坛上主持百牛大祭,以致使得一头白色公牛借助一位巫师的口,传出一道口信,求他不要胜得太过:“如果你赢,我们就完了。”他筹措军费不用增税,而是拍卖自己的衣服、艺术品和宫中珠宝。他谨慎设防——从高卢到爱琴海建筑防卫工事,阻塞通往意大利的通路。他又向日耳曼和塞西亚行贿,使他们袭击敌人后路。他痛恨战争,但此次竟鼓足勇气,训练军队,率领他们作有策略的殊死之战,从阿圭利亚城赶出敌人,追击至多瑙河,直至敌人全体被俘或死亡为止。

他明白此次并未杜绝日耳曼之患,不过暂时相安而已。他率军回罗马,小韦鲁斯在途中中风死去,和政治一样无情的谣言,传说是奥勒留毒害了他。从公元169年1月到9月,奥勒留皇帝居家休养,因为他身体素弱,此次消耗已经到了致命的程度。他患胃病,虚弱得无力谈话。为了控制只好节食,每日一次流质食物而已。熟悉他健康状况和饮食的人,对他能够承担宫中和战场上的辛劳都觉得惊异。有几次他请当时的名医盖仑应诊,并称赞他那慎重不夸的处方。

也许连续的不幸,加上政治军事危机,使他的病情日渐严重,年仅48岁就已老态毕露。他的漂亮太太福斯蒂娜,大概不喜欢和哲学家共同生活。她是个轻浮的人,渴望着她的哲学家丈夫所不能提供给她的快活日子,谣言说她不贞,小丑们讥他戴了绿头巾而且指出他的情敌。他像其父王对待其母福斯蒂娜一样,不但毫无怨言,反而使那传说中的奸夫升官,对福斯蒂娜尽情体贴与尊重。她死后(公元175年)被奉为神灵。他在《沉思录》中感谢神,因为她是“如此顺服而又钟情的太太”。人们对她的指责之事并无证据存在。她生育四个子女——一个死于幼年;一个嫁给小韦鲁斯时郁郁寡欢,卢西乌斯死后,就一直守寡;公元161年福斯蒂娜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死于生产,另一个就是康茂德。长舌的人说他是角斗士给福斯蒂娜的礼物,康茂德也偏偏努力来证实这个谣言。这位小伙子英俊健壮,奥勒留十分溺爱他,把他送到军中以表示立他为嗣,敦请罗马第一流名师把他造成治国之材。可是他偏爱玩乐,厌恶书籍、学者和哲学家,喜欢结交角斗士和运动家。不久他就学会撒谎、残暴和说粗话,较朋辈有过之而无不及。奥勒留太过慈爱以致不能管教或驱逐他。奥勒留一直希望教育和责任将来会使康茂德觉醒而长成帝王之材。奥勒留后来孤独,胡须不修,焦虑失眠,两眼无神,样子憔悴,只好放弃妻儿,委身国事和战争。

中欧部落攻击边界只是暂停,和平只是休战而已。这种要摧毁帝国、争取自由的奋斗是不会永久停止的。公元169年,卡蒂侵入莱茵河上游地带;公元170年,肖西(Chauci)进攻比利时,又有一支军队包围了萨米泽格图萨;科斯托博伊(Costoboii)越过巴尔干到达希腊,在距雅典14英里的埃勒乌西斯(Eleusis)掳掠神庙;摩尔人从非洲侵入西班牙;又有一个叫伦巴第的新部落在莱茵河出现。这些入侵虽然再三被挫败,但是由于他们生殖力强,日益壮大,而节制生育的罗马人就日趋衰弱。奥勒留明白这是生死之战,一方必须摧毁对方,否则便得投降。

一个经罗马训练并有斯多葛哲学责任感的人,才能完全从一个深奥的哲学家转变为一个胜任而成功的将军。哲学家仍然存在,但穿上皇帝的甲胄;就在第二次马科曼尼之役(公元169—175年)的混战之际,他在格兰纳河畔 的营中写成《沉思录》这,世人因而铭记他。这是伟人最逼真的画像,使人们瞥见一个虚弱而容易被骗的圣者,为了扭转帝国的命运,率领大军从事战斗之时还不忘思虑道德和命运问题。他日间追剿萨马提安(Sarmatian)人,夜间便以同情心记述它:“蜘蛛捉到了一只苍蝇便认为是丰功伟绩,追到兔子的人亦然……或许那些俘获萨马提安人的人也一样……他们不都像强盗吗?”

话虽如此,他仍旧和萨马提安、马科曼尼、夸迪、雅兹格斯等部落苦战达六年之久。胜利之后,他的大军前进至波希米亚北,他显然是想以赫西尼安(Hercynian)山和卡帕西安(Carpathian)山为疆界。若是他成功了,日耳曼也将使用拉丁语言、接受罗马文明,所不幸的是,当他的成功登峰造极之时忽传噩耗:阿维狄乌斯在抚平埃及叛乱之后自己称帝,他只好匆促地和野蛮部族休战,仅兼并多瑙河北岸一条10英里长的地带,在其南岸留下驻守大军而已。他集合兵士并对他们说,假如罗马人同意,他愿意让位给阿维狄乌斯,并保证饶恕叛军,然后进兵小亚细亚会见阿维狄乌斯。其间有人杀了阿维狄乌斯,叛军遂瓦解,奥勒留经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到亚历山大。他像恺撒一样痛惜他失掉了宽厚的机会,他在士麦那、亚历山大城和雅典等地外出时都不带护卫,穿着哲学家披风,听名师演讲,用希腊话参加他们的讨论,在雅典时捐助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多葛和伊壁鸠鲁各学派的教授席位。

公元176年,征战将近7年之后,他回到罗马,人民视他为帝国救星,迎接他的凯旋。胜利之中他想到了15岁的康茂德,让他参加辅政。收养之制行将百年到此终结,世袭之制再度开始。奥勒留知道他为帝国招来的危险,但是他若不让康茂德继承王位,他和他的同党就会发动内战。他的办法虽然不好,但其灾祸远比内战要轻。如此消弭了祸根,人民又得到幸福,首都所受战祸不大,只是增税供给战费而已。而且边境苦战,国内贸易反而兴隆,财源自然广进,罗马国运和皇帝的名望都达到高潮。人们群呼皇帝为兵士、哲人和圣人。

他的胜利并没有蒙蔽他。他明白日耳曼问题并未获得解决,他认为必须积极地把疆界扩展到波希米亚山脉才能阻止日耳曼再度入侵。于是在公元178年,他偕同康茂德,开始了第三次马科曼尼战争,渡过多瑙河,艰苦奋战之后又打败夸迪人,敌人已无抵抗。他正想占据夸迪、马科曼尼和萨马提安(大约包括波希米亚、多瑙河、加里西亚)作为新属地时,突然在维也纳营中病倒。他自觉必死,便召康茂德到床前,嘱他完成即将实现的政策,并把帝国疆界推到易北河,以实现奥古斯都的愿望。 然后就不进饮食,他病倒的第六天,仅以最后一口气挣扎而起,把康茂德介绍给军队,立他为新王,然后回到床上用被单掩面死去。当他的遗体到达罗马,人民早已把他当神敬奉,认为他是天上神明,不过到人间小住而已。